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13、第十三章

　　苏楠侧过头。

　　路宵也看着他。

　　苏楠没有说话，嘴角不露痕迹牵了牵，微低下头，从路宵旁边擦过，走进教室，拉开椅子坐下之前，他转头瞥了眼外面。

　　路宵站在原地，面对着四班的方向，许久没有挪动。

　　苏楠抿抿唇，转头坐下，目光静止在那套新买的语文练习卷上。

　　手指掀开，笔尖微微用力，挤压纸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像宣示主权。

　　*
　　下节英语课，英语老师有事不在，布置了作业。

　　班上很多同学都在做数学卷子，陈籽南也不例外。

　　一个纸团突然掉在了手边，陈籽南抬起头。

　　宋禾芽朝她眨了眨眼。

　　陈籽南心领神会，展开纸团。

　　宋禾芽：运动会你报哪个项目？

　　陈籽南托腮想了会儿，写下：我还是报短跑吧，你报了什么？

　　按着折痕折叠好，纸团送回宋禾芽手里。

　　去年运动会陈籽南报了100米，宋禾芽是跳远，冯欣影什么也没报，给陈籽南喊加油。
　　今年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陈籽南这么想着，把注意力集中回数学题上面，做了两道，她又犯困了，双手轻轻拍了拍两边脸颊，索性拿过英语作业来做。

　　一看到英语，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把完形填空做完，陈籽南发现纸团又被传了回来。

　　宋禾芽：数学题问的怎么样了？你可是我们全班的希望啊，要不然到时候说起来我们班一个人都没做出来，这脸丢不起。

　　陈籽南抓了抓头发。

　　她看了眼手表。

　　这节课……一班好像是体育课。

　　之前听冯欣影提过，路宵和苏楠都报了篮球课。

　　人这会儿应该在操场。

　　陈籽南叹了口气。

　　犹豫了几秒，她站起来，抓起试卷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她一口气碎步快走到一班门口，心跳砰砰砰的，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心跳这么快，明明是来问作业的，大可以有底气一点，却像是做贼心虚。

　　她快速瞥了眼教室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都去上体育课了。

　　无人的教室带来空落的感觉，一瞬间怔住了陈籽南。突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确定这么做是否合适。

　　很快，陈籽南收起心绪，快步往前走，像是害怕下一秒会改变主意，毫不迟疑地转过拐角，正要下楼。

　　楼下传来一道脚步声，安静中尤为清晰。

　　陈籽南心跳莫名加快。

　　她低头，看到护栏空隙间走上来一个男生。

　　苏楠就是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陈籽南楞了楞。

　　短短几秒间，苏楠到了面前，视线在她手里的试卷上停了停。

　　“那个……”

　　沉默中，陈籽南舔了舔唇珠，斟酌了一下，开口，“你有空吗？”

　　*
　　“不行的话，就别勉强了。”

　　一班教室里，陈籽南坐在路宵的座位上，手托着头，一眨不眨盯着苏楠瞧。

　　他认真看着数学卷，半晌没动。

　　陈籽南等得有些困了，把脸趴过去，下巴垫在手背上，歪头看着苏楠。

　　想了想，她迟疑着开口：“你是……解不出来？”

　　苏楠抬了抬眼，看她。

　　陈籽南摸了摸头帘，掩饰尴尬，她轻轻咳嗽一声，敛起目光说道：“我就是……你知道吧，一般人教不了我。”

　　“教不了，所以不学了？”苏楠侧过头，浅浅看了眼她。

　　陈籽南摸了摸下巴，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还眯起眼坏笑了一声，“你这是变相承认了？”

　　苏楠看了下她，平素淡漠的眼底染上一层罕见的无奈。

　　没等陈籽南回神，他将试卷撇到一旁桌上，看着陈籽南，语气平和：“坐过来一点。”

　　“啊？”陈籽南下意识脸一红。

　　苏楠长指点了点卷面，这次没有去看她，垂着眼，嗓音低低沉沉：“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籽南脱口而出：“知道什么？”

　　问完以后，她就后悔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智商这么低，她低头捂额没敢拿正眼瞧苏楠。

　　苏楠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拉过试卷和草稿纸放在两人中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最后两道大题对你来说有点难，我先把基础的教会你。”

　　陈籽南仍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接着，陈籽南后知后觉“啊？”了声，不可置信看向苏楠，“你说什么？”她指着试卷，“最后两道题你不打算教我了？那我来这儿问你还有必要吗？”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几乎是吞着字。

　　苏楠还是听清了，他笑了笑：“教没问题，也得听得懂才行。”

　　“……”

　　陈籽南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没较真，撇撇嘴道：“没事说什么大实话，讲吧。”

　　苏楠抓起笔，一边在草稿纸上推演，一边耐心引导思维。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似乎和苏楠的距离拉近了很多，不像第一次她教他的时候那么生疏。不过，他的手还真的蛮好看的，白皙修长，握笔有力，字迹洒脱，是她见过的男生当中最好看的手了。

　　“这么讲能听懂吗？”
　　苏楠停下来，抬头看着她。

　　陈籽南收回了神，满脸茫然和他对视。
　　刚才她只顾着开小差，完全没听见苏楠具体讲的内容。

　　陈籽南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男生，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却思维扩散了起来。
　　他的脸怎么做到这么小的，一只手就能盖住了吧，皮肤也太白了，这张脸仔细看是真的挑不出什么刺来，之前怎么都没发现？

