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的套路笔记》尧里泽

57、Bishop&Rock，Part35

　　高二上学期，第二个月，第二个周日。
　　檀言突然跑到学校找檀生，檀生很意外也很惊喜，自从老妈病重，他们姐弟俩再没单独相处过。
　　檀生带着檀言去餐厅吃饭，檀言最喜欢吃第三个窗口的炸猪排，还有小窗口的炒猪肝。

　　今天的檀言异常沉默，他们俩在一起，她的话总是很多，聊天聊地，聊学校里的趣事。
　　很久以前，在弟弟盲目地崇拜姐姐的那些日子里，檀生一直觉得檀言好厉害，她总有很多好朋友，生活很热闹，很快乐；她总有很多耐心和包容，来面对这个讨厌的世界。
　　她是博学的，智慧的，她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看待世间万物，岁月流转，她好像一个熠熠生辉的太阳，永远不会失去光芒。
　　但檀生长大了，记忆力太好，某一天，他听到几周前A君的事又在B同学身上重复了一遍，下一周，又套用在C先生身上。

　　之后，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檀生渐渐意识到，檀言并不是她自己描述中的那个人，但檀生只是安静地听，很认真地给予回复，从来没想过拆穿，甚至连轻视嘲笑这种情绪都不曾有过。
　　他认为这是一种弟弟对姐姐的温柔。
　　实际上，追根究底，檀生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他害怕面对檀言藏起来的东西，害怕自己再陷入另一个泥潭，他已经身在泥潭中，成日成夜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愁绪，他需要这份平静的、虚伪的镜花水月，来稍稍安抚一下自己脆弱的心。
　　他的姐姐过得很好，所以他的忍耐是必要的。

　　吃完饭，姐弟俩去操场散步，保镖落后十来米，这种情况在私立学校不算稀奇，但檀生察觉到了檀言没藏好的不自在。
　　好奇怪啊，奇怪的点在于，檀言以前再不舒服，也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
　　现在这样，只有一种可能，她心里有一件特别难办的事，分量远远超过了旁的不适，以致于她分不出精力来管控情绪。
　　檀生摸出一颗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姐姐嘴里，“有事？”

　　800米跑道，第二圈，檀言咬碎糖块，“假如你有两个朋友，一个对你很好，但周围的人都不喜欢她，但她对你真的很好，比所有人都好。还有一个，她闪闪发光，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没有人不喜欢她，跟她在一起，你会觉得自己好像也在慢慢变好，你选谁？”
　　檀生看着檀言，心里想，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聊起第一个人，你的眼睛里有羞耻和自责，但第二个人让你不自觉地笑起来。
　　他回答，“第二个，我想变得更好。”

　　檀言摇摇头，又点点头，“可是，她对你真的很好，很好啊，好到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
　　檀生没去深究檀言那些按捺于心的纠结，“你也说了，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如果有第二个人出现，她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这句话之后，檀言没再说话，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越来越大，檀生撸下手腕上的小皮筋，拽住自顾自往前走的檀言，帮她扎起糊住脸的头发。

　　檀言呆愣愣地仰起脸，檀生看到她眼睛里的心疼和怜悯。
　　你在心疼谁，又在怜悯谁呢？
　　而后，他听见檀言轻轻地说：“这里像一座监牢。”
　　檀生笑出声，“是啊，哪里不是呢。”

　　走到大门口，檀言慢慢呼出一口气，“你知道，当人救命稻草的感觉真的特别棒，一开始还好，你会对他有心疼，有怜爱，你想要保护这个人，因为他只有你了。但是啊，时间久一点，你会变得自满，渐渐生出优越感，这个人离开我真不行，他曾经的那些光环将一个个破碎，变成一个还不如你的普通人。最后一步，试探对方的底线，完完全全掌控他，然后厌烦地抛弃他。”
　　檀生漠然地接话，“理由是我想要更好的生活，你太负面了，我渴望阳光，既然不能陪她走到最后，又为什么要开始呢，真变态。”

　　檀言绽开笑容，“人性很容易被看透，对吧？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逃离……”
　　檀生拍檀言的脑袋，“你是最好的人。”
　　檀言点头，“是啊，我很好呢，所以啊，我要做个很好的人。”
　　檀生犹豫，还是问了，“那你准备选哪个朋友呢？”
　　檀言踮起脚，手指抚开弟弟皱起的眉心，“我在小说里看来的，别皱眉，走啦。”

　　之后一个月，檀生的母亲住进医院，她的心脏彻底不行了。
　　巴钧凡不断地强调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檀生懒得去确认，只知道他要没有妈妈了。
　　檀言来的次数很少，巴钧凡选得这家医院在东城，离宁安大学附中非常远。
　　檀生认为巴钧凡是故意的，但对此他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是，在那零星的时间里给母女俩更多独处的机会。

　　老妈去世前一天，进过两次抢救室。
　　第二次，檀言中途去上厕所，等回来，长裙子上全是血。
　　檀生记得巴钧凡冲檀言大吼，“晦气的东西。”
　　那也是第一次，檀生抗住所谓父亲的威压，站在檀言身前，“闭嘴，你滚！不许欺负我姐姐。”

　　这个过程中，檀言始终一言不发，之后，她也一直在发呆，一整天滴水未进。
　　再后来，老妈去世的第二天，檀生在病房里收拾遗物，听到护士说那天有个姑娘在一楼大厅割腕自杀，流了一地的血，对自己超级狠。
　　檀生去问檀言，“你是不是遇见一个割腕的姑娘，她是你朋友吗？”
　　他记得檀言沉重的表情，还有眼底的绝望，即便老妈去世，她也没有这样伤心。

