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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摩擦【上】 ...

  •   太阳当顶,地面热烘烘的,男子很快下了马,刚走了几步,便见从窄院里走出一人。
      “你?”杜煜停下脚步有些讶异的看着终狸,“你和她住在一起?”
      终狸淡漠道:“你要带她走,也要记得带她回来。”
      他看也不看,擦身而过,却是杜煜开口叫住他。
      “你不问问她整日随我去哪儿?”
      那人没有停下步子,依旧朝前走,“她讨厌别人问东问西。”
      杜煜看看已走远的终狸又看看小小的别院,不住黯淡一笑。
      原来了解她的,不止他一个。
      没有多久,便见春秋低头系着腰带匆匆走了出来,一个没看路一头撞在他胸口上。
      “睡的太晚了,怎么不进院子坐会儿,等很久了?”
      杜煜无奈一笑,帮她将领口翻好,“这会儿都红日当头了,你何止是起的太晚?赶快随我走吧。”
      熑王常年在边疆处把守,如今回到中原暂且休息当然要宴请四方同僚,所谓乐人乐己,其中自然不会少了杜煜,只是他居然让杜煜将春秋一同接去,这倒是让春秋觉得受宠若惊,原本想尽心思要靠近他,现在这个熑王倒莫名的自己送上门。
      既然他自愿给机会,就别怪她耍心眼。
      心眼是该耍的,只是此时此刻似乎真的不太合适。
      王爷府里早已站着十多位大人物,可惜春秋一个也不认识,因为不能和杜煜做出熟悉的模样,她不得不尽量少和他说话,于是便走在他三步之前。
      众人见杜煜走来,都举头笑着打招呼,多人好奇的打量着春秋,看她模样妖娆动人,猜她大概又是这些花天酒地的王爷从哪里拐来的宠娘。
      其中一位女子朝杜煜走过来,攀上一只手,花枝乱颤的笑。
      春秋见那女子鄙夷的扫了她一眼,便干脆乖乖退到一个一人高的花瓶后,一声不吭的打量这些人。
      屋子里的多数是男子,也有一两位女子,从这些人的气宇上来看,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她有一下没一下甩着手里的丝绢,忽然便落到脚边,刚弯腰去捡,却有一双靴子停在眼前。
      她很快拾起来,逃也似的要走,手里的丝绢却忽然被人拽住,就是不放开。
      人影错杂,都在互相攀谈,没有人在注意这个盆景后面的角落。
      “你真的太不听话了。”
      健硕的身影忽然挡了过来,面前一下暗了下来。
      春秋朦胧着双眼,全然当看不见他,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泠舟踱步上前,双手绕过她按在墙上,低声道:“你是怎么接近他的?靠你的旧情人?”
      这声音简直有点冷嘲热讽。
      她咬牙道:“管不着,不用你操心!”
      他忽然握住她双肩,横眉紧锁,“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操心!”
      “是你不信我,还是你小看我?”
      他垂下脸,那些青丝又久违的碰到她耳边,她忽然有些难过的想落泪,却听他道:“这是我的事,要死要活也都是我的事,你不要插一手。”
      她咬着嘴唇,缓缓道:“我从没帮过你什么,总会惹麻烦,你就让我这个扫把星帮你这一次吧。”
      “我说了这样多,”他越靠越近,几乎要鼻息相送,“你为什么不明白?”
      “我怎么会不明白?你不就是想现在与我说在再见吗?”
      “我早晚去找你,如果你没有变。”
      她看着他忽然心里如有万蚁在啃咬。他怎么能说变?他怎么能与她说变?变的人从来就不是她。至少在他面前。
      “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一个低低在下的小鸨娘,相识一场不过是偶遇,这场偶遇稍微有些长,不过时间快到头了,总算也快解脱了。”
      捏着她双肩的十指,忽然扣得紧紧的。
      那声音似乎能滴出血来,“等我大事成就,无论天涯海角,即使上碧落下黄泉,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她垂着眉眼不敢看他。这些话,她多希望能在最初听见,现在听见,只会觉得遥不可及。
      “如果我在地狱十八层呢?”
      “我一样去找你。”
      “呵,等你找到我,我也不想随你走了。”
      “我可以毁了地狱,或者陪你留在那。”他的眼神那样坚定,有一秒似乎就要攻破她的防线。
      倘若前缘已误,这样的话对现在来说是否足够?
