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遇尘》张林鸱

63、第63章 心疼

　　苏沉牟想得到这个破案的那天会有很多需要忙的，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整个庭搁上上下下几千人，光是核查身份就花了两天时间，最后不得不向上级申请，从其他部门调来人手协助清查，才在最短的时间里整理出来。

　　经审查，庭搁内部所有涉嫌违法人员共计279人，81人来自境外，129人为庭搁福利院长大的孤儿，69人为没钱没工作的普通人，其中涉嫌杀人、贩毒等情节严重的有24人。自2001年至今共涉及刑事案件45起，其中18起缉拿归案的是他们推出来的替罪羊，5起至今悬案未解。

　　该公司共建有三层地下室，用于毒品制造和豢养黑工。共计发现27套完整的制毒设备，已制成毒品647.58千克，其中有7.13千克为境内尚未被查获的新型毒品。庭搁总部会派遣专门的心理专家对私人福利院里的孩子进行洗脑和精神控制，每年会去名下的福利院挑人，要求身体素质好、心里偏激，然后将他们培养为未来员工。

　　“庭搁于2017年在佰桥开设分公司，主要进行毒品贩卖，现已联系佰桥警方……”

　　“行，我知道了。”苏沉牟挂断这一天的第26个电话，疲惫地按压眼角。

　　“苏队，您休息会儿吧。”钟览拿着一沓文件进来，“我们下边的都是轮着班来，就您一个人一刻不停地忙活两天一夜了，再熬下去会出事的。”

　　“没事儿，大家都在干活，我一个队长哪来的脸休息啊，把文件给我吧。”苏沉牟接过文件，“这么多案子交叉在一起，得一个个捋清楚，才好跟人交代。”

　　“您还是睡会吧，哪怕两个小时也行，到点我来叫您。”钟览拿回他手里的文件，“需要怎么做您告诉我，我分下去大家一块做，很快的。”

　　苏沉牟颇有些欣慰地呼出一口气：“那行吧，你跟我去审完沈鸣，我就休息。他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刚刚小岑去看了一眼，已经好多了，可以接受审讯了。”

　　苏沉牟拿起水杯接了杯凉水：“走吧。”

　　沈鸣刚被抓来时，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拿着一把枪毫无章法地四处乱打，苏沉牟一开始为了保护顾默和江倾九朝他的小腿开了一枪，他仍是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因为沈鸣是重要人物，所以警方不能直接开枪将他打死，直到他枪里的子弹打完了，才上去几个体型健硕的把他压制住，押上了车。

　　一整个过程苏沉牟都在旁边看着，觉得他眼前这个疯子和印象中的沈鸣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即使被拉回了公安局，他还是在无意义地嘶吼和挣扎，无法进行正常的审讯，只能先给他注射镇定剂，把他腿上的伤处理好，放他在审讯室里睡了一天。

　　沈鸣醒来后，冷静了下来，似乎也记不清顾默被自己打伤之后的事了，第一眼看到警察就问顾默怎么样了。那个警察没了解过情况，所以不知道。

　　苏沉牟进去之后，他的第一句话还是：“顾默怎么样了？”

　　“刚刚打电话问了医院，已经脱离危险了。”苏沉牟在他对面坐下，钟皖打开电脑，“沈鸣，是你自己开枪伤的他，现在又逮个人就问他，什么毛病啊？”

　　“我没想伤他……”沈鸣说。

　　“看出来了。”苏沉牟看着医院那边传来的病例单，“子弹和心脏擦肩而过，是最后一刻歪了枪口吧？差一点，他就连医院都不用去了。”

　　沈鸣眨了一下眼睛，“你们要问什么？”

　　“顾默的父母和妹妹、赵峰、吴忠、吴悠苑、庄晚、谢知遇、薛丞宣，这里面有几个是你亲自动的手？”

　　“前三个，和最后一个。”

　　“动机？”

　　“我都告诉顾默了。”沈鸣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等他醒来再告诉你们吧，我不想说了。”

　　苏沉牟盯着他沉默片刻，又问：“庭搁的贩毒网络得以铺开，你是主力？”

