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猎》槐夏夜

25、玉·玛丽安·澄

　　弗雷德被烛夜赶出来后迷迷糊糊回到了玉澄的房间，也不理兔子有什么反应，倒床便睡；等他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被子被牢牢盖好，床头柜上还放着盘小笼包。
　　熊在内心称赞他的国王贤良淑德，再慢吞吞爬起来洗漱。
　　玉澄会给他准备好吃的，也能包容他的狼狈。甚至在骑士比赛前两个小时，玉澄也能给他临时递上魔石，成了比赛决胜的关键。如果没有那颗魔石，弗雷德自认打不过威尔。
　　他想报答这份好意，无论立场或利益。
　　熊洗漱完打开浴室门，就被抱着一大箱礼物进门的玉澄惊呆了。
　　“陛下……这么多衣服是怎么回事，你还有这癖好？”弗雷德见玉澄从箱子里拿了件透明纱衣出来，一脸难以置信。
　　“威尔送的，他说这是他自己设计的。”玉澄把礼盒中的衣服全部扔到床上，兴致缺缺，“你要是喜欢，就自己拿去穿吧。”
　　“这尺寸不合我身材。”弗雷德拿起一条紧身皮裤，“不过，他怎么知道你的体型？”
　　“可能是和他一起去吃饭时，被他盯久了。”玉澄说。
　　“他好恶心。”弗雷德面带嫌弃，“那陛下，这些衣服……”
　　“设计感太强了我穿不出去，只能垫箱底。”玉澄啧了一声，“只能说他未来可期。”
　　“陛下，看你这么嫌弃威尔，我心里感觉暖暖哒。”熊挠挠头，笑得不带良心。

　　辛西娅收到妈妈从老家寄来的杏仁饼，第一时间兴致勃勃地去找悠月，打算把点心分他一点。
　　悠月自骑士竞赛后就居家养他的腿伤，玉澄便安排他这三个月先在王城做些简单的文书工作，顺便适应下马格纳的气候和人文。辛西娅总觉得悠月独在异乡，很不容易，便频繁跑悠月家，给他送点日用品。悠月照单全收，但每次收到食物，都会提前问是不是辛西娅亲手做的；如果确为辛西娅所做，他会以“现在吃了多可惜”的理由，将食物先放进冰箱。
　　狼女兴致勃勃来到悠月的庭院内，正好后者刚完成一幅画，手上的颜料还没干：“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画上的是我？”辛西娅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人，“我手上还捧着这么多花？”
　　“这些花比较配你。”悠月轻描淡写地回答，“你若能喜欢，就再好不过。”
　　“这画又重又大，我怎么搬回去？”辛西娅耸肩，“要不等下次你腿伤好了，把这个搬到我家去吧。顺便我也带你参观下我的小房间。”
　　“……参观女性的房间不太好吧。”悠月愣了一下。
　　“有什么不对吗？我弟弟和我爸爸都能随便进我房间呀。到我的房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辛西娅头上的狼耳朵动了动，“放心吧，就算我是大灰狼，也不会随便吃了你这头小羚羊的。”
　　“果然，马格纳的女性和隐代之森的不一样。”悠月的感叹让辛西娅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悠月并没接话，拿过辛西娅手中的纸袋，说：“你先坐着，我给你泡茶。”
　　“再过不久，我们就得动身去建设羚羊族的领地了。”辛西娅乖巧地坐椅子上，摇着尾巴，“你有接下来的规划吗？”
　　“我……说实在的，并不擅长这些。”悠月说罢，将茶水端狼女面前，“之前我对族群的印象，也就是竹林、小吃店，和一些小房子。我不打算照搬隐代之森的建设模式，结合云栢乡特色说不定还更好些。”
　　“而且还要符合马格纳的法律。”辛西娅想了会，突然抬头，“你们羚羊族，是不是不和异族通婚？”
　　“隐代之森除了羚羊族就是狐族，两族又对立，族规就这么定下了。但在马格纳，我认为没必要再遵守。”悠月喝了一口茶，“羚羊族的女人大都对丈夫很依赖，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比实际年龄小，弄些小心思博男性欢心，从而争取好的夫婿和好的生活，我个人倒对这类型不太感冒。”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啊？”辛西娅问。
　　“比起妹妹型，我更喜欢姐姐型。”悠月说罢，见辛西娅的尾巴在大幅晃动，“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一直以为你保守又腼腆。”辛西娅头上的耳朵抖了抖，“害怕你并不乐意与我合作，就试探着问了你好几个问题，你却都答得很自然。我想你应该也是个爽快人，只是不太在意社交辞令而已。”
　　见悠月愣了愣，辛西娅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心直口快，忙道歉：“对不起，我擅自解读，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没那回事。倒不如说，谢谢你在我身上用心思。”悠月把装满零食的盘子往辛西娅那挪，“我有丰富的工具人经验，而今第一次被女性认真观察，感觉怪新鲜的。”

