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落雨北山晴》游知

83、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定好闹钟，常屿扔掉手机，掀起被子躺到床上。甜润的香味，瞬间萦绕在鼻尖，这让他想起晚饭前纪晴看向他的眼神。他揽着她，又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伏在她肩头，故意让滚烫的气息铺满她柔嫩的眼角。

　　下一瞬，纪晴成功被他弄醒。

　　“你干嘛？”是昏昏然，没有睡醒的娇软嗓音。

　　“你说呢？”常屿抓紧那只不耐烦的忙着挥开他的左手，顺势往下带了带。

　　窗外，骤雨初下，几卷狂风过后，雨声渐大了起来。

　　许久后，卧室里终于亮起浅橙色的灯光。又过了一段时间，常屿抱着暖融融的纪晴从布满雾气的浴室，走了出来。

　　纪晴裹着被子倚在常屿怀里，有些困倦的想，此刻竟颇有几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意境，只是眼下旖旎之意更加浓郁。

　　常屿回抱着她，轻轻拨着她被花洒打湿的长发，见她嘴角翘起，他忍不住亲了又亲。

　　“你在开心什么？”

　　“你猜。”

　　“我猜不到。”

　　“我想到一句古诗。”

　　“什么？”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你在担心我们。”

　　“不是，只是忽然想到。”纪晴闭着眼睛，手软软地抬起来挥了挥，常屿亲昵地将他空着的一只手递给她，转瞬，便被她紧紧握住，“当年学这首古诗时，年纪小，所以没有太多的感触。后来有一天它突然冒了出来，就像它突然出现一样，我的情感也突然捕捉到它。这两个人真的好可惜啊，明明心里都装着彼此，却还是要经历离别。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他们也打不了电话，开不了视频，真是太伤感了。”

　　她的声音里含着睡意，吐字又轻又慢。

　　“还好我们生活在现代化的世界里。”常屿庆幸地揽紧怀中人。

　　“对，所以我想把他们的思念放在我们这里。”纪晴含糊着点了点他的手指。

　　“好。”常屿怜惜地回握住她的手心。

　　窗外，雨声忽忽闪闪。冷冽的夜风从没有关紧的窗角透了进来，激得窗帘叠叠轻颤。常屿见有风闪起，他将两人放在棉被外的手，收回温暖的被窝里。

　　他倚着她的发顶，抚着她的脸颊，静静听起雨声来。

　　千万年前，就存在于当下的雨水，还是从同一个空间，落至此刻的这个时空里。洋洋洒洒，它们汇集到小河里，奔涌前行，最后又重回大海，然后等待着它们的，又是等待。它们等在原地，等待着天与地间的再一次重逢。

　　枕着雨声，纪晴隐约听到活泼的心跳声。

　　“你在笑什么？”

　　“你感觉到啦！”

　　“嗯。”

　　“少年心愿，终于达成。”

　　“什么？”纪晴动了动，她睁开盈满水气的眼睛看向他。

　　常屿却不愿再说下去，他轻轻抽出胳膊。

　　“你猜。”

　　欢快的尾音，滑落棉被深处。

　　一夜急雨，直至清晨雨声才转小。疾风带走所有没有重量的树叶，它们匆匆忙忙地被刮落到拐拐角角。绿的、黄的、橙的、红的、褐的……彩色的叶子铺满整个街道，那是秋天来过又悄然退场的证明。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崭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启。只是今天看不到完美的日出，只因它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属于冬季的寒风，却光明正大地吹散白茫茫的浓雾，它凛冽地将大地之上的每一个物种都牢牢逼迫进自己体内。

　　今天的冷意，明显更甚昨天。常屿才刚坐起来，纪晴就感受到一阵冷风呼啸着扑到她脸上，她动了动肩膀，脑袋滑落枕头，她蜷缩起身体往棉被里面躲去。

　　常屿傻笑着为她掖好被角，他打开空调设置好时间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不过片刻他又回来了，他趴在床头对着圆鼓鼓的被子，轻声说：“我去上班了。”

　　棉被里，纪晴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常屿见她只嗯了一声，便浅浅拉下被角，他轻轻揉了揉她露出来的脑袋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去衣柜里拿出毛衣和家居服。见她又蒙住脑袋，他便想也没想的将他的脑袋也塞进棉被里。

　　纪晴只觉他毛茸茸的脑袋，暖融融的呼吸，齐齐停在她眼前，她嗖的一下睁开眼睛，忙羞愤难当地推他出去。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是恼人的语气。