      春秋别过脸,惶惶不知想什么。
      人群外已走进熟悉的几人,只见是谭若香和太仆夫妇。谭若香如今已全数将长发盘起云髻,井然是一副初嫁人妇的模样。
      春秋看着几人的到来,心墙似乎又重新筑了起来。
      良久她才道:“你借兵的举动不太明智,我有我的办法,何况三王爷对女人戒备心较小,我可以尽快接近他。你的意图若是被他发觉,一怒之下,没准也会连累了谭府的人,你良心过的去?我希望你少造点孽。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依旧如我所说这些对我是个交代,对我们也算是个完结。”
      他没有说话,她便又挤出淡然一句。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从来都是我欠着你。”
      他的手离开了,春秋这时才觉得仿佛被释放出来,她后退贴着墙壁,轻声道:“那又如何?”
      “现在做不到的,我会用下半世给你。”
      他的青袖从她眼前拂走,她呆呆看着那离去的修长的背影,忽然想不顾一切跳上去,让他像以前一样背着自己走一程。
      倘若他只是他,只是个身份简单的商人,可以带着她江面泛舟,带着她花前月下,带着她平平淡淡,这样不就够了吗?
      她的希望那么简单,为什么他都不能做到呢?难道那个看似至高的位置真的那样重要吗,需要不择手段,牺牲一切的去做?
      到底是她太不懂事,还是他太难看穿?
      如今,为他做一点事,至少是现在没出息的她唯一能得到的安慰。

      如果当初我知道会爱到这一步,我宁愿跌倒在地,再也不起来。

      熑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和她隔着一个花架,待春秋有所反应,已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了?躲在一旁不开心?”
      春秋扭了扭手里的丝绢,道:“怎么会,王爷能瞧得起春秋,便是春秋的福气了。”
      熑王笑道:“对了,你是哪里人?不太像我们这的女子。”
      春秋面上平静,脑袋却嗡响了一下,大概是谭若香都和他说了吧。
      对付有城府的人,就要老实坦白,可重点是,只能坦白一半。
      “春秋的确不是这里的人,是被人从很远的地方骗来中原的。”
      “骗?”熑王昂眉奇道。
      她乖巧的笑着点头,“对,是骗来的。”
      他饶有意味的笑,心里早已明白,“如果是这样说,那今日是我不该让你来了,这下岂不是添增了你的烦闷?”
      春秋笑道:“即是王爷请春秋来,春秋又怎么会不愿意,就是有天大的怨恨,能看见王爷,春秋心头的烦闷也已烟消云散。”
      拍男人的马屁,绝对是她的本事。可是很快她便发觉这王爷大概是被人拍多了马匹,对她这一袭肉麻的话麻木透了。
      她暗中叹气,难道还得用她仅存的一点真诚来博得他的信任?
      不过戏不用演太久,因为宴席已开始。
      当众人都入席的时候,谭若香果然是一眼就看见了春秋,她先是有些吃惊的看了看熑王,很快秀眉便死死扭在一起。
      三桌中,没有一桌是春秋可以插的进去,她踌躇片刻很不客气的坐到熑王身边。
      这个主人身边的位置自然很大,她不问而坐,自然脸皮很厚很无耻,这也吓坏了在场的人。
      却不想熑王并未有反应,全然不放心上。
      杜煜片刻后便坐到春秋身边,下意识的斜看了一下熑王。
      很安静很安静,连碗筷的碰触声也没有。须臾间,春秋还以为回到了楼家,一顿饭吃的死气沉沉,冰冰冷冷。
      她抬头见看了一眼前面,谁知正看见泠舟捏起酒杯,也朝她看过来。
      忽然那桌几个男子一一满了酒杯,笑道:“今日难得大家聚餐,还要多谢三王爷给的机会,我们几位在这敬一杯酒,以表谢意。”
      熑王稳当当坐着,轻举酒杯,淡笑道:“客气,大家都是朝中同僚,在下负守疆土时,也靠几位在朝中帮圣上稳住朝纲,你们可都是大功臣。”
      话罢了,酒也干了,几人刚坐下,谭若香忽然俏皮一笑,稳稳端着酒杯碎步而来。
      “三王爷,七王爷,若香在这敬酒了,借此多谢王爷多年对谭府的照顾。”
      她笑的那样漂亮,真是温柔可人,天真烂漫,是个男人都要动心了。
      熑王意外中的站起身,杜煜虽和她不熟识,却也淡淡点头起了身。
      熑王爽朗大笑:“什么时候也不叫我‘干爹’了,真是嫁了姑娘,变了模样。”
      “若香当然记得这句话只是玩笑,如今若香有了夫君,这天底下最亲的就该是他了,‘干爹’这号还得另寻旁人了。”
      熑王又是一笑,朝对面的泠舟举杯,“泠舟,你还真是有本事,这丫头多少皇宫贵族都不肯嫁,看来就是死了心眼要嫁你,我看这天下,她这样刁蛮的人也就只有你治的了了。”
      泠舟淡然自若的走到谭若香身边,眉目间难以察觉的辗转片刻,便笑道:“王爷说笑,得了此宝,泠某自然会宠爱于手心,哪里敢治她?”
