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的套路笔记》尧里泽

6、Pawn&Knight，Part6

　　黑色的铁丝网，刺眼的LED灯，一盆盆清水冲刷地面，带走了残留的鲜血和碎肉。
　　饥饿的野兽在逼仄的笼子里呲牙咆哮，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刺激着人们兴奋的神经。
　　今晚的第二场比赛开始了，两边同时拉开牢门，骨瘦嶙峋的德牧先一步冲出来，不等对面的松狮搞清楚状况，便猛地张口咬住了它的耳朵。
　　松狮痛苦地低吼，疯狂的甩动脑袋，锋利的前爪向德牧的背脊狠狠一拍，立刻落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德牧吃痛，歪头撕掉了松狮的耳朵，疾步向阴暗处退去，它不是新手，经历过数次生死搏斗，现在的它急需进食，补充体力。
　　鲜血染透了松狮蓬松的毛发，半眯的眼睛彻底睁开，眼底有恐惧和慌张。
　　它的体型比瘦削的德牧大许多，毛色亮丽，憨态十足，一看就是家养的。
　　它小心地缩到铁丝网前，无措地冲笼子外围观的两脚兽呜咽，以为他们会像自己的主人一样保护它、宠爱它。
　　可惜，他们举起手冲它丢来啤酒罐和烟头，他们张开嘴冲它嘶吼“废物，冲啊，你知不知道老子在你身上投了多少钱”。

　　丘果冷静地端着餐盘游走在高脚椅间，给“赌徒”们送上烟酒，同时从他们那里带走数不尽的赌资。
　　这是丘果来这里的第三天，素材已经拍全了，涉事人员的关系网也整理好了。
　　但她还不能离开，她需要一个契机得到一个人的全部信任。

　　松狮艰难地取得了胜利，以右前腿被德牧咬断为代价，它仍处在暴怒的状态，工作人员不敢轻易靠近，受伤的部位一直在流血，估计活不过下一场了。
　　丘果从库房翻出一根很长的木头，慢慢地将水盆推到铁笼边，松狮歪过头看着她，眼睛里只剩下血腥的凶狠。
　　柳燕对丘果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环抱双臂，轻啧一声，“一口水？呵，伪善，你要真想救它，完全可以拿钱把它买走。”

　　丘果直起身体，淡淡地说：“那么，又会有新的松狮，或是别的被送进来，当然不止如此。”
　　她走近柳燕，压低声音，继续说：“他们还可以拍下视频发给狗主人，狗主人出的钱肯定比我这种伪善的人多，你说呢？”
　　柳燕的脸一下黑了，抬手用力地推开丘果，头也不回地向休息室走去。
　　丘果踉跄两步站定，直勾勾地盯着女孩的背影好一会，又侧眸去看那头松狮。
　　松狮在喝盆子里的水，见她盯着它，立刻用脑袋蹭了蹭铁杆，它再次相信了人类，真讨厌，所以她从来不养狗。

　　……
　　凌晨四点，夜色最沉的时刻，休息室里的灯坏了，明明灭灭。
　　丘果在陌生的地方很难入睡，但三天下来，精神已然疲惫的难以支撑，不得已向一位面善的保安小哥借了两根烟，点燃叼在嘴里提神。
　　忽然，门“嘎吱”一声，灯灭了，睡在沙发上的柳燕嘟囔着翻了个身，丘果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指转动，猩红的烟头虚握在手心。
　　下一秒，粗重的喘息响起，接着是柳燕的尖叫，沙发摩擦地面，男人骂着脏话，解开皮带扣。

　　污言秽语随着烂臭的酒味飘散，“哥哥会很温柔的，哥哥对你好，哥哥喜欢你，我的小乖乖……啊！他妈的，谁！”
　　颈动脉灼烧，皮肉生疼，没等男人反应，裆部又挨了重重一腿，接着是后脑勺。
　　灯亮了，门被拉开，丘果举起铁棒抽打男人的屁股，这里肉厚，不容易打残。

　　男人被打得“嗷嗷”叫唤，伸手想抓住丘果，无奈女孩太过灵活，活像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左躲右闪，上蹿下跳，一边跑，一边抽他。
　　很快，在门口等着吃“剩饭”的两个同伙察觉到动静，飞似的跑进来，丘果扯起沙发上的毛毯抖开盖住同伙的脑袋，抬脚狠踹男人的腹部。
　　这一脚用了十成力气，男人双手捧腹，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

　　缓过神的柳燕不知从哪摸来一根木棒，先丘果一步，对着毛毯下的几人猛砸，粉色的毛毯慢慢见了血。
　　丘果怕出人命，拉着柳燕跑出休息室，朝经理王斌的办公室去。
　　王斌正在核算今晚的进账，门冷不丁被人撞开，吓了他一大跳，正想张口骂人，就看见柳燕凌乱的衣服，和丘果泫而欲泣的脸。

　　丘果按住准备跳脚的柳燕，眼泪夺眶而出，“斌哥，我们不做皮肉生意。”
　　王斌“操”了一句，“谁？”
　　丘果胆怯地缩起肩膀，“您的表弟。”