　　“话说陛下，你安排辛西娅接触悠月，难道想动用美人计？”
　　弗雷德刚吃完小笼包，就又躺回床上休息——宿醉带来的头疼折磨着他。
　　“我记得你之前也问过我。”玉澄边低头看书边玩侧发，“我没有强制要求，只是和辛西娅说，悠月人生地不熟，年龄也和夏佐差不多大，建议她多照看他；如果她能帮夏佐分担一些活，我也好给夏佐安排其他事务。至于悠月和辛西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我可管不了。”
　　“我还以为你想给悠月一个家，来让他永久为你服务呢。”弗雷德扬眉。
　　“毕竟悠月是个人才。”玉澄答得模棱两可。
　　“比起这个，陛下，你快来陪我一起睡，今天是难得的假日。”弗雷德揉着眉心说，“有什么能比补觉更痛快？”
　　“要睡你自己睡。”玉澄白了他一眼，“魔石的研究我们要抓紧了。元老院在研究的魔石，我们也要会做，还要掌握他们没能掌握的知识。”
　　“那你还不如去问魔女。”弗雷德在闭眼前哼了一句。
　　“魔女……？什么魔女，你认识？”玉澄问完就听见熊发出均匀的鼾声。兔子一脸无奈，转去图书馆查资料。
　　弗雷德感觉自己还没睡一会，就被隔壁厨具碰撞的声音吵醒。熊无奈地在床上滚了几圈再爬起，却一头撞上玉澄端来的汤碗，疼得他嗷嗷叫。
　　“还好醒酒汤没洒。”玉澄说罢就将碗怼到熊嘴边，“喝，等下商量正事。”

　　弗雷德觉得接下来半个小时的讨论简直成了魔幻级别。
　　“我去查了资料。卡拉玛之海的魔女不仅存在，还很有名。维度没融合前，卡拉玛之海就对魔法阵、魔石有了系统研究，来源是一位叫阿斯特莉亚的女性。那名女性只收女徒弟，她的女徒弟们也因此组建了一个魔法研究社团。这个社团曾经和海盗做交易，让不守信的海盗吃过苦头。”玉澄娓娓道来,“海盗夸大了她们的影响力，说她们是魔女。我找了很多文献，了解到她们会提炼魔石，也会发动魔法。”
　　“陛下，你的意思是……”
　　“弗雷德，我要去了解这个团体。我之所以重用多萝西、在隐代之森争取特权，就是为了训练出魔法兵。”玉澄兴致满满地说，“我要打开和魔女做生意的渠道。”
　　说罢玉澄就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了些什么。过了一会他盖上自己的火漆印，把纸递给弗雷德：“这是给魔女们的邀请函，我已经尽量写得充满绅士风度了。弗雷德，把这个寄给帕拉迪岛的魔女吧。”
　　“你已经查出魔女的地址了吗？陛下果然厉害！”弗雷德说罢接下信件，“可是我想陪在陛下身边，送信的任务还是交给烛夜吧，反正他最近好像很闲。”
　　“随你安排。但我挺惊讶，这种能顺便回你老家一趟的任务，你都不主动接。”玉澄扬眉。
　　“我说了我想陪在陛下身边啊。”弗雷德一脸正直，“况且我要是不在，有些人肯定会趁虚而入——就像庆功宴当晚那样。”
　　兔子睁大眼睛，耳朵竖起。良久，玉澄才解释道：“我那晚只是和他聊了会天。”
　　“就当作是这样吧。我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会生气的。”弗雷德笑得更灿烂了。
　　“……你怎么发现的？”
　　“屋子里面有别的男人的味道，你以为我闻不出来？”熊耸肩。
　　“你们怎么回事，之前威尔也嫌弃这屋子有你的味道。他们的味道就那么冲你鼻子？”玉澄咂嘴。
　　“谁叫我不嫌弃兔味呢。”弗雷德耸肩，“别的都没什么，只是那家伙宣誓效忠的是元老院——就算你和他玩兄弟情深，也别忘了保护好自己。他不会伤你，却不像我这般在意你的感受。”
　　“谢谢。”玉澄感叹于弗雷德的敏锐，上前握住熊的手，“忘了告诉你，威尔原来的名字叫淮辛。”
　　“哦，心是坏的啊，这名字挺适合他。”弗雷德的笑容让玉澄不由咽了口唾沫。