　　“是。”

　　“关于庭搁内部的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苏沉牟说，“说的越多，酌情减刑越多。”

　　“呵。”沈鸣突然冷冷地笑出了声，“再减，死刑我能逃得开吗？”

　　苏沉牟没有回答。

　　但沈鸣还是说了，他在庭搁内部是个关键人物，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其中不乏一些其他案件的重要线索。

　　“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一直沉默的钟览开了口，“我第一次传询你的时候，无意间问了一嘴关于你后颈烧伤的原因，你当时说是车祸时烧的，可是后来我们发现车祸当晚是雨天，所以我真的好奇，雨天是怎么烧出那么大一块疤的？”

　　“这个不是车祸时烧的。”沈鸣抬手摸了摸后颈嶙峋的疤。

　　“那是怎么来的？”钟览问，“如果与案件无关，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没关系，我一个快死的人，没什么好藏的了。”沈鸣淡淡地说，“这是我亲妈烧的。”

　　钟览和苏沉牟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

　　“她吸毒，这伤是她发疯时给我烧的，很多年了，太严重，去不掉。”沈鸣说，“她败光了家里的钱，后来总算因为吸毒过多死了。”

　　“所以，”苏沉牟正色道，“你到最后还是碰了你最恨的东西。”

　　沈鸣怔了一秒，轻轻一笑：“嗯。”

　　钟览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笑，只是没来由地，心里升起一阵悲哀。

　　顾默醒来的时候，还是没有一点力气，手脚都软绵绵的，如果不是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怕是会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天堂。

　　“顾默？”还是江倾九第一个发现他醒来了，忙不迭地走过去询问，“哪里不舒服吗？”

　　顾默微微地摇了摇头，看见江倾九的脖颈上、手腕上都缠着纱布，努力地想要抬起手碰她一下：“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韩尚夏识相地推着韩佐佑出去叫医生，把病房留给他们俩。

　　“我没事，会好的。”江倾九没有特别明显的神色，但顾默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欣喜。

　　“我昏迷了多久？”顾默气息奄奄地问，“沈鸣……抓起来了吗？”

　　“你睡了三天两夜。”江倾九说，“整个案子已经在收尾了，该抓的人都抓了。”

　　Poison的死被判定为正当防卫，没有追究江倾九的责任，而她也没有打算讲这件事告诉顾默。

　　“那就好……那就好……”顾默小声地重复着一句话，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倾九，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当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人了。

　　韩尚夏他们叫来了医生，简单地给顾默检查一番，“既然已经醒了，就算是没有大碍了，好好养几天。年轻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顾默礼貌地笑笑：“谢谢医生，借您吉言。”

　　正说着，有人走进了病房。

　　“钟警官？”

　　钟览微微颔首，走到病床边，脸色不是很好看，医生先行离开了，其余四个人全都看着他，等他开口。

　　“顾默，我这趟来，是通知你一件事，不太好，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顾默心头一紧。

　　“你妹妹……顾言语的尸体，找不到了……”钟览想找个比较温和的方式把事情说明白，可残忍的是这件事本身，“沈鸣把她烧成了灰，埋在了红枫河旁边的枫林里。”

　　“什么？！”顾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掏出来又塞了回去，前胸后背疼得不分彼此，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钟览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也不知道能找回来多少。”

　　“不用找了，”顾默忍疼忍得满头都是冷汗，“那片枫林也挺好的……你们别麻烦了。”

　　“沈鸣这一次，估计死刑跑不了了。”钟览说，“顾默，节哀顺变。”

　　“……我知道了。”顾默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满脸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那个小女孩，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七年没有好好看看她，抱抱她，揉揉她的头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就只剩一捧深埋地底的骨灰了。

　　钟览离开得悄无声息，江倾九静默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顾默的脸上，看见他眼睫上沾着水光，眼角挂了一滴泪。江倾九突然发现，人真的不是一成不变的，顾默变了很多，她也变了很多。当年顾默给她讲自己的过去时也掉了眼泪，但她却没什么触动，而今看着他再掉眼泪，自己也会跟着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