　　“我……”常屿无措地摸了摸鼻子，“今天最高温只有七度，真的很冷，一定要穿秋衣秋裤知道吗？家居服和毛衣我也给你拿过来了。”

　　纪晴拽紧被子，躲在被窝里，敷衍着说：“知道了。”

　　“不要等身体感受到冷意再穿袜子。”常屿扒拉着被角，哼哼唧唧起来，“一定要一起床就穿的暖和一点，知道吗？还有啊……”

　　斜躺在被窝里的纪晴无奈地抿住下唇，她一个翻身，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她一把拽过他的外套，对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亲了上去。

　　呼——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那我去上班啦！”常屿艰难地将她露在被角外的光洁胳膊，快速塞回棉被。

　　“好，晚上见。”纪晴闭着眼睛蹭了蹭他捂在她脸颊旁的温热手掌。

　　等他关上卧室门后，她才缩回棉被，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中午，纪晴才堪堪醒神，她下意识地去拿手机时，又看到压在下面的便利贴，她忙欢欣地拿起那张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亲爱的小朋友，在加热鱼汤时可以加些豆腐一起煮。冰箱里有鸡蛋和西红柿，可简单的做个西红柿炒蛋，要是不想做，那中午就先简单的吃一顿，等晚上我下班后再给你做好吃的。盼你在家里好好玩耍时，也能抽空想一想我。落款是，常常想念你的另一个小朋友。

　　等视线落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又从头开始看了起来。

　　纪晴顺着纸条上的段落，在心里读了又读，她忽而想起他清晨絮絮叨叨的模样，她脸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也越来越饱满。她笑盈盈地在被子里滚了又滚，才爬起来吃午饭。

　　当然，她肯定不会去做什么西红柿炒蛋的。

　　加热完鱼汤后，纪晴顺手把午餐拍成照片发给常屿，这张图片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她发完，也不等常屿回复，转手便打开摸鱼软件。

　　反正把想说话的话先说出来，他看到后，总会回应的。

　　纪晴翘着脚丫，吃完鱼汤拌饭。

　　午后，她果然收到了常屿的回复。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失意。这个世界也本该是这样，有人寂寥，有人得意。就好似残忍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就像春天终会离开，冬天终会到来，冬天会再次离开，春天会再次降临那样。草一丛一丛地长，人一批一批地生，都是一样的渺小。

　　圣诞节这天，纪晴和常屿在商场里吃完晚饭，又去超市采购了许多食材。两人刚进家门，纪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在当下这个年代，很少会有人打手机电话，这个时间点既不可能是外卖，也不会是快递。纪晴望着陌生电话，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嗖地一下闪过一丝慌张。

　　她刚一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电话那头急切地问：“纪老师你好，我是罗佳的班主任余老师，你今天和罗佳有见过面或是联系过吗？”

　　“没有，我们好久没联系了。”纪晴扶着鞋柜的指尖开始泛白，她努力撑住身体，她焦躁的下意识反问，“她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罗佳妈妈说罗佳下午出门后，到现在都有没回来。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她妈妈突然想到只剩你这里还没问过，所以打扰了啊。”

　　听到这，纪晴接起电话前，心中隐隐升起的模糊设想，此刻，骤然幻化成一道惊雷，笃定落下。她呼吸一窒，险些站不稳。

　　自她接起电话后就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常屿，忙扶住她，搭上他的胳膊，纪晴的理智回来了一点，她又忙问：“报警了吗？”

　　“报了。”

　　“你们现在在哪？我也去过去帮忙！”

　　“不用，不用……”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杂音。

　　纪晴听着耳畔旁传来的刺耳噪音，更觉心焦。但她紧紧捏住手机，将它用力地按向自己耳朵。恍然间，她又想起一些不好的片段，忙追问道：“喂，余老师，你能听见吗？”

　　“我们找到罗佳了。”电话另端，余老师的声音里并无半分喜悦，“纪老师，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好，我马上过去！”

　　余老师念完地址，便匆忙挂断电话。

　　常屿看她惊慌起来，忙说：“不要乱想，不是说找到人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纪晴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但张了张嘴，音还没发出来，眼睛便先红了起来。一时间她也不愿解释，只拽着他的手慌忙往外跑。好在她家距余老师报出来的住址相隔不远，但坐在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于纪晴而言都是煎熬。她挺直腰背，望着前方车流，在心里暗暗祈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