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31、第三十一章

　　苏楠换了鞋进屋，正要开灯，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

　　苏楠听出是孟丽的声音，他没有选择开灯，轻薄如白雾的光从窗外延展进来，他将孟丽送的手机放在路过的茶几上，借着光亮走向楼梯口。

　　啪嗒。

　　灯光骤亮。

　　孟丽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爆发。

　　“你给我站住！”

　　苏楠站住了，侧身笔直，像松杨树那样挺拔。孟丽还是不满意，虽然看似听话地站住了，但是他的眼睛并不朝她看来，没有卑顺和训斥时该有的态度。这是对她作为父母地位的蔑视。

　　孟丽一下子火冒三丈起来，即使儿子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她还是他妈，就有权管他，抬手拧他耳朵，“问你话呢，耳朵聋了？”

　　苏楠轻拧眉心，往旁边一躲。

　　孟丽力气敌不过他，一愣，正要骂。

　　苏楠侧过头，看着母亲淡淡笑了笑，眼里却满是冷讽，“你想听什么，我一晚上都和女同学在一起，还是和不三不四的朋友泡酒吧？”

　　孟丽怔住，这样的苏楠让她陌生，回过神来时，苏楠已经上了楼，对着他的背影，孟丽放话，“敢跟我作对，你就试试看。”

　　苏楠关上门，将孟丽的怒气挡在了外面。

　　终于得到了一丝安宁。苏楠将自己扔在床上，仰躺着望向天花板，这屋里的一切哪样不是孟丽的，他想挣脱母亲的掌控，就只能不断的往上走，要不然一辈子都会活在她的手里。

　　苏楠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得忍着，积蓄力量。像刚才那样的事，他不允许自己做第二次，他知道孟丽干得出来，他不是怕孟丽，而是怕她发疯起来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他没有什么朋友。

　　不过是因为有一个经常爱发疯的母亲罢了。

　　陈籽南，他不希望她受伤。

　　可是，在书店里，她对他说的那句——以后你有朋友了，就是我。

　　他是真的好心动。

　　苏楠抬起手，掌心对着灯光。光透过手掌和指缝，洒落进他眼里。

　　他好像，再也没法抵挡这肆意的光芒了。

　　手机震动，苏楠从书包取出。

　　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猜猜我是谁？”

　　前一秒的烦躁在当下被神奇的按下，苏楠弯起了唇角。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这个号码没有给过第二个人。

　　一笔一画打下三个字。

　　“陈籽南。”

　　删除。

　　他把小恶魔和猫耳朵的合照发给了她。

　　彩照发送。

　　当时短信都是一毛钱一条，一块钱一条的彩信是不轻易发的。这堪比巨富的行为，陈籽南收到时吓了跳。

　　不过会儿，收到回复：“哇，苏富贵，你对我太好了吧。”

　　这条信息似乎带上了声音特效，光从文字也能想到陈籽南的带着微微夸张的语气讲话。

　　苏楠无言再度弯唇。一晚上起伏的心情，在这一刻被治愈了个透。

　　他笑着站起来去洗澡之前，发送给陈籽南一个“晚安。”

　　睡觉前，苏楠登录ＱＱ，看到陈籽南还在线上，头像旁边是一个手机符号，说明是用手机登录的。

　　苏鸣：“在？”

　　陈静：“是本人？”

　　苏鸣：“嗯。”

　　陈静：“你们也放假了？”

　　苏鸣：“放了。”

　　陈静：“难得看你这么晚上线，买手机了？”

　　苏鸣：“正要睡，看你在就上来了。”

　　陈静：“今天好开心的，我和苏楠出去玩了，你还记得他吗？”

　　苏鸣：“记得。”

　　陈静：“他数学超级好，但是他又不自夸，不会让人觉得很骄傲自大，是个很低调的人吧，我就是好欣赏他这点，而且，他也有很认真教我数学。是个很温柔很温暖的人啊。”

　　苏楠定定看着最后那句。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夸过他，也从来没有人用“温暖”“温柔”这样的词汇描述他。

　　苏楠对自己的评价不高，也没有想过要刻意表现的让人喜欢他。陈籽南不知道苏鸣就是他，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撒谎，也没必要，这些评价是客观的。

　　苏楠觉得自己仿佛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丑，窥探垂涎着，她的善良、美好、热情、直率明媚，一切他所向往的品格，她这个人。

　　他没有她说的那么好。也配不上她的青睐。

　　他知道即便现在承认苏楠和苏鸣是同一个人，也已经晚了。他害怕失去她的信任，也害怕他在她心里崩塌。

　　更害怕，藏在朋友之下的爱慕，会被撕开。

　　见他没有回复，陈静：“你要睡了吗？”

　　苏鸣：“还没。”

　　陈静：“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你认识沈鸣吗？”

　　苏鸣：“不认识。”

　　陈静：“真不认识？”

　　苏鸣：“真。”

　　陈静：“哈哈哈，明明是我给你讲笑话啊，你别反客为主！”

　　苏鸣：“冷笑话？”

　　陈静：“他叫沈鸣，你叫苏鸣，都叫鸣，肯定有关系。”

　　苏鸣：“是挺冷的，但不怎么好笑。”

　　陈静：“你笑点怎么这么高。”

　　苏鸣：“也可以笑。”

　　陈静：“谢谢，不必了。”

　　陈静：“这个沈鸣是我同桌，最近转来我们班，刚开始我真以为你俩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虽然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你了，不过后面我就马上否决了，他和你完全不像。”

　　苏鸣：“你都没见过我，怎么确定我不是他？”

　　陈静：“感觉嘛，要说像的话，还是你和苏楠更像一点，不过你也不会是他，要是你是他的话，肯定会告诉我的，对吧？”