      几人便在众人的大笑中一起饮下酒。
      泠舟垂着眉眼看两男子中依旧安坐的人儿,手指不住紧了紧。
      如果一杯酒可以解开锁住的眉头,谁又不愿细细品呢?
      谭若香酒尽后又斟满酒杯,朝中间一直安坐着的女子细声道:“对了,那日我成亲也不见你来喝杯酒,今日不如喝了这杯。如何?”
      几人都转头看春秋,她垂头起身,缓缓接过酒杯,冰冷的脸上陡然露笑:“这杯酒的意思是?”
      “当然是祝贺我和泠舟结成连理,”谭若香面虽带笑,然而眼里却是憎恨,唯有春秋看的真切,“难道你不愿意?”
      春秋皮笑肉不笑的点头,一杯进喉,很快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她举着酒杯,媚眼轻眯。
      “谭小小姐不必着急喝,在这春秋还要多敬你一杯,谢你那日送我的小礼物。”
      春秋慢悠悠抬手摸脸,有意无意的碰到那个指甲的细小刮伤。
      谭若香心里一抖,不知为何觉得这女人眼色不善。
      “想来想去,这半杯酒还是该妹妹敬你,妹妹始终学不来你的机灵本领,更不如你讨喜,不像你这般讨得众人喜爱,有时间不如来教教妹妹

      ,妹妹也好好生伺候着家中的男人。”
      春秋知道这话讥讽味大,是骂她不要脸的缠上王爷。她刚想回敬一句,却听一直未发言的杜煜开了口。
      “女子自然应当机灵,只是人与人不同,方法怎能通用?谭小姐要伺候的人是怎样的,我想她不了解,还得谭小姐自己去定夺。”
      他端起酒杯朝泠舟举了举,他怎么会不记得谭若香身边这人是谁?
      他本以为自己离开大漠能成就她的快乐,却不想反而造就了她的痛苦。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泠舟挑眉淡笑,“卓青王说笑了,了解我的人自会了解我,不了解我的人一世也难懂,既然如此也不必刻意,不是吗?”
      “只怕有些人没法彻底被人了解罢?”
      “了不了解,自然也由他人去说。”泠舟转着手里的酒杯幽幽道。
      两个男子双目直视,似乎点燃了空气。
      就连不清楚状况的其它人都安静了下来,干眼看着。
      却是熑王在旁手一摆,道:“行了,你们敬来敬去,难道都想醉酒回去?我可准备了后戏。”
      这一句话始终是主人开的,几人只好各怀心思的回到位置。
      春秋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的看着正对她而坐的谭若香,两人视线再触,春秋井然觉得她一脸怒气的模样滑稽又可笑,不住歪嘴大肆的笑。
      她知道对面那对墨眸看了她无数次,但她全然当自己是盲的,原来痛是可以转变成痛快的。
      熑王口中的后戏,原来便是请诸位去湖面的大船上看戏。
      春秋想了想,觉得今日也没机会和熑王独处,留下也是空费时间,她倒有些想回去听终狸弹琴。
      熑王似乎少被人拒绝,听她说要走,他当下顿了顿,便又笑道:“不过错过今日这好戏可实在是可惜。”
      春秋嫣然带笑:“只要是王爷肯邀春秋,春秋又怎么舍得不来?”
      熑王看着她灵动的眸子,不住笑着点头。
      杜煜在旁道:“我送你。”
      春秋为避免纷扰,匆忙笑:“多谢七王爷好意,春秋自己走便好。”
      来时简单,走时简单,她要的就是事事悄无声息。
      可她终是在半途停下脚,回头去看。
      那双眉目不知随着她离去多久,只是在一角静静看着。
      她想起初时的那对眸子,那里面也曾在夜里灯下透着醉人的波光。
      她恍然想起一句话:
      初见嫣桃飞花乱,复见秋水愁肠满。

      ********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春秋醒来之后居然已经是半夜了,错过了晚饭,肚子也空空如也,前胸贴后背。
      不行不行,好难受。
      她爬起身,举着烛台去厨房转了一圈,除了她前几日买来的硬邦邦难以下咽的米糕还在原处外,什么也没有。
      她是个怪胎,饿起来脾气就不好,转头就去敲终狸的房门,想闹着让他去买些吃的,却不想门里空洞洞的。
      没人?
