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痕沙》不终朝

12、药【下】

　　“……讨厌，你都多久没来找人家了，天天都守着姜夫人，是要把奴婢忘记了是不是？”
　　透着一点门缝往里望去，正看见两个身影躺在床上，纠缠在一起，那高大的身影单手枕着头，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柔情，满脸笑意的沉浸在温柔乡中。
　　泠舟一头散发的滑在肩头，长袍落在腰间，他伸手在对方鼻尖一点，轻道：“傻丫头，我不应付了那老女人，怎么找你呢？”
　　“哼，总是这么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女人，天天换了一个又一个，听说几日前你还收了个新的女人，你怎么就不敢收我？你是不是看上那女人了？”
　　听着对方话中尽是埋怨和醋意，他呵呵一笑，把女子娇小的身子抱到自己身上，笑道：“行了，生什么气，我只是看她可怜罢了，你若想要我收也要乖乖的处事，别惹的一堆烂摊子叫我收拾。”
　　春秋目睹一切，撇嘴冷笑一声，正要退回身子离开，却听门里那女子警觉的唤了一声：“谁？”
　　春秋原本想赶快离开，却见泠舟眼色凌厉的透过细细的门缝，正对上她的脸。
　　她无奈推门进去，不抬头看二人，自顾自先开了口：
　　“主子，有姑娘托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
　　泠舟扬起眉毛似乎要看她下一步动作。
　　春秋正欲从怀中取出物件，然而泠舟下一步突然起身，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取出。
　　“东西你先替我收着，我这里还有事，先出去吧。”
　　语气是冰冷的，眼神是不容辩驳的。
　　春秋直视着他双眼，小心将纸包重新收到怀中，微微一鞠躬道：“那奴婢先行离开了。”
　　床上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微带怒气道：“又是那个姑娘家给你送定情信物来了？”
　　泠舟望着那个高挑的身影离去，带上了门，这才转头换上一副宠溺的笑意：“这种醋还是别吃了，否则一辈子也吃不完。”
　　“你！”
　　女子伸手要去捶打他，却被他拉进炙热的怀中，她无法看见，这个看似温和的男子眼中乍现的一丝奇异的笑。

　　就这样被赶出来，春秋心里有气，边走边低声的骂，路过泉池边正要掏出纸包整个甩进去，身后却有人叫住她。
　　回头望去，正是姜夫人，春秋匆忙把纸包塞在身后，委身道：“奴婢见过夫人。”
　　“你要扔什么进去？难道不知道郄叶的泉池全都直通孔雀河吗？怎是你随便可以乱扔东西进去的！”
　　春秋面无神色也不吭声。
　　“你藏着什么？”
　　春秋抬头笑道：“是奴婢在角落捡到的东西，奴婢也不知是何物。”
　　姜夫人从未认真端详过她，面前的女子一身素色襦裙，和一般的女婢没什么不同，然而在她抬头间，姜夫人却完全被她的神色怔住，那笑脸虽是温和，却全然不是臣服和惧怕的神色，眼神中居然有一丝倔强和不服从。
　　“我记得你，是泠舟房里的下人吧。哼，还算有点姿色，”姜夫人抱着双臂冷语道：“不去伺候主子，在这晃悠什么？”
　　“已经有姐姐在伺候主子，奴婢不方便呆下去，便自行出来了。”
　　话中含义，姜夫人自是明白，果然，她顿时恼火，转身就快步朝泠舟房中走去。
　　春秋心头直笑，随即也跟上前，谁知姜夫人毫无预兆的突然转过身，春秋匆忙停下脚步低下头。不想姜夫人快手将她握在手中的那包东西一把夺了过去，举在面前。
　　“不过先不急，这东西我先要看看。”
　　说着，她用锋利的指甲划破纸包，只见纸包中扬起一些白色粉末，姜夫人用指尖点了一点，放在鼻尖一嗅，便突然蹙紧了双眉，恶狠狠的瞪着春秋。
　　“你老实回答我，这到底是谁的东西？倘若有一点假话，我便叫你没一天好受的。”
　　春秋最受不得别人用这种口气与她说话，更何况这女人三天两头的来呵斥她。
　　她冷声快速道：“是奴婢拾来的。”
　　“再说一句，哪儿来的？”
　　“奴婢拾来的。”
　　“再说！”
　　“是奴婢拾来的。”
　　姜夫人那双棕色凌厉的双眼死死盯着春秋，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僵持了一会儿，姜夫人这才移步，严厉道：“我暂且信你，我会查此事的。但是下次你胆敢直视主子的双眼，定要你好看。”
　　春秋跟在其后冷冷盯着她后脑勺，心中冷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倘若有机会，一定要整的这个女人半死不活。
　　姜夫人夺门而入的时候，身边的女子惊吓的跳了起来，泠舟顺势带笑的抬头望去，正看到姜夫人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他缓缓撑起身，先开了口：“怎么了？这副神情？”
　　姜夫人一言不发的面向跪在地上匆忙整理着衣领和腰带的女婢，低声道：“这么喜欢邀功伺候主子，明天开始就轮流伺候各个管事去，若有人说，便说是我的话。”
　　这姜夫人果然狠，石堡里的管事基本都是年过知天命的老者，任凭是哪一个十几岁的女子也不会愿意去伺候这些人的。
　　那女婢一听果然着急，她突然回头看着床上的男子，却发现他看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缓缓披上外衣，顿时，她心里都凉了一截。
　　她匆忙跪在姜夫人脚边，用力磕头，哭道：“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个贱婢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姜夫人垂眼冷冷看着她，开口道：“你若再求下去，就连那些下人一并伺候了去。”
　　那女婢一听顿时闭上了嘴，咬着嘴唇不敢再哭出身，只有瘦弱的身子在地上颤抖着。
　　姜夫人看了一眼泠舟，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不耐烦的挥手道：“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女子匆忙起身，略施粉黛的脸颊已经哭花成一片，她走过春秋身边时，狠狠瞪了一眼春秋，想必是觉得是她告的密。
　　“生这么大气做什么？人家还是小姑娘。”
　　看着自己的情人受辱，这男子居然还是一脸舒缓的笑容，仿佛只是看了一场闹剧，他起身走到姜夫人身边，单手去挑弄她的脸，却被姜夫人侧手甩开。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缺女人。”
　　泠舟一言不发，面带着微笑，似乎这样的情况大家本都该清楚，无需他解释。
　　姜夫人又道：“从今天开始我每天会派不同的女婢过来服侍你，但是我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会在这过夜。”
　　泠舟依旧笑而不语，只微微点了一下头，一直到姜夫人叹气离开之后，他才突然收好了笑脸。
　　他突然转向春秋，缓缓道：“是你跑去告诉她的？”
　　“不是。”
　　他一改之前的笑意，面无表情道：“很好，我希望不是。”
　　他面目变的如此之快，各种模样，或调侃的，或暧昧的，或无情的，或被病痛折磨的痛苦的，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春秋站在门口低头下去，正看见脚边是一些从纸包里倾撒出的白色粉末，大概是从姜夫人身上那个纸包里撒出来的。
　　她正想弯腰用手指沾上一点，泠舟却面无表情的起身快步踏在上面离开了屋子。
　　再看门栏上，只剩下一些深深浅浅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