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怪兽 ...
-
艾旋翼爆发完了之后便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没再说话，只是一边深深地喘着气平复着呼吸，一边时不时吸一下鼻子——她生他气的时候，甚至连哭都不想让他知道。但楚殷翔还是像往常那样去揉了揉她的发旋，柔声安慰道：“宝贝你别哭了，我答应你我肯定会解决。但你……还相信我吗？”
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但说实话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当初表决心的时候是很痛快，但是实操却难于上青天。他发现了，只要一扯到在A城的亲戚，连母亲都会大乱阵脚，而群龙无首的状况下，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艾旋翼逐渐平静了一点儿，情绪也稍微收了收，但依然带了点儿怒意：“楚殷翔，你们楚家人是不是从来都不会求助别人？有事非要自己单抗啊！”
楚殷翔笑了笑，第一次觉得艾旋翼幼稚：“我猜他们已经无人可求了。至少我是这样的，因为连克里斯汀的父亲都不愿意接我的电话了。”现在想想，克里斯汀当初的承诺也很幼稚。父辈们会跟随资本市场的选择，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那我呢？你不想听听我这个旁观者有什么主意吗？”艾旋翼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湿漉漉的大眼睛闪着光，莫名地就带了点蛊惑色彩。
于是，“那……你说说看？”这句话就顺理成章地被楚殷翔说出口了。
艾旋翼的方法简称“围安救楚”，大致可以分为三步：第一步，楚银晴诉讼离婚，安氏股价下跌；第二步，尹氏增持安氏股份，假意展示收购意图，让百通后院起火，瓦解A城的一致行动人联盟；第三步，用尹氏手中的安氏股份和百通手中的尹氏股份互换，这对于早就想要摆脱安氏控制的百通同样有利可图，最终化解危机。
楚殷翔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做个传话人绰绰有余。听了这计策后母亲的眉头稍微展开了一点点，但她依旧没有表态，所以楚殷翔连忙又补充了一点细节：“妈妈，小翼还说A城这三家之所以要形成一致行动人联盟，就说明实力最强的海建并不是牵头人，否则他不至于找两个拖油瓶。而最近宁汽刚刚宣布了新能源系列的重大研发计划，所以从资金实力上看应该是百通跳得最欢。拿住百通就能从内部瓦解掉他们。”
尹云听出了他语速加快有些着急的样子，连忙先点了点头：“嗯嗯，我同意你说的，但我的顾虑在于是否要用激怒安氏为代价来解决这次收购。你们不了解，目前安氏所持有的百通的股份算得上是安梓柔的全部嫁妆了，所以我其实更担心这方法会逼安梓柔用些政治手段强制叫停。”
母亲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了，又忽然露出了个笑容：“不过真没想到啊，你们小朋友之间还聊这个哈哈哈。”
“妈妈，我不是小朋友了！”楚殷翔努了一下嘴又说，“总之，现在知道了罪魁祸首是百通。我明天飞A城先把我那素未谋面的表舅姥爷揍一顿再说！”
他说完有点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气，正要再补充一句成熟些的话，但见母亲笑了起来，甚至和他一样也开始用起了幼稚星球的话语体系了：“小翔别提这几个人了，妈妈听了都直犯恶心。”
母亲这话虽然开玩笑性质的，但是他却看出她的脸色并不好，连忙把旁边的汤药端了过来伺候母亲喝下。艾旋翼一个旁观者都能把A城的事理得那么清楚，母亲久经商场多年肯定一早就看透了，除非她逃避着根本不想看；或者即使看透了，也完全不想和这些人有任何交集，不想从这个角度去解决问题。
“小翔，这些小丑们怎么跳都不用管，他们吓唬吓唬我们而已。你当真的话，就落入圈套了。”母亲喝完药之后忽然语重心长了起来，像是在为自己开解，也像是在教他做事，“资本市场时涨时跌的，但长期究竟是涨还是跌只取决于你当下最重要的对手。根据妈妈现在的判断，目前我们最大的对手不是安氏，而是安梓柔。”
尹云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安义山病了，安宥星无能，所以安梓柔一手把持着政治，一手控制着安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兽。这怪兽实力强劲，但表面上却不得不与人为善。所以在没找到可以打到怪兽的方法之前，我们必须先和怪兽站在一起，一方面稳定怪兽的情绪，另一方面等待时机。”
母亲的说法一向是对的，楚殷翔知道自己应该乖顺地点点头，但这段话中的关键词实在是让他没办法忽略，于是他快速接了一句：“哪怕，是以牺牲姐姐的幸福为代价？”
他这问题总有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意味在，母亲和他聊生意，他却和母亲讲感情。所以楚殷翔问完就有点后悔，不知道该不该这么直白地扯下母亲的遮羞布。但意料之外，母亲却回答的很快，而且很是坚决：“对，哪怕是牺牲小晴，牺牲你爸爸，牺牲你和我。”
楚殷翔一时有点愣住，没想到自己也在母亲的牺牲名单上，半晌才又结结巴巴道：“可……可大家都牺牲了，打败怪兽还有什么意义吗？”
尹云笑了笑，没想解释得那么明白，所以只是说：“算是为了尹氏的明天吧。”
