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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百上千个我(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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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壹梅今天照常去舞蹈房。
其实她自然不是去继续学习的,毕竟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天的训练,而且马上都要比赛了,她也不愿意再去多添麻烦,所以她今天去是和老师说退出这件事情的,而且刚好她因为生病,也不太能剧烈运动。
“天时、地理、人和”正正好好地让她不用再勉强地去到那个无比压抑的地狱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
拎着自己的包,慢吞吞地从楼道里往出走,透过练舞房的那个小小玻璃,刚好可以看见一众美丽、年轻的女孩扬起的脖颈和白皙的皮肤。
陈壹梅眼睛有一点刺痛。
什么叫作青春呢?
那就是专属于这些不需修饰的女孩的美丽。
不是属于她这种挤在角落里仰人鼻息的人的东西。
陈壹梅把目光从那些人的身上挪开,转头就又看到了傅恣杨。
他还是一样站在门口等着李子麦训练结束。
她故意低下头,准备快速地走过去,却突然赶上前几个教室的学生下课,人乌压压的从紧闭的门中挤出来,直接封死了陈壹梅想要快速逃走的路。
陈壹梅有些无措地顿在原地。
忽然间她抬头就看见李子麦和傅恣杨站在一旁的角落。
李子麦向傅恣杨伸出自己的手腕,一脸撒娇地看着傅恣杨。
傅恣杨十分无奈的解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红色的绳,拴着一个木头珠子。
陈壹梅盯着那个手链看,越看就觉得眼前越模糊。
而当李子麦开心地摇动着手腕上的手绳,手绳轻轻地响起来时。
陈壹梅想起了很多东西,想起来傅恣杨的突然失联,想起来傅恣杨尽力劝说其他人不要给把补助的名额给她,想起这谜一样乱七八糟的爱……
她心里的火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点了起来,那类似于歇斯底里的无理取闹,也是陈壹梅的满腹愁怨与不解。
她第一次如此的勇敢,没有考虑周围如蚂蚁一般的人潮,亦没有考虑别人的目光,甚至都没有思考,不管不顾地跑到李子麦和傅恣杨面前。
“这是我的东西!”她说道,声音有些小,但是情绪很重。
但是周围两个人都没有给她回应,于是她大声地喊道:“这是我的东西,你手上戴的是我的东西!”
不会错的,是我送给傅恣杨的生日礼物。
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我不会认错的。
陈壹梅在心里想。
李子麦反驳道:“你认错人了?”
周围聚了越来越多的人,都露出好奇的眼神等待着三个人精彩的戏剧。
陈壹梅觉得目光扎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泛着疼意。
她抬起自己湿漉漉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傅恣杨。
直到傅恣杨说出那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应:“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不喜欢你。”
陈壹梅从来没在人群前冲锋陷阵过,这还是她的第一次。
很失落,难堪的,又难忘的第一次。
人潮终于散去,傅恣杨和李子麦的身影也走远。
在她的视线里无限地模糊下去。
周围还有人群奚落的声音。
陈壹梅知道,傅恣杨是校篮球队队长,8号球员,冲锋陷阵,逆风翻盘,小有名气;也知道李子麦是校通讯社的主持,盛名在外,优雅美丽。
李子麦想,这个事情看起来好笑的只有她。
可是,是傅恣杨先把她的东西转送给别人的吧。
但是除了她以外不会有人在乎究竟真正发生了什么,明天或者从当下起,校园论坛里,她不顾傅恣杨有女朋友而当众表白的事情就会成为众人的饭后谈资。
可惜,陈壹梅抹眼泪想:别人会称赞傅恣杨和李子麦珠联璧合,又会怎么说她呢?