　　苏楠心砰砰猛跳。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苏楠握紧手机。

　　错过了这次，他就要永远顶着这两个身份，在阴暗中生活。

　　过了半晌，苏楠回复：“早点睡吧，晚安。”

　　不等陈籽南的回复，他像落荒而逃般的下了线。

　　在给陈籽南的号码写备注的时候，苏楠犹豫了一下。

　　打下了“南”。

　　这个国庆七天假期，陈籽南第一天就完成了三分之二的作业，剩下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家用功读书就是在网吧赶稿，冯欣影一直约她出去吃饭，她都没时间，到假期尾声才腾出时间和几个好朋友见了个面。

　　“陈籽南现在是真难约，为了跟陈大牌吃顿饭，我这可是连手机都打欠费了。”刚坐下，宋禾芽一张小嘴叭叭叭的没停下，也没几句好话，全都是揶揄她的。

　　冯欣影喝一口奶茶，放下，笑的一脸深意，“最近都去哪儿玩了，约都约不出来。”

　　意有所指，陈籽南哪能不知道。她今天心情好，掰着手指一一道明，“一号和苏楠玩了一天，后面都在学习好吗？”

　　“等等，”宋禾芽掐重点，“你们玩什么啊，还玩一天。”

　　“他教我数学啊，”陈籽南笑嘻嘻，“我可是要考清北的。”

　　另外两个作出怒砸奶茶的动作，“陈籽南，你现在说话真的越来越离谱了。”

　　只有傅明若默不作声，全程安静吃小食，听着陈籽南说：“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苏楠呢。”

　　宋禾芽麻木不仁道：“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下一个。”

　　陈籽南：“这次不一样！”

　　冯欣影平静道：“说说哪里不一样？”

　　“他抱我了诶！”

　　冯欣影和宋禾芽同时看向陈籽南，震惊、兴奋，想知道内幕，想吃瓜的表情，盯着陈籽南，急切道：“展开说说！”

　　陈籽南见她们这么兴奋，她反而没那么激动了，揪着书包上的挂件，“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抱，就是不小心有了一点点的身体接触，当时我真的心跳的贼快，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陈籽南一不小心又把自己说兴奋了。

　　宋禾芽：“豁，我以为真抱你呢，就这，也值得你小鹿乱撞？你这点定力能干点啥事？”

　　陈籽南轻蔑道：“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宋禾芽昂起下巴：“我当然没有！”

　　冯欣影在一旁说：“老实讲，我也不怎么能体会到小鹿乱撞是什么感觉，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暗恋的我。”

　　陈籽南：……

　　喂喂喂，你们真是够了。

　　于是她把目标对象转到傅明若身上，“明若，你有没有喜欢过人，或者追过人？”

　　宋禾芽打岔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明若怎么可能追别人，都是别人追她的好吧。”

　　陈籽南点点头：“说的也是。”

　　傅明若品垂眼喝着奶茶，竟品出了一丝酸涩和微苦。

　　在心里叹口气，终究没接话。

　　*
　　放了这么一个大长假，人也松散了，一大早好多人迟到，校长也在国旗下演讲时特别指出，回来以后要加倍打起精神，端正学习态度，下面的人听得哈欠连连，只想着赶快解散了回去趁课间补个眠。

　　月考成绩出来了，陈籽南进步很大，蒋正峰还在课堂上表扬了她。下了课，冯欣影来四班找陈籽南，一起去楼下公告栏看成绩。

　　“苏楠这次开了挂，直接拉出了路宵一大半，稳居第一，看来你给他补课还挺有效，得让他出点血请客了。”冯欣影这次考得也还不错，她对自己要求没那么高，能考进全班前五就可以了。

　　走廊上很多同学都在议论着这次考试，苏楠考第一的事情，陈籽南早就听说了，上午才上了三节课，各科老师已经轮番宣传了，反正就是挺逆天的。

　　课下的时候，宋禾芽还模仿蒋正峰，“这是颗好苗啊。”

　　不过她也是挑了沈鸣不在的时候来她座位闲聊的，上次那件事带给宋禾芽的后遗症不小，现在来找陈籽南扯淡的频率都降低了很多，一般都是陈籽南去找她。

　　只是陈籽南挺忙的，下课不仅要写作业，还要偷偷写稿子，没那么多时间说闲话。

　　“这次你考的也不错，”冯欣影说，“数学进步挺大的。”

　　陈籽南：“那还不是苏老师教的好。”

　　冯欣影啧啧叹了声，“确实哦，苏老师是挺有几下子的。”

　　陈籽南假装没听懂话里有话，此时两人已走到了公告栏那边，周围一圈围着好多人，都在议论纷纷着，本以为他们在看红榜，等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他们议论的话题和路宵傅明若有关系。

　　“这好像是傅明若的日记吧。”
　　“这是谁贴的啊？”
　　“不知道啊。”
　　“傅明若和路宵没在一起啊，还以为他俩是真的。”
　　“看着像是暗恋路宵呢。”
　　……

　　红榜旁边贴着几张日记，显眼极了。冯欣影粗粗浏览完，陈籽南问：“写的什么？”
　　她没戴眼镜，看不太清。
　　“明若的日记让人贴出来了。”冯欣影低低说道。
　　陈籽南脑袋Duang的一下，像是被人砸了一下，火蹭的上来，下一秒就见冯欣影挤开人群，把那几张日记都撕下来，陈籽南也连忙上去帮忙。

　　身后有人叫道：“你们在这儿撕什么啊，这日记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对啊，别管闲事。”

　　冯欣影顿时冷了脸，头一撇，对着那群人骂道：“看你妈呢，有这时间不如多去读两句书，别到时候考不上了，跟全世界欠你似的在这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