      忽然鼻下窜来檀香味,一阵淡香。
      回头去看,终狸站在当下,看她光着脚丫站在门口探脑袋,不住笑了一下。
      “在找什么?”
      春秋瞪着眼看他,道:“你怎么不睡?”
      他拍了拍衣袖,上前敞开门。
      “刚回来。”
      “去哪儿了?”
      他回头看着像在审判罪人的她,不住弯起双眼,“饿了吗?”
      “我在问你问题,你干嘛反问我,不要随便转移话题。”
      她不乐意的泛起白眼瞧他,却见他忽然提起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居然是一碗肉汤,这汤热气腾腾的,香味四起,诱惑的春秋差点把舌头嚼烂了吞下去。
      见她满脸馋样,终狸笑道:“吃吧。”
      春秋刚端起来,还未喝进嘴里,忽然放下碗,疑惑道:“平日里和你一起吃饭你都从来吃素,怎么今天这么好心买了一碗给我,不会想毒死我吧?”
      终狸被这话说的一愣一愣,转而无奈一笑忽然抱起她,竟将她放坐在腿上。
      春秋和兔子一般,简直要跳起来,却听他道:“不要光脚在院子里走路,脚已经磨破了皮。”
      春秋往脚下一摸,居然真的觉得火辣一疼,是给石子磨破了。自己都没察觉,他怎么发现的?
      春秋哪里管得上这些,她端起碗就喝了几口,瞬间觉得人生真是满足,她转手将碗往他嘴下一端。
      “你也喝。”
      她万万没想到终狸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仿佛这不是肉汤而是毒药。
      春秋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赶快起身离他三尺远。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她低头看了一眼肉汤,把碗往桌上一丢,心道难道真是毒药?
      终狸见她也露出惊慌的神色,瞬间缓和下神色,道:“没什么,我对肉过敏。”
      “过敏?”春秋露出怀疑之色,道:“以前没听你说过。”还以为只是不喜欢荤,原来居然是过敏。
      “只是个小毛病而已,没必要提起。”
      春秋盯着那肉汤看了半响又看看他,想他也没理由害自己,于是便坐到他对桌,又喝了几口汤。
      然而被方才一闹,她似乎也没什么胃口,于是便索性又坐到他身边道:“脚疼的厉害,帮我上上药。”
      那样小巧白皙的脚轻踢起,指尖绷直,滑溜的如瓷器,任是谁也不忍拒绝。
      只是这样撒娇似的,她已经许多年未有过。
      她看着那双跳跃着火光的眼睛,不知不觉又想起另一双眼睛,片刻她又移开眼光,看着自己轻轻一动的脚趾。
      终狸帮她擦净了伤口,正用布包扎着,却听春秋道:“你这么晚回来,去了很远的地方吗?”他抬头看她,却见她闪着眸子笑:“是不是偷偷溜去哪里玩,不叫上我?”
      “如果是玩乐,自然不会少了你。”
      嘴真紧,见他似乎依旧专注于她的脚,她便忽然把脚一抽,凑上前暧昧一笑:“想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吗?”
      终狸婉转一笑,薄唇却不开,似乎没打算问她。
      她暗中鼓起腮帮子,有些恼,却陡然又笑,“我今天去王爷府了。”
      她自己都没料到就这样说了出来,可是没办法,钓鱼总要上鱼饵,损失总是要的。
      却不想终狸不继续问也不回答什么,春秋顿时觉得汗颜,真是损失大了。
      他墨绿色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她,似笑非笑,半响,他端来一杯茶吹了茶沫,转手把茶往她嘴边一放,示意她稍安无踪喝口茶水。
      春秋哪里有心思喝茶,全指望他能多说几句话,便随意抿了一口,又推了回去。
      “我不问你为何去了王爷府,你也别问我去了哪儿,可好?”他笑道。
      她拐弯抹角的笑了一下,“好。”
      算了,懒得去追问,反正如今她懒得厉害,也没有什么再想去知道的了。
      “那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睡。”
      她起身去开门,正见到当头的明月,似曾相识的圆,似曾相识的白,似曾相识的她心头有些慌。
      她忽然又退进屋子,转头道:“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摩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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