　　烛夜把信送至卡拉玛的魔女那后过了两个礼拜，玉澄都没收到任何回信。这段时间玉澄普通又简单地忙于政务，某天在训练场视察时，又见到了陪长老前来的威尔。
　　“陛下，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很想你。”威尔三步并作两步跑来，贴着玉澄坐，还瞟了眼远处忙着照顾马匹的弗雷德。
　　“长老那边不介意你这么亲近我吗？”玉澄皱眉。
　　“长老知道我们曾经是家人，首肯我们见面。”威尔说着揉了揉玉澄的头。
　　套情报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因为威尔靠太紧，玉澄打算腾出空位，却见威尔反更贴他了。
　　“……你干嘛。”兔子瞪了威尔一眼。
　　“陛下，阿希莉她毕竟是外人，掌握的情报有限。”出乎意料，威尔悄悄在兔子耳边说，“我送给多萝西的项链上镶着元老院某个研究中舍弃的魔石，当作是我对你的诚意。多萝西是个聪明女孩，现在应该开始着手研究那颗魔石了。”
　　“啊？”玉澄一脸震惊地转过脸，却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夸张，便低下头不吱声。
　　“玉澄，作为骑士的我对元老院发过誓，但作为淮辛的我将永远忠于我的家人。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威尔的话仿佛恶魔低语，“毕竟我从小就想保护你……”
　　威尔还没说完，就被从后侧伸出的一把剑柄抬起下巴。后方持剑的弗雷德眯着眼睛，幽幽地说：“是你啊威尔，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蚂蟥，缠上陛下了呢。”
　　“有人天天在陛下床上赖着不走，怕不也是条床虱。”威尔说罢，便与玉澄道别离开。
　　“他又在干什么？”弗雷德没好气地问。
　　“表面是表忠心，但……”玉澄轻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威尔的这种伎俩，玉澄明白。他试探玉澄的态度，并叫上阿希莉，先伪造成恶人，再表示下自己的忠心，用反差让自己博得更多信任。他给多萝西的那块魔石虽然看上去珍贵，却没有实质上的研究价值。威尔借此试探玉澄对魔石研究的态度，而玉澄对威尔的反馈，都会成为元老院的参考。
　　但当下他不能对威尔的态度有明显的表示——元老院长老估计早摸清了威尔和玉澄的关系，才准许威尔主动接触玉澄。
　　利用所谓的家人关系做情报搜集，由玉澄来看有些反胃，但并不是不能理解。
　　“看来，寻求魔女的支援很有必要。”玉澄顿了下，问弗雷德，“还是没有回信吗？”
　　“陛下，魔女的回信可能不会有了。”弗雷德叹气，“你写了四封过去，不可能一封都没收到的。”
　　“我在信里以国王的身份邀请她们来王城参观，许诺会给她们想要的所有报酬。”玉澄笑道，“看来她们不缺什么。”
　　“可能唯一缺的是男人吧？”弗雷德讪笑。
　　“能进入魔女之森，就已经代表她们不需要男人了。”玉澄说罢恍然大悟，“对啊，她们都是女人！女人才不会为难女人！”
　　弗雷德懵懵地跟上兔子的步伐：“陛下，难道你想让多萝西去和魔女打交道？”
　　“不，让多萝西知道太多不好，她已经被威尔盯上了。”玉澄耸肩，“弗雷德，你最近学学礼仪课和女性心理分析。”
　　“啊？为啥？”
　　“你要去保护玛丽安。”玉澄说罢，弗雷德惊得差没平地滑倒。

