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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断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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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雨下的如此之大,打在窗台上啪啪做响,风送着雨幕一次次朝屋里冲刷。
春秋站在当下,脑中半天也没能转起来,她木讷的看着琼玉的脸被雨水冲刷干净,不知自己要做什么,直到地上的人儿迎着雨水乏力的睁开双眼看着她,她才似乎清醒过来,匆忙将她拖进屋里。
琼玉的模样十分狼狈,且不说脸上那种无法言表的憔悴,便说这一身浸着泥水的破烂衣衫,简直像是行乞之人。
春秋想抱她上床却无奈抱不动,只能放她在地上。
“你坚持住,我去找人来。”
琼玉忽然呢喃道:“……公子……公子。”
春秋深深点头,刚要起身,却是神色脆弱的琼玉轻轻捏住她衣角,她垂着双眼,轻喘着说了句什么,春秋俯下身再听,才听清。
“帮我……换件衣裳,我不想这样见他。”
她的眼睛里全然是恳求,春秋匆忙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又给她擦干净脸,取来被褥给她盖好,这才转头奔出门去。
半夜的院子里黑漆漆的,雨从黑暗中延伸,打的她浑身冰冷,跑着跑着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她凭着走过一次的记忆找到院子,用力敲了几房门,里面却没有回应。她举足一踹,房门居然生生被她踹开,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人。
这样晚了他居然不在。难道还要等他回来吗?
她咬牙狠狠一顿足,正要离开,却听门外有人问话。
“谁?”
只见泠舟撑伞站在门檐边,看见她浑身透湿站在眼前,似乎都有些惊讶。
春秋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泠舟的一只手,往外拉,谁知他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春秋的手。
谭若香从伞后探出脑袋,声色不悦的盯着春秋。
春秋收回手,毫不理会她,只看着泠舟生硬道:“跟我走。”
谭若香一步挡在他身前,道:“做什么?都这样晚了。”
“你不要管那么多,和你无关。”
“什么叫和我无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都得管。”
春秋别过脸不理睬她,只对泠舟道:“你随不随我走?”
泠舟看了谭若香一眼,便淡淡道:“今日太晚,有事明天再说吧。”
她望着屋檐上不断落下的雨线,忽然不知悲从何来,为何自己变得这样懦弱了。
“要找你的不是我,是琼玉。”
泠舟忽然一怔,认真看她。
“在哪?”
“在我房里。”
泠舟忽然低声在谭若香耳边喃喃了什么,她面色陡然红润,眼里放光,笑着回道:“是你说的,那我今天就饶了你。”
说着在他手臂上撒娇似的捏了一下,转身便举着灯笼顺着亭廊离开了,刚走两步她忽然回头高声道:“早点回来,不许在那过夜。”
那个女子脚步轻盈,仿佛踩在云端。他或许就是个魔,只言片语就能控住人心。
“我们走。”
春秋回过外衣神来,道:“你先去吧,我一会儿便到。”
泠舟垂下眉眼片刻,褪下外衣披在她肩头,在她脸颊上擦了一把水。
他将伞递给她,道:“别淋雨。”说完,他一个转身便踏进大雨中。
伞把上有余温,在她手心却变得异常烫手,她举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忽然觉得有一天这个人便会这样,这样快步离开,这样头也不回。
伞收好,衣服取下,她放在屋里的桌上,冒着雨缓缓走去。
不知道刻意绕了多少路,等走到院里时,雨已基本停住,门里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她听见一袭对话。
“回来就好,不要再怕了。”
“……城里的眼线都已经死了,我想我有必要……”
“病了就不要这么多话,事情我已有全盘计划,你离开我身边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了。”
“可天水却不能为公子做些有利的,能做的也只是些……”
“没事了,从你随我开始,就一直在让你吃苦,是我欠你的。”
“只要公子能信的过天水,天水什么都愿意做……”
一阵微风伴着屋里女子低低羸弱的落泪声袭来,春秋不住抱了一下手臂,觉得冷的厉害。
她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不知多久脚步声已然移到了她身后。
“她好些吗?”
“怎么又淋着雨过来了?”
她不想接话,缓缓摇了摇头。
男子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忽然眼色一沉,他轻轻道:“今晚你就暂且不要住在这里,这是天水的房间。”
原来这里本就没有她的位置的。
春秋起身甩了甩衣袖,点点头。
“晚上到我房里睡。”
“不去。”
“理由?”
理由?理由?为什么你还要问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
他忽然架起她,轻握着她手腕,“明日我叫情娥收拾一间房给你,今晚去我那。”
屏风挡在中间,她在这边换好他的衣服,冰凉的脚趾在地上婆娑了两下,起身却见他靠在屏风边已换好了衣裳,似乎在等她。
他轻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是疲惫,=她坐到铜镜前,他帮她散下三千青丝,取来长巾帮她缓缓擦拭着长发。
那种柔软的温柔婆娑在颈后耳边,他道:“最近很少见你笑。”
“是你根本很少见我。”她起身胡乱抓了抓长发,“我很累,先睡了。”
他忽然敞开门,从柜子上取下一根通透碧绿的玉笛,回首冲她一笑:“你睡,我吹给你听。”
屋子里的半根蜡烛快要燃尽了,他的背影在那一片狭窄的黑暗里那样亮,仿佛像明月那样罩着光。
笛声如泣声一般缓缓飘了过来,声声落到她心口都是一阵说不出的沉闷,她仿佛在笛声中蒸发,循着那起起落落的乐声飘起又跌落,苦痛成结却吐不出。这是什么,是乐曲,是她的心结……亦或是他的?