　　案发现场，三个高大壮的男人蜷缩在地上抱头哀嚎，王斌拳头紧了紧，很想直接送这些没用的废物去见佛祖。
　　他慢吞吞地转过头，眼神幽幽地盯着丘果，“你打的？”
　　这么多人证在，否认显然不可能，丘果随口编瞎话，“我妈生病前是拳击教练，我从小跟着练拳。”

　　王斌冷冷淡淡地回了个“哦”，抬脚踹开表弟，走到丘果面前，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好几遍，“他们的误工费你得承担，知道吧？”
　　柳燕想帮丘果争辩，丘果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到身后，直视王斌的眼睛，“斌哥，你知道我没钱。”
　　王斌咧嘴，“我给你一份新工作，放心，不卖皮肉，也不要命。”

　　……
　　地下二层，晦暗的楼梯下去，忽而灯火通明。
　　高挑的小姐姐穿着清凉的水手服在散台间穿梭，天花板上是巨型的LED天幕，蔚蓝色的天空有云、有飞鸟，还有似乎非常温暖的阳光。
　　场子正中，专业赛事用的拳击台上，两个拳手正在殊死搏斗。
　　楼上是狗，楼下是人，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丘果打开胸前的微型摄像头，放慢脚步，尽可能地拍摄更多的素材。
　　她这些小动作没有避讳旁边的柳燕，柳燕默不作声地瞟她一眼，往后一步，悄然地移到左侧，挡住了王斌的窥视。

　　休息室分男女两间，白瓷砖的墙，灯光明亮，上下单人床，拐角摆着零食和饮料，隔壁是独立浴室。
　　如果不是先看到拳击台上一脸血的拳手，丘果会以为自己回到了电视台。
　　王斌想让她做拳手，丘果没有拒绝，她从小练拳，这句话是真的。
　　但柳燕好像不怎么乐意，王斌在的时候，她还收敛点，王斌一走，她就差咬牙切齿了。

　　“这里环境真不错。”丘果撕开一袋饼干，送到柳燕面前，笑得有点讨好，“尝尝？”
　　“我们乡下杀猪前，也会给猪吃顿饱饭。”柳燕没好气地翻白眼，抓起一把饼干塞进嘴里，放狠劲咀嚼，仿佛在咬丘果的骨头。
　　“好像没有女拳手诶，不会让我跟男人打吧。”丘果往对面看了几眼，男选手休息室里喧闹不止，生脸孔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而她们这里，好半天都没人进来。
　　“哇哦，你好棒，居然发现了呢！”柳燕抢过饼干袋子，一个接一个咬得嘎嘣脆。

　　“嘿嘿！”丘果傻笑。
　　“笑什么笑！多管闲事的烦人精！”柳燕气得头发晕，愤愤起身，“你跟我姐姐一样，就爱管闲事，明明自身难保，还想救别人！谁会感激你，害人害己的狗东西！反正我绝对不会感激你们！”
　　“我没让你感激我，乖啊，不气了。”丘果笑眯眯地往小姑娘手里塞了瓶矿泉水，仰起头看她，小姑娘没来得及补上浓妆，青涩、委屈和无助全部冒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燕无奈地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对峙，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板上，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丘果垂下眼眸，没去看她，更没有自作聪明地试探，此刻，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然后用心倾听就好。

　　“我和姐姐是女孩，她跟我差五岁，一起被抛弃在孤儿院，我那时候4岁，她9岁，她长得漂亮，年纪大也有人愿意领养，可是她担心我，怕我受苦，每天去求院长，用免费做工交换了留下来跟我在一起的机会。”
　　“上帝总会给人留下一扇窗，我长得丑，但学习成绩好，要是继续上学，今年应该高二了。我是被姐姐养大的，她为了供我读书，很早就出去工作了，我考上高中的时候……”
　　“她特别高兴，那可是宁安大学附属中学，全宁安最好的高中，我觉得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更好的大学，让她过上最最好的生活，可是，这次上帝关上了她所有的门和窗。”
　　“我姐姐做网红，有点名气之后，去年初吧，我们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我那个便宜弟弟生病了，需要一颗肾，还有大笔的治疗费……”
　　柳燕泣不成声，身体蜷曲成小小一团，“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说，她代替我回到泥潭，拼命挣钱，出去陪酒，她跟你一样，为一个陌生人见义勇为，可惜没护住自己。”

　　远远地，有许多人在兴奋地喊“赢了”，也有许多人在怅惘地叹息。
　　丘果抬手在柳燕的头顶拍了拍，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刚才啊，用这几天的工资买下了那只松狮，我很怕自己来不及救它。”
　　柳燕胡乱地擦掉眼泪，“你能救这里的所有人吗？还有狗。”
　　丘果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反问她，“你有想救的人吗？”

　　柳燕咬紧牙关，目光落进丘果的眼底，她在那里面看到了一种沉静的强大，起伏的心脏就这样莫名的平稳了，“我想救我姐姐，还想救我自己，来得及吗？”
　　丘果站起身，摘掉胸前的隐形摄像机，等柳燕拿走握进手里，才继续道：“你帮我，我救你，互不相欠。”
　　对面休息室，王斌正往外走，他们视线相汇，该她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