尹氏这两个字之于她意味着什么，她为了得到这两个字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不想讲给儿子听，也不奢求他能懂。但看到儿子有点受伤似的表情，她还是又有点心疼地解释了一句：“小翔你未来一定也会有拼了命都要守护的东西，尹氏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抱歉，妈妈在这个方面显得有点冷冰冰的。”
楚殷翔果然不懂，依旧很是困惑地试图说服母亲：“可是，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退一万步说，即使尹氏崩溃了，只要我们还在，就能重新再建一个尹氏；但如果我们都没了，尹氏的明天再辉煌又有谁来……见证呢？”
但母亲这次没有回答他了，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请他出去。
只是楚殷翔虽然不懂，但他有一点却说得很对：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设定了相同任务目标的机器人。所以几天后，楚银晴终于放弃了回光返照似的“夫妻恩爱”，忍无可忍地和安宥星提出了诉讼离婚，而且这次的舆论从娱乐版块延伸到了资本市场。
楚银晴似乎意识到自己是家族的叛徒，所以和安宥星离婚后就只留下了“去朋友家暂住”的消息便和所有的家人断了联系。但楚殷翔已经没空去担心姐姐的反常行为了，因为他的所有精力已经被另一边夺走了。
艾旋翼设想的“围安救楚”的第一步自发地完成了，但后面的事情却并不如她之前所推演地那么顺利。海建率先出手护住了安氏的股价，并主动宣布退出了和宁汽、百通的一致行动人联盟。
这一举动虽然短暂化解了尹氏的收购危机。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天后，证监局对尹氏作出处罚决定，认定尹氏有利用不确定的重大信息诱导投资者交易的操纵市场行为。或许指的是那些通过非官方渠道被放出的未经审计的财务报告数据，但后面的事情证明，这只是安梓柔发难的开始。
尹云像是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似的，在刚有消息被放出来的时候便主动卸任总裁。等到证监局的警告函正式公布时，尹氏立刻宣布高管名单变更，新任总裁正是具有继承权且目前能联系得上人、但年仅18岁大学肄业毫无工作经验的楚殷翔。
资本市场一片哗然，楚殷翔自己也很没底。在母亲特意为他安排的第一次发布会上，上场前，他扫了一眼台下的阵仗，第一次觉得胆怯。
以往的他面对媒体口无遮拦天真烂漫，因为他知道他只需要扮演一个“吉祥物”式的角色，憨态可掬就够了。可现在，他对他需要扮演的角色很不熟悉。
“-134.6亿到65亿之间”——楚殷翔想起了艾旋翼给他测算的价值，忽然又出了一身的汗。他之前总对那65亿沾沾自喜，只是这次却是-134.6亿让他不得不去慎之又慎。
母亲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柔声细语的好像在哄着他，但楚殷翔却听出了母亲的决绝：“小翔，你有没有听过休克疗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殷翔听不懂什么休克疗法，但他看得出母亲完美妆容下依旧遮不住的疲态。
很快，现实就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休克疗法。因为发布会没有开成功，母亲在中途就因为高血压晕倒，然后被救护车拉走了。
只是这依然不会激发起任何人的同情心。
几天后，基于证监局的处罚决定，100多位中小投资者提起虚假陈述的集体诉讼，本停留在行政处罚层面的处罚彻底扩大为了民事法律层面，粗略估算下来的赔偿金额也瞬间翻了几倍。
虽然案件的审理需要时间，但法院却率先采取了财产保全措施，楚家人全部被下了限制消费令，包括尹家别墅在内的动产和不动产均被查封。
姐姐不知所踪，父亲在母亲的病床前忙前忙后，所以只有楚殷翔一个人给佣人们结好了工钱，然后配合着那些执行机构，看着自己家的房子和车子被贴上封条。
朋友说C城的春天不会下这么大的雨，可事实上这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今天更是尤为得大。
楚殷翔撑着一把大伞站在雨里看着别墅最后一盏灯熄灭，裤脚和手腕早就湿透了，布料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一点也不舒服。愤怒、不甘以及很多很多的无力充斥着他的胸腔，但他却找不到一个情绪的出口。就像忽然落入了深海，所有的一切都在抓着他下沉，但咸腥的海水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他尝试拼命挣扎，人生中的第二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在自己濒死的瞬间。
在这格外霸道的雨水中，他忽然明白了母亲说的：尹氏是母亲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他也有自己拼死也要守护的东西——他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怪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