但是她还清楚地记得傅恣杨的生日是隆冬十一月份。
还记得自己错过了傅恣杨大一那年的生日。
她知道傅恣杨是个公子哥,有钱,所以他在朋友圈晒出来的礼物也是价值不菲,陈壹梅趴在自己的小床上愁得头疼。
她想,她和傅恣杨之间隔的是天堑。
她翻出了妈妈送给她的手链,那是陈壹梅妈妈出现在陈壹梅生活里的唯一痕迹。
手链有一个小小的木头珠子,不是很新,甚至都褪色了,但是编织得很精巧,可以看得出来母亲对它重视和满意。
陈壹梅把它塞进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慢吞吞地递给傅恣杨,但是当她的脑海中想到傅恣杨身后挂满标签的昂贵礼物之时,她又一次被一种无法挣脱的差距与隔阂打击。
虽然那天傅恣杨笑着和她说:“我很喜欢。”
但是她还是在夜风之中感到了一丝破裂的凉意。
那应该是我的东西吧。
陈壹梅想着,其实自己也不清楚了。
身体又发起热来,她在寒风中歪斜地走着,一路都在抖。
其实她只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整个挖去,偷走了。
夜里睡了又醒。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就这一次的冲锋陷阵,让她砸进了一场噩梦里。
流言四起,就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刀插进她的胸膛,即使是路人的眼光也变成了一把把钝刀。
陈壹梅听见最多的无外乎用她的长相、性格、出身等问题和李子麦比较,然后最终得出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论。
陈壹梅无力反抗,每天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她甚至每天都去舞蹈房跟着训练——虽然是那个舞蹈老师特意让她来学——但其实她完全可以拒绝。
所以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想用傅恣杨和李子麦的亲昵刺激来刺激她那蠕虫一样慢吞吞的神经和迟缓犹豫不决的行动力。
比傅恣杨和李子麦更痛的,应该是舞蹈房里其他人的议论:他们以前就好奇甚至是无语,为何这种重大的活动会要一个什么都不行的人。那时候,她们给陈壹梅的定位是不知天高地厚,爱出风头。
现在她们彻底找到了源头,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为了在傅恣杨和李子麦的恋爱中插一脚,她拼命地挤到了这次本不属于她的比赛中,用自己别扭的动作,扮演着痴傻可笑的小丑。
陈壹梅现在不是痛了。
是恨。
恨傅恣杨几句话就摇摆了她,左右了她。
可是其实真的是傅恣杨的错吗。
窗外噼里啪啦地下起大雨,龚静在她旁边一边涂指甲一边说道:“你也别太在意这些流言,咱们马上就毕业了。”
“这不是你的错。”龚静说道,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然后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傅恣杨的问题,毕竟照我观察,你们俩少说拉扯了两年了吧。”
陈壹梅梗住。
“时间线拉得这么长,神仙都会倦,更不要说他不是神仙。”
陈壹梅把桌子上大的沙漏倒过来,盯着它看沙子向下流。
陈壹梅不仅会去她们比赛的舞蹈训练,甚至每周都会去蹭程老师的课学习舞蹈。
她这副厚脸皮的样子吓到了很多的人。
陈壹梅其实能够感受到空气中格外扎人的目光,但她就像程老师教的那样,把自己的头抬得高高的直直的。
程老师给她发微信。
“这周五校赛,要来一起看看吗?”
陈壹梅没有犹豫地回了个好。
第一排做的是评委,陈壹梅和程老师挤在第二排看比赛。
陈壹梅只参加了舞蹈的训练,并没有参加其他的排练,所以其实今天的比赛效果她也是第一次看见。
的确是精美又震撼。
因为她平日里独来独往,所以很少来参加这种大型节目,即使是观众都没来假扮过。
所以对于她来说整体的观感是十分不错的。
尤其是李子麦那一组出来的时候,她是领舞,穿得白色裙子,裙角是一圈绿色的波浪。
很清新淡雅。
她在台上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美到无法指摘。
像一只高贵且美好的天鹅。
程老师在李子麦跳舞结束后,却忽地说:“我第一次跳舞是12岁。那个时候骨骼已经很僵硬了,其实学习已经来不及了。”
“我是看着电视学的跳舞,自己考上的艺校。”
“陈壹梅,我和你是一样的孩子。”
陈壹梅点头。
似乎痛苦已经渐渐地消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偷偷扎根。
可是。
现实要真是如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