　　……
　　檀生叹息，“她没告诉我，我们之间，向来点到为止，界限分明。”
　　丘果也叹气，“要做个很好的人啊，做个好人太难了。”
　　檀生缩进沙发，双臂环抱，“姐姐，你说，救命稻草和割腕少女，会是一个人吗？”
　　丘果想了想，“有可能，割腕自杀，这事不小，你待会把具体日期和地点发给我，我让人去查查看。”

　　檀生接过段格安递来的咖啡，喝一口，立马到抽一口凉气，好苦！“还有个事，檀言的校外男友，传言不是说她为校外大龄男友跳楼吗？但是我竟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那位男友的痕迹，电话、短信、微信，还有什么常用的交友软件，旧邮箱，我知道檀言的密码，真的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在想，那个男友真的存在吗？如果不存在，为什么非要给檀言安上这个罪名？”

　　丘果仔细地解释自己的猜测，“校外大龄男友啊，对于一个高中女生来说，等同于荡·妇羞辱。普世的思想里，未成年的女学生和社会上的成年男性‘谈恋爱’，一定是女孩子不好好学习，不自重，人品差，绝对不会去思考，她有没有可能被人技巧性地诱导，控制。”
　　她喝口咖啡，咽下哈欠，“20岁以前的女孩，大多没有形成成熟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很容易被所谓的‘年龄优势’迷惑，也很容易在对方刻意的设计和引导下，产生一种盲目的崇拜，继而言听计从，认为他的爱能弥补自己情感方面的缺失。”

　　段格安接过话头，“这类选择跟未成年交往的男性，绝大多数缺乏与同龄女性·交往的自信和能力，但内心呢，又极度渴望在两性关系里占据绝对的主导权，肆无忌惮地行使男性的权力，掌控对方的一切。这种情感需求算是一种对自信心的填补吧。但是呢，同龄的女性往往比男性更成熟，即使第一眼看不穿，也会很快察觉到问题，所以他们只能去骗骗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栗树也加入进来，“他们聪明着呢，不会跟小女孩结婚，图的是一时快乐，而且啊，小女孩会长大，他们未必会成长。”

　　檀生嫌弃，“真恶心，我永远也不要变成这种人。”
　　段格安拍小孩儿脑袋，“你当然不会，你是好孩子。”
　　檀生躲开一点，别扭地竖起中指，“烦死了，滚！宝贝，亲亲！”
　　段格安冷笑，起身撸起袖子，檀生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结果一秒被按在沙发上。
　　呀！打屁股！呀！要死了！

　　丘果回想起小树林的种种，不由老脸一红，段家长的地位真的不可撼动啊！
　　栗树略过小孩儿求救的眼神，一本正经地问：“学姐，假设不是校外，难道是校内？用毁掉一个女孩名誉的方式掩盖，那肯定不是学生吧？”
　　丘果点头，“还有檀言的故事，她到底做了什么选择，割腕的姑娘又发生了什么，她们俩之间有什么关联。”
　　檀生捂住屁股，悲惨地“哼唧”两声，见还是没人搭理他，不得不放弃控诉，“我问过梁唯和班里的同学，檀言很内向，不爱说话，没有朋友，没人跟她熟悉，每次都是梁唯硬拉她出去玩。说起来，梁唯倒是符合那个闪闪发光，所有人都喜欢的角色。”

　　丘果抿唇，“你去打听，再怎么注意，也只能听到好话。”
　　檀生诧异，“孤僻，没有朋友，还是好话？”
　　他停顿，恍然明悟，“也是哦，比起大龄社会男友，的确好听得多。”
　　丘果思考片刻，“檀言的手机你在哪找到的？”

　　檀生：“家里，放在书桌上，真的好诡异，书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摆着一部手机。”
　　丘果问：手机呢？
　　檀生坐直，“我拿给秦大哥了，他说再找个高手帮我分析分析，可我觉得希望不大，檀言根本不懂这些，她也没什么钱，请不到高手帮她。”
　　栗树举手发言，“日记本，书信，手写的东西，不留名字，被发现也没关系。”

　　丘果一拍手，“是啊，对啊。”
　　她兴奋地爬起来转悠一圈，但很快又蔫了，“如果真的有，不在檀言那里……”
　　檀生也叹气，“不会在某个混蛋手里吧！”
　　丘果双手握拳，往前方用力一砸，大喊口号，“不要气馁！不清楚的暂时搁置！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勇往直前！加油！来，聊梁亦松！”

　　檀生也被吼出了精神气，语调略轻快地表述，“一开始接触么，觉得这人博学儒雅，关心学生，处事公正，上课很有意思，专业强，但两件事，幻灭。第一件事，入学，我的练习册得等一周，梁唯帮我复印了一周的量，这事惹恼了她的爱慕者，以体委为代表的男生，他们体育课挑衅我，但梁亦松轻巧地绕开我，惩罚了对方。”
　　丘果挑眉，“你不舒服的点在于，你感觉到他在偏袒你，可能是因为巴钧凡？”

　　檀生点点头，“是，所以第二次，我邀请他和梁唯来我的生日会，如我所料，梁亦松拼了老命巴结巴钧凡以及其他叔伯，行状谄媚，哪还有淡泊名利的清高，他还多次感慨我和梁唯青梅竹马，大概是不知道巴钧凡私底下如何看轻他的宝贝女儿。”
　　说到这，他忽然生出疑惑，“我弄不懂，我并没有认为向上爬不对，我只是讨厌他假装出一副很温暖的样子，用点小恩小惠哄骗小孩子。要真想跨越阶层，为什么要来当个普通的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