　　想到这里，陈籽南忍不住舔了舔唇。

　　看来是没听懂。苏楠垂下眼，准备教第二遍。

　　陈籽南巴巴瞧着他：“苏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不？”

　　苏楠点了下头，“好。”

　　陈籽南圆眼晶晶亮，炽热地盯着他：“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白的？”

　　“……”
　　苏楠耳朵在光下烫的发红。
　　他挠着头，羞涩地笑着：“可能是天生的吧。”

　　啊，真的好像一只可爱小狗啊。

　　陈籽南弯起眼睛，忍住了摸摸他的冲动。
　　“苏楠，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陈籽南双手托着下巴，真诚地夸赞道，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般看着他。

　　“说再多好听的也没用，”苏楠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抓起草稿本往她面前一放，“开始吧。”

　　陈籽南一丝儿也不怕，坏笑道：“没用的话，你怎么不敢看我？”

　　苏楠抬头看了眼她，目光带着无奈。

　　陈籽南伏着身咯咯笑。

　　苏楠喉结动了动，抓着笔的手骨节分明，认真看着陈籽南。

　　陈籽南渐渐停了笑。

　　苏楠抿了抿唇，开口：“我答应过蒋老师，一定会把你的数学成绩提高上去。”

　　望着苏楠，他眼里的确切、真挚和笃信，彻底让陈籽南静了下来，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异样的感觉。

　　世界安静，只有风声。
　　苏楠好像有魔力。

　　*
　　苏楠的耐心让陈籽南意想不到。
　　甚至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陈籽南一遍听不懂，他讲两遍，两遍还是听不懂，他讲三遍、四遍五遍，不厌其烦。
　　而且一句重话都没说她，只会在她表示没听懂的时候，淡淡说一句：“再让我试试。”
　　然后用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方法，深入浅出地教她。

　　从小到大，陈籽南没遇到过比苏楠还要有耐心的人，就连老师，在讲第三遍还不懂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叹声气，然后敲敲她的头：“陈籽南，你这脑子不是榆木做的？”
　　苏楠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过。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陈籽南再度回忆起这段往事，哪怕时间久得快要忘记苏楠的长相了，仍旧还记得他一遍又一遍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荡漾。

　　*
　　离下课还有三分钟，陈籽南才回到班级。
　　好在后窗没关，示意靠门的同学帮她开了门。正当她猫着腰偷偷进去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是英语课代表闻婷中气十足的问话：“陈籽南，你去哪儿了？”

　　陈籽南直起腰，僵硬的脸上挤出轻松的笑容：“袁老师喊我去了办公室呢。”

　　“袁老师喊你？”闻婷站了起来，看着她，“我怎么没看见？”

　　虽然她翘课确实有错，但眼下快要下课了，有什么事不能下课再说，非要在上课的时候当着大伙儿的面给她难堪，陈籽南也没有那么好惹，她脸上的笑容撇得干干净净，指了指教室后门，直视对方道：“那呢。”

　　闻婷正要说话，下课铃声在这时响了，她哼了一声，马尾辫一甩，怒气冲冲扑通坐下。

　　陈籽南回到座位，准备把苏楠教她的那些题目再过一遍，宋禾芽闻着八卦味过来了，趴在她手边说：“刚真是吓死我了，闻婷吃错药了，课代表也没那么大官威吧。”

　　陈籽南没当回事：“她就是想耍威风。”

　　“你不怕啊？”

　　“怕什么？”

　　“告到班主任那里去啊。”

　　陈籽南笑了笑：“告就告呗，我又没做坏事。”

　　宋禾芽将注意力放在陈籽南正在写的数学卷上，奇了怪了，“你改性了，不是最讨厌数学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跟我说话都忙着写卷子？”

　　陈籽南没理她。

　　宋禾芽突然醒悟：“他们一班上节课是体育课不是？你该不会是去找……那个谁的吧？”

　　陈籽南这才抬了抬头，“那个谁？”

　　宋禾芽猛地抓起她的手拉开。

　　“你干嘛呀宋禾芽？！”陈籽南下意识去护试卷。

　　“让我看看最后两道大题写了没有……”宋禾芽掀开卷子后面一看，“啊，没写啊。”

　　“真不是去找苏楠的？”宋禾芽看起来很失望。

　　陈籽南把试卷掀回前面，一脸波澜不惊，“都说了没有，我是去找了欣影，才不找他呢。”

　　“真的？”

　　陈籽南瞪她一眼，“我骗你干嘛？好了好了，没事谢安吧，我要发奋图强了。”

　　“我看是发疯图强吧。”

　　陈籽南捏着拳头挥过去，宋禾芽灵巧躲开，接着又凑过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你真的没爱上他？”

　　陈籽南表情惊悚了一下，“谁？”

　　“苏楠啊。”宋禾芽笑的鸡贼，“要是我，有人这么帮我，尤其是那种场合英雄救美挺身而出，我肯定得爱上了。”

　　陈籽南知道宋禾芽指的是什么事。

　　就是那天在蒋正峰办公室，苏楠特地跑来帮她解围。回来那天禁不住宋禾芽套话，陈籽南乖乖招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脑回路比苏楠还要奇葩。

　　想到这里。

　　陈籽南笑了下，幽幽道：“那你还挺容易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