真的认识他吗?还是不曾认识真正的他?
笛声不知何时断开,他慢慢走了过来。
“睡了吗?”他低低问了一句,她便假意传出鼻息声,仿佛已入梦。
他吹灭蜡烛躺下身,脸颊轻贴在她背上,不知何时手腕紧紧抱住她的腰,像个孩子渴求一个母亲的安慰。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耳边是呢喃:
“春秋……”
“春秋……”
“春秋……”
“春秋,我好累……”
“春秋……”
“春秋……”
她背对着他紧紧闭合双眼,手指死死扣住衣领,听着自己的名字,莫名的心如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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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晴空万里和风和日丽遇上夏季,这便成了一个异常燥热的天气。
天热了,人心自然就躁动不安,近来院子里总是闹哄哄的,隔着几道墙都能听见远处几个女子的争辨声,又细又尖。
春秋在浴桶里翻了个身,趴在桶边迷迷糊糊的闭上双眼,尽力想让耳朵暂时失聪。
谁又走进她的院子,踩到几根树枝,那人还没叩门,她就开口道:“姐姐怎么来了。”
情娥很意外发觉她在房中沐浴居然大开着门窗,便一一将它关上。
“怎么没看就知道是我?”
“花香,过分的香。”
情娥将手中满满一把栀子插在花瓶里,才道:“你这几天也不来帮我浇花,我一个人可是累的厉害。”
“还以为姐姐是来送花的,原来是要我去做劳工。”
话到这,两人相视一笑。
这院子里,她能忍着脾气说上几句了大概也只有她了。春秋起身出浴,身子也没擦便穿衣,道:“琼玉她还好吗?”
“琼玉?”情娥微微一愣才想起似的,“哦,你是说天水吗?她还好,这几日公子一直在照顾着,所以没什么大碍。”
春秋转而一笑,“谭若香肯吗?”
情娥瘪嘴道:“她能怎样?还真当自己能掌控一切吗,公子自然是公子,谁也管不了。”
春秋笑笑,束发在脑后,“走吧,我给你做苦力去。”
院里花尽数开了,花香的异常甜腻,春秋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屋里有谈笑声,轻轻如风。
屋里那人似乎感到什么,坐在床头忽然转头看过来,她很快下巴一扬,头便转开。
一瓢一瓢正浇花,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从屋里延伸过来,她眉头一皱,举足一脚踹翻木桶,水哗啦一声流了满地。
身后的脚步声愕然而止,半天才换成一句淡淡的嘱咐:“记得按时给天水煎药,我晚些来看她。”
话自然不是和她说的,或许也没准备和她说什么。
待他走了,情娥边摘花边道:“气什么?”
“不小心撞到的,”她弯腰扶起木桶,“姐姐真是问的奇怪。”
“呵呵,我指的不是这个。”
春秋愣愣看她,忽然抹了一把脸,道:“当我没说。”
情娥突然明眸一转,朝花木中的一块地扫了一眼,“公子是好人,不过……不要和他太近。”
“姐姐不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吗?”她犟嘴般回了一句,转而自嘲似的一笑,“我是他的小侄女,之前那些,就当是乱了伦好了。”
情娥眼露错愕。
“姐姐那日看到的不过是个玩笑,一个吻罢了,并不一定代表什么。”
什么也不代表,只是肌肤之亲,什么也不是。
“公子……没有吻过院子里的任何姑娘,你是他的侄女也好,是他的朋友或者别的什么也好,只是有些事你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所以……还是不要和他靠得太近,正如我说的,公子真正是个好人,却只是……只是在某一方面。”
春秋仿佛都没能入耳,她徒手摘下一朵栀子,放在水中浸去虫子便自戴在发间。
“恩,谢谢你。”
很多事便和寻物一般,越是急迫的想寻找到,越是觉得难以寻到,越寻不到便越觉得急迫。
这几日雷雨连连,春秋很少见识这样的天气,随便一轰雷一闪电就吓得她差点钻到床下去,这晚她猛然被一个惊天炸雷给从床下炸了下来,点蜡烛的手也不住抖了半响,她快步举着灯笼狂奔直走,周遭一亮一暗,吓得她屁滚尿流,转而她便冲到情娥门前,用力拍了几下门,不知是熟睡还是不在,居然半夜无人,头顶又一个滚雷,轰隆隆勾起她一身汗毛,她转身就朝对面跑去,谁知还没走近便听见里面人声,若不是雷雨声渐大,她可能早早便发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