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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迈步 ...

  •   教学楼后方有一排供水用的平房,平房和学校围墙之间有个比较隐蔽的死角,是顾默上学时偶然间发现的。这个地方空间狭窄,藏一个人还算宽松,但若是两个人挤进去就有点勉强了。

      江倾九后背紧贴着墙,眼前的顾默离她不到二十公分。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身后已经无路可退了。

      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顾默颇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心跳不自觉地就快了起来。左右两堵墙挡住了阳光,投下来的影子或许带了些凉意,但顾默却觉得比刚才更热了。

      江倾九向来灵活的脑子忽然卡了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断电的机器人。

      “哎?刚刚明明看见有两个人来着……咋没影了?难道是我看错了?……真是见了鬼了……”

      门卫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他们,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走远了。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顾默僵硬地挪动脚步,稍稍让了个空,假装咳嗽一声:“那个……你先出去,我等会就来。”

      江倾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藏不住笑似的抿抿嘴唇,快步走了出去。

      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顾默才跟出来。

      “还要转一转吗?”顾默问。

      “要不……你给我讲讲你的高中生活吧。”江倾九逆着光看向他。

      她的校园生活只有那短短三年,却没有半点有趣的地方,像一捧灰烬,颜色单调且暗淡,风一吹就散了。

      所以她很想知道正常人的校园生活是什么样的,是光彩洋溢?还是风华正茂?

      “我的高中生活?”顾默略显迟疑,“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每天不停地上课、刷题、背书、考试。”

      教学楼前的白杨树枝轻轻摇晃。

      他转了个身,迎着风吹来的方向。

      “其实现在想想,那样的生活也挺好的,闲不下来,就会觉得很充实。但实际上自己也不知道一天天都在干什么,别人学我也学,别人玩我也玩。放学后还要去打工,忙到半夜才回家,第二天五点多就得起来,哪像现在,整天睡到自然醒……”

      顾默像唠家常一样说着,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江倾九也不插嘴,就这么静静听着。

      “最令人崩溃的是,每天没完没了地刷题、背书,考试前整宿整宿地通宵,成绩出来还没有那些上课睡觉、游戏比谁玩得都溜、娱乐八卦了如指掌、临考前随便看两眼的人考得好。唉,你这样的学霸肯定没体会过……”

      江倾九笑笑。

      她确实没体会过——她什么也没体会过。

      顾默无意识地一扬嘴角:“所以啊,那时候就特别想回到童年。我上小学前还没有顾言语,爸妈可能比较惯着我,然后我就成了家喻户晓的熊孩子,带着左邻右舍的小伙伴整天水里来泥里去,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没一天干净过,别的孩子回家都会被骂,我爸我妈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个骂过我。

      “后来有一次,我跟小伙伴玩玻璃球,我输了。按规则要把自己的玻璃球给他,但我不舍得,他硬管我要,我于是把人家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还抢走了他所有的玻璃球。之后那小孩的家长跟我爸妈告了状,我爸按着我的头跟人家道歉,还把我所有的玻璃球都赔给人家了,然后当着外人的面,拎着个鸡毛掸子把我揍得两天下不来床……”

      讲着讲着,顾默就忍不住笑了,但江倾九却从他眼里看见了泪光。

      她不免好奇起来,那样一个淘气又活泼的孩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么沉厚寡言、小心翼翼的。

      “其实人生能过成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变故之所以称作变故,就是因为它不可预测、无法阻止。我刚出狱去警察局报案时,就在想,如果一年内找不到顾言语,我就不活了,反正这一辈子都烂成这样了,再挣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就算我死了,也没人会伤心难过。”

      “但后来你是唯一一个劝我活下去的人。”顾默说着看向江倾九,“然后我就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想看到我死。”

      他弯腰捡起一片被风吹掉的叶子,放在阳光下欣赏它的脉络。

      “你愿不愿意跟我讲讲,你为什么想活下去?”

      “我……”江倾九一开口,声音突然有点哑,她清清嗓子,才继续说道,“因为我不想让希望我死的人开心。”

      她笑了笑,微微抬起眼睛,看向顾默:“是不是,有点中二了?”

      顾默摇摇头:“我能不能大胆地猜测一下,你是想让伤害过你的人知道,你足够强大,他们根本无法真正伤害到你。”

      江倾九的表情凝固了一刹,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活得更好、更鲜活、更精彩,是不是更能证明你的想法?”顾默说,“不用故步自封,你原本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活着,你甚至可以比别人活得更好。”

      “世间万事都有它的对立面,就好比我失去了一切,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一样在大街上游荡,可正是这样,我才遇到了你。”顾默抬手挡住似火的骄阳,“险恶有个反义词叫善良,欺骗有个反义词叫信任,见多了“坏”的小孩,未来会有更多的机会见证“好”,上天是公平的,真的,相信我。”

      顾默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他慢慢地往前走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但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他垂下眼睛,自我安慰似的笑笑。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又走回刚刚翻墙进来的地方,顾默手脚并用很快翻了过去,江倾九跟在他后面,等他落地回身的时候,她已经在墙上了。

      顾默朝她伸出手。

      江倾九背靠着梧桐树,盯着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似是在出神。

      “倾九?”顾默喊了她一声。

      江倾九回神,凝望着他,张了张嘴。

      “我想试试。”她说。

      话音未落,下课铃响了起来,悠扬的音乐回荡在无人的校园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环绕着围墙外这两棵梧桐树的枝桠盘旋。

      顾默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愣了一下,蓦地哑然一笑。

      江倾九握着他的手借力,从围墙上跳下来。顾默笑着说:“那我陪着你。”

      江倾九扬起嘴角,没再说话。

      两个人各自怀着满心欢喜,一起往酒馆的方向走去。

      很神奇的感觉。

      就像弥足深陷在泥潭里,路人来去匆匆,缺忽然有人驻足停留愿意拉她一把。

      青蓝色的天空氤氲着几缕雾霭似的流云,枯萎了一个秋冬的树丛绽放着浓郁的绿意,枝桠沉浸在风中,摇曳着掉下几片叶子。

      太阳逐渐西沉,残云敛了黄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江上倾酒里酒香浓郁,客人来了不少,顾默有的忙活,江倾九坐在柜台里,一手托腮无所事事地看着大厅里的人群。

      她好像几乎从来没有这么观察过来江上倾酒喝酒的人。

      一号桌坐着两个女孩,看样子应该是关系不错的闺蜜,聊得也挺开心。

      二号桌坐的是一家四口,大概是哥哥保送了重点高中,一家人来庆祝。

      三号桌坐的是一对情侣,女孩双手捧着脸,一副害羞的模样。

      四号桌坐着六个男生,感觉是一个宿舍的同学,来给其中一个人过生日的。

      其他桌都是一个人,大都是年轻人,有失恋的、有放松来的,没有什么特别。

      突然,江倾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抬起头,盯着最里面的八号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个位置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朝她的方向,桌子上摆的是一瓶最便宜的白酒和一盘花生米,和其他喝红酒香槟鸡尾酒的年轻顾客格格不入。

      那个人……长得好像爷爷。

      喝的也是爷爷最喜欢的酒。

      老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乐呵呵地笑着看过来。

      江倾九彻底愣住了,动了动嘴唇,轻轻叫了一声:“爷爷。”

      老人家笑着不说话。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八号桌已经没有人了。

      “顾、顾默。”

      江倾九把顾默叫过来,问他:“八号桌刚才有人吗?”

      顾默一脸疑惑:“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江倾九垂下了眼睛,“我刚刚,看到我爷爷了,看到他对着我笑,原来是幻觉。”

      顾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叹了口气,又拍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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