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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红花香【上】 ...


  •   夜里四处寂静,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异常刺耳。
      她几次觉得手发软,然而片刻间她便死死咬住牙根,平复起伏的心情。
      将眼前的当成一个嫖客,而把自己当成来查看荷包的老鸨,这样似乎好些,现在她要知道的只是她想知道的,其它的,她暂时不想追究。
      坚定想法后,手中的刀被她握的紧紧的,她小心将刀朝他的背伸过去,刀尖轻划开他背后半透的长衫,她小心控制力度,极快的在他身后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
      他背后结实的起伏就在眼前,小心拨弄开衣料,他的背一览无余,除了那一圈环腰身而飞的鼓龙刺身外什么也没有。
      背身的他忽然轻动了一下,有什么在眼前一闪,春秋捂住口鼻靠上前端端详。
      他露出的腰侧上有一条鼓龙不同于其他的青黑色,而是暗红色的一条,不仔细看却看不出来。那条鼓龙正盘踞扭曲着身体,身形如蛇,只有中指长短,不仔细看并不清楚。
      这暗红色的一条,不是后天刺上的,而是天生形成的胎记。
      蛇形胎记,终于出现了。
      她轻轻退回来,拉好床帐,转身正要爬出去,忽然背后有人动了,她回头还未看清便被一黑影个压在身下。
      那人压在她身上全然不动,若不是他举手捂住她的嘴,她一定以为他是睡熟了滚落了下来。
      “来做什么?”
      泠舟双手撑地,俯看身下的她。
      “你以为一点普通迷香能迷倒我?”
      春秋暗吞口水,刻意不压着嗓音。
      “原本想来帮你暖床,看来已然是有了人,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的长发从肩上滑到眼前,正好挡住两人交汇的视线。
      “别吵醒她。”
      薄唇吐出这样一句,恍然冻的她浑身一抖。
      她讥讽笑了起来,丝毫不放低声音,“怕什么?”
      “没什么。”
      “我可能真是魑魅魍魉,见不得人的。”
      她推开他站起身,关上放任月光的窗。
      “泠舟,你真不是个好东西,骗子。”
      话是笑着脱口而出的,没有一点怨气和不甘,她在黑幕般的窗前暮然回首,直直看着他,嘴角笑意更深。
      这个屋子里只有他看的见她眼里的颜色。
      “春秋。”
      “我正等着你叫我,然后说一些狗屁不通的话,泠舟,真的够了,你让我疲惫的要命,你,还是好好抱着软玉在怀去睡吧。”
      不等他走近,她便兀自拖着步子朝门走去。
      她想,这次绝对不再回头。

      不信就罢,何必要欺骗?
      欺骗,到底还是因为信不过。
      有些东西的玄机便在于没有玄机,正如他的身份,猜与不猜原本是没有差别的,可是……何必骗她?难道世人皆该信他,他却不肯信任何人?
      她从床下取来终狸留给她的布靴,又换上娘的赤色长裙,戴上金步摇,将其它东西扔了一屋这才开门大步流星往外走。
      正是过早的清晨,多数人还在休息,偌大的庭院里毫无人声。
      春秋加快脚步左转右转,眼看就要到了大门那儿,忽然便听见附近传来呕吐声。她原并不想寻着那声音过去,奈何却睹见一人趴在鱼池便痛苦的干呕。
      那人五感灵敏,忽然抬起头,正看见她。
      春秋被她看的眼神一晃,匆忙故作自然的缓缓走过去,笑道:“怎么了?这样早起来了,身体都好些了吗?”
      琼玉眼中不知为何有躲闪,她靠在池边,别过头微喘道:“不过是肠胃难受罢了。”
      “吐了便好了吗?”
      “已经没事了。”
      然而这话刚说完,她又是细眉一皱,捂着嘴不住干呕起来。
      春秋看着她的模样,心口忽然一疼。
      “琼玉,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如果你愿意,这次我帮你。”
      琼玉双肩一顿,苦上眉头。她垂脸低声道:“楼兰,拜托你了,千万不要告诉公子,求求你。”