　　“……你要出王城玩所以想要我给你打掩护，是这个意思吧。”当晚，阿道夫颇为无奈地说，“你出去玩没问题，乔装的构思……很新颖。但你不要出去太久，也别忘随时带上弗雷德。”
　　“放心吧。”玉澄说罢就往阿道夫办公室的厕所走，“我好憋，我先去发泄一下。”
　　“你也挺能宠玉澄的。”兔子关门后，弗雷德叹气，“也不问问他为什么出宫。”
　　“你们的动机对我们有利，我没必要阻拦。同盟军一直没有魔石技术，元老院也不肯告诉我们。如果玉澄能给我们带来一点点信息，都是好事。”阿道夫耸肩，“总之，有你陪他身边就行。”
　　“你还真信任我啊。”弗雷德扬眉。
　　“骑士对谁效忠，是看对谁发誓的。威尔向元老院发誓后，就只能成为元老院的利剑。如果元老院要求他杀了玉澄，他也会照做。”阿道夫笑道，“这可是卡拉玛和提姆斯流传千年的传统。”
　　“……我自从进了军校，就一直被这么教导。”弗雷德说，“宣誓和个人意志是两码事。”
　　“你老妈当年把你送军校是对的。马克西米利安在海上漂纯属个人喜好，你和他性格不一样。”阿道夫的话让弗雷德瞪大双眼：“你认识我爸？”
　　“你不知道我认识你爸？”阿道夫的反问又让弗雷德愣住，“军校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届，我和马克西米利安早在他出海前就认识了。”
　　“呃，我从没听你说过……而且，军校不是在卡拉玛吗，那时候维度还没融合吧！可你明明是提姆斯人啊？”弗雷德皱眉。
　　“和一个直男的友谊有啥好说的。我当时父母辈在搞政治斗争，把我送到卡拉玛去避风头，在那学了一阵。”阿道夫伸了个懒腰，“你爸认识的人挺多，元老院的人他都认识；可他性格比较狂，不喜欢掺和政治。”
　　“所以你选上我时，早就知道我是你旧识的儿子了？我当年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和前面的骑士一样，被兔子陷害哦？”弗雷德压低声音，责备道。
　　“这不就是没辙了，才觉得优秀如你才能哄好兔子嘛。”阿道夫白了他一眼，“我给玉澄上了项圈送到骑士那，之前的他们只知道把项圈加固，你却怂恿他解开项圈——也正因此，你才能得到他的信任。”
　　“毕竟……玉澄的决定从实践上看，往往是正确的。”阿道夫还是经验老道，早参透了弗雷德和玉澄的相处模式；熊心中忐忑，但依旧面上冷静。
　　“我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我觉得我还能干活，另一方面我觉得我总归会老，分点权力给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阿道夫说罢，瞟向弗雷德。
　　“那你矛盾去吧，我只要干好分内活就行。”熊才不愿意上阿道夫的套路。
　　“也罢。不过我警告你。”阿道夫直视弗雷德，“我的忍耐不等于无知。你关键的时候记得劝兔子刹车，不要把小动作搞过火了。”
　　这个人，为了利用玉澄，把玉澄的同胞都赶去一个荒芜的维度，任他们自生自灭；再利用玉澄招兵买马，获得战争胜利，手握幕后实权。他虽然对玉澄有人情关怀，却更想把玉澄的价值压榨到极限。
　　“知道啦。”弗雷德嘴上这么说，内心却有自己的打算。
　　“拉了不少，我爽了。”玉澄一脸轻松地从厕所出来后，阿道夫叹了口气：“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对你名誉有影响。”
　　“我今早也拉了好多。可能是我们之前自制酸奶，放太多香蕉进去了。”阿道夫也没想到，弗雷德竟极其自然地和玉澄聊起消化问题。
　　“有可能。话说，阿道夫你这话什么意思？国王就不能上厕所了？”玉澄扬眉。
　　“没说不能！但我不觉得这有啥好说的。”阿道夫答完，玉澄耸肩：“真见外。”

　　临行前一天，弗雷德日常集训完回家，却见房内人身着一条蓝色长裙，发丝微卷，宽沿帽遮起半面。弗雷德走近看这位“女士”，却见他转过脸，妆容精致，笑得有些羞赧。长长的兔子耳朵被他藏于帽内，头上还别着个小发夹——弗雷德认得那种蓝色的小花，那是他之前在海伦娜的庭院给玉澄摘下来的勿忘我，没想到玉澄还买了以这种花为蓝本的发夹。
　　“大小姐，作为你的骑士，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弗雷德忙单膝跪地，握住玉澄的手。
　　“别演了。”玉澄甩开弗雷德的手，“魔女不回应我，我便去找她们。这次一定要说服她们和我合作。”
　　“你的动作怎么看上去和以前感觉不一样……和谁学的？”弗雷德见玉澄还拿出化妆镜打理刘海、补口红，不自觉吹了声口哨。
　　“西比尔教我的，鱼族知道怎么充分发挥自身魅力。”玉澄扬眉，“她说以我的气质，更适合扮成优雅温柔的女人，因此她教了我很多细节，还要我把这些细节刻烟吸肺。”
　　“别的我不清楚，但气质这块你拿捏得死死的。” 弗雷德的笑容成功获得玉澄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