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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60章 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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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只有一套急救设备,但那个死里逃生的男人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是不可能等得及到医院的。医生没有办法,只能先将对孕妇不是很必要的设备摘下来用给他。
此时的妈妈已经疼得快失去知觉了,可能是医生拆设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惹得她痛苦地□□了一声,爸爸听到后脸色都变了。
“医生!我老婆身上可是两条人命啊!她好像快撑不住了,你就别拆东墙补西墙了!”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您夫人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很快就到医院了,但这位伤员已经生命垂危了,先生……”医生皱着眉头温声劝慰。
如果不是在车里,爸爸此时可能已经记得跳起来了:“什么叫暂时?!等她真有了生命危险怎么办?我说句不好听的,那个男的十有八九是熬不过去了,你们不能为了一个快死的人,拿两条命去赌啊!”
医生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动不了手,少年死死地咬住下唇,拼了命地摇头,眼睛里的泪水不断往外涌,顺着脸颊滑落。男人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少年跪坐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角,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乞求着全车的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
他好像还没有完全学会说话一样,从始至终,都在重复这一句话。
“爸爸,你帮帮他吧……”顾默小声地帮他恳求。
爸爸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下一刻,男人的头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去,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爸!!!!”
少年放声大哭,撕心裂肺。满车的人看着他,无能为力,也无动于衷。
他从前穷到只剩下唯一一个亲人,而现在,他却一无所有了。
就好像变了一场魔术一般,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记忆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顾默的脑海里。那晚的雨声混杂着少年的哭声一并萦绕在耳侧,仿佛被移植出的某个器官又突然重新安装回体内,扰得他隐隐不适。
“后来的事,你都不知道了……我接着跟你讲。”沈鸣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顾默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着,忽然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和江倾九喝醉酒那天给他讲自己的过去时有几分相似。“警察处理了车祸的案子,庭搁主动联系了他们,说愿意收留我,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孤儿,他们也没问我就把我送过去了。一开始怕被别人发现我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就从来不和他们说话,后来来了个心理医生,你应该听说过,叫昌绪。”
“昌昀的……弟弟?”
“他是庭搁的人,确实有个哥哥,但他哥资质一般,没有被庭搁吸纳。说起来,这个人你也是见过的,我晚点再跟你讲。”沈鸣说着说着,顾默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入狱之前的日子,现在只是其中的某次平常聊天,“昌绪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给我们这群孤儿治疗心理疾病,而是来给我们洗脑的,他给我们灌输一些反社会的思想,八九岁的小孩,什么也不懂,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当年那群孩子,现在全部都在庭搁做事。但我跟他们不太一样……”
“等等,你刚刚就一直在说你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哪里不一样?”顾默问。
“我,”顾默听见沈鸣似乎是笑了一下,“分裂型人格障碍。”
顾默震惊地扭过头,费劲地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无济于事。
“你不用那么惊讶的,刚刚不久前,江倾九不用我说就猜到了。”
“倾九……你把她怎么样了?!”顾默突然挣扎着想要抓住他,但双手还是抬不起来。
“我怕你伤心,没把她怎么样,放心吧。不过说实话,顾默。”沈鸣笑了笑,“你的这位老板还真的不比寻常……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
顾默听见他问:“过去多久了?”
门口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沈鸣轻轻吐出两个字:“去吧。”
“是!”
江倾九还待在原来的地方,闭着眼睛,在脑子里凭空画出一张平面图,一一列出自己和顾默现在位置的可能情况,然后想该怎么逃出去,或者怎么把外面的人引进来。
她和顾默到现在还杳无音讯,苏沉牟不可能轻易放弃的,有可能现在还在庭搁附近。
忽然,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有人丢了个什么东西进来,一句话也没说。江倾九一眼就看清楚了,那是一根人的手指。
江倾九想站起来,却不知是迷药的原因还是什么,她膝盖一软,没有站稳,垂着脸,如鲠在喉。
不会的。
不可能的。
她在心里洗脑一般地默默对自己说,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重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蹲下,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还带着温度,还滴着血,是刚从一个活人身上切下来的,右手的小拇指。江倾九猛然间想起一件事,她把手指翻过来看侧面,除了一块老茧什么也没有,没有顾默出门前被划的那道伤口。
悬着的心脏终于平稳落地,江倾九如同一个刚被捞上岸的溺水者,大口地呼吸着。平日里那些自以为是的强大,自以为是的冷静,自以为是的淡漠,在这一刻碎得渣都不剩。
幸好不是他。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分裂出来的那个,就是反社会人格,不需要引导。昌绪也确实是个心理学的鬼才,聊了几句就察觉出来了,把我报告给了庭搁的上层。因为我就是他们求之不得的那种人,精神易失控、反社会基因、仇恨……什么都有了。”沈鸣说,“从那以后昌绪作为我和庭搁之间的联络人,以心理治疗为由和我单独聊过很多次,他教我怎么隐藏怎么伪装,邀请我加入庭搁,而我只提了一个条件,让他们协助我报仇。”
“协助你报仇……”顾默低声说,“就是杀了我全家,甚至不惜搭进去那么多无辜的人对吗?”
沈鸣不用回答,顾默就知道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怒火了。
“我十七岁离开了福利院,策划了第一个计划,其实我本来以为那会是我唯一一次杀人。出租车司机是庭搁的人,就是卖命换钱来的,货车的刹车是我亲手改的,把刹车改成了油门。车祸发生的时候,我就在那条路上看着。那起案子因为现场损毁太严重,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就以货车司机疲劳驾驶结案了,那以后我就在杉州帮庭搁打通毒品市场。”沈鸣顿了顿,继续讲,“我原以为那就是结束了,我就这么活下去,命到哪天就哪天。可偏偏,我又在这里碰上了你,我不想害你,可又怕你哪天发现我就是当年救护车上的那个小男孩,于是我自作主张,带你见了昌绪。”
听到这里,顾默隐隐约约能想起来些碎片,可仍是记不全整个事情。
“我跟昌绪说,让你忘掉顾言语出生、你父母去世,还有我带你来见他的记忆。我原先以为让人选择性的失忆都是瞎编的谎,可见了昌绪之后,我才知道真有人能做到,我看着你忘了那些对我不利的事,放心地把你当成了朋友。但没多长时间,你就入狱了。”沈鸣深吸一口气,“我一开始让你把顾言语交给我照顾,其实是真心的,我原本没想害她。但是……去年4月12号的时候,我去我爸坟上给他烧纸钱……这是我小时候的一种风俗,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我是觉得,他活着的时候没见过多少钱,到了那边怎么也要享享福,所以每年去看他,我都不带什么,就给他烧一叠纸钱。我刚从墓园回到家,顾言语就跑了过来……”
“沈鸣哥哥,今天是我生日,你陪我一起去蛋糕店亲手做个蛋糕吧!”
“我爸死的日子,她让我陪她做蛋糕……”顾默分明听着沈鸣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却总感觉他在哭。
“到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昌绪的洗脑有多可怕,那一瞬间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我脑子里盘旋着,而我觉得这些话无比正确。最后我下了决心。”
顾默听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动手的不是我,是他。我也没看,只是等他处理完一切等他告诉我过程……”
“言语呢?”顾默的声音在颤抖,“她现在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