      这世上如果有比春秋还要倔强和坚强的女子,那么首当其冲便是她了。只是这一刻她露出的祈求,让春秋全然明白,她们不过都是无可奈何的两个人。
      无可奈何的有很多,比如她不会知道琼玉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畜生的,却也不得不拿掉。
      这样一个受尽苦难的女子,任凭谁都会答应她的请求。
      要在宅子里做自然是掩盖不了事实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带她出去,等事态平复后然后再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春秋里外奔走了无数次,终于在夜深后连夜叫来马车,琼玉脚踝受了伤走不快,她便吃力的背着她上了马车,这样两人便连夜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宅。
      春秋提早租了一家卖豆腐的人家的空荡的后院,这样有人在前做掩饰,应该不会有事。
      她没想过这样做是对是错,她始终欠着人情,总要还了去,还了才能安心。
      要丢弃身上的一块肉对女人来说太辛苦太痛苦了。
      春秋每日会叫卖豆腐的人家送些水豆腐,又用最后的一些钱凑起来买些补药。
      这日春秋还在后院的破旧厨房里熬着补药,琼玉便瘸着脚拐了进来。
      她头也不回擦了把汗,“这破炉子破柴火破扇子,真难烧!”
      “楼兰,”琼玉靠在墙边,不知为何有些担忧的神色,“我们身上的钱不多了,不要再买补药了,还是早早解决掉早回去,我怕公子会担心。”
      “你还是担心自己才是,”她起身将药过滤好,端到她嘴边,“明天我就去买药,等解决后我便找人送你回去。”
      琼玉一愣,“你不回去?”
      她将潮湿的长发胡乱挽起,笑道:“我记得在郄叶你和我说过,倘若他信我,便会什么都告诉我。不过看来我不怎么值得人信任,这样久了也一样,我的脸上或许就写着‘狡诈’两个字。”
      琼玉毫无言语,只静静喝下药,她放下碗,抬头道:“那你信过公子吗?”

      春秋,你要信我。
      你信过公子吗?
      她……信过吗?

      她低头笑了一下,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听到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或许是不信的。”
      琼玉坐在门栏上,缓缓吐了一口气,悠悠道:
      “公子年幼时候有些自闭,不喜说话,我和他相伴两年他也不肯对我多笑,我一直觉得是他自己的问题,是改变不了的。
      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将夫人的耳坠抛到屋檐上,他那时候才七岁,他上不去,便想叫我帮他,他叫我爬到他肩上去拿,我起初是不敢的,可是公子说:‘你要信我,信我不会让你摔下来。’他神色那样坚定,我那是不舍得拒绝便应了他,虽然后来东西没能取下,我还因为帮着公子胡来被夫人罚跪了一天,夜里公子却偷偷跑来喂我吃饭,还逗我开心。几年之后我问他为什么忽然变了态度,他说因为我毫不犹豫信他,所以我也值得他信。
      我们相处的一直很好,我十一岁时候,公子说两年后他会娶我,虽然我只是他的丫鬟,可是我信他的话。可惜没等到两年他的家族发生变故,他不得不在亲信的帮助下逃离,他叫我随他一起走,我便随了,他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有,可是我信他不会让我流离,只是信他罢了,直到今日
      ,我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但是我信他,全然信他,我想便是因为我信他,所以才能活到今日。
      楼兰,你想想你为什么随公子来了中原?”

      “我没有想过。”

      “你不想,也是因为你信他。”

      琼玉缓缓吐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对他失望,可是我知道,如果你不信他,有一天会后悔的……”
      春秋忽然闭上双眼,起身摆手,“够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也明白,你信他,是因为他和你青梅竹马;姑娘们信他,是因为他将她们从青楼救出;众人信他,或信于依赖仰慕,或信于真情实意,可是我和他,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停顿半响,眼神却不住暗了下去。
      “对我来说,他没有任何……任何牵连,我走也就走了,信不信又有什么意义?何况,不管怎样,他总归是不信任我的,不信就是不信,永远也不会变。”
      她舀水扑灭瓦罐里的木炭,湿透的木炭黑烟全起,滚滚如云,吞没了她的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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