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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钥匙 ...

  •   顾默突然哽住了。

      江倾九说的没错,沈鸣的“鸣”字拆开以后有个“鸟”,孤鸟两个字都能对应得上,可是……

      “未免有些牵强了。”顾默说,“我们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证据能证明沈鸣有嫌疑。”

      “你留意一下就行。”江倾九边说着边往门口走,“凶手没确定之前,谁都有可能是。”

      顾默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记忆里的沈鸣,善良、沉稳,像个老大哥一样关心他照顾他,其实也并不比他大多少,但做起事来成熟老到,仿佛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

      已经是五月了,初夏的晚风温和也温柔,一半碎在玻璃窗上,一半溜了进来,房间里萦绕着一个人静谧如雾的呼吸。

      顾默仰面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绪万千,像纠缠成一团的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有一个瞬间,他突然感觉沈鸣真的很陌生。

      爸妈去世一年后,他十五岁,孤身一身带着顾言语来到杉州,连个认识的熟人都没有。刚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一夜都没有睡着,像飘在半空一样,格外不踏实。

      第二天天亮之后,他一边拖着行李,一边拉着顾言语,一路询问一路打听,找到了一片房屋出租比较多的地区,转了一圈之后就找到一间比较合适的出租屋,他打了门上贴的电话,接电话的就是沈鸣。

      沈鸣……

      顾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他记得当时沈鸣见到他之后,了解了他的遭遇,对他非常同情,不仅以很低的价格把房子租给他,还帮他找学校、找兼职,他生病了还会带他去医院。所以后来他一直都心怀感激,入狱前放心地把言语拜托给了沈鸣。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他过去经历过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通通都不知道。

      翻来覆去直到凌晨顾默才睡着,再醒来已然是中午了。

      吃过午饭,顾默见外面阳光大好,于是突发奇想问江倾九:“你愿意跟我去我的母校看看吗?杉州六中,离这里应该不算太远。”

      江倾九偏过头看着他,“学校”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她心理阴影的一部分,初中毕业后,她就不由自主地避免再靠近学校一类的建筑。但顾默提出邀请后,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六中是杉州一所普通高中,今天恰好是周末,学生都放假了,校园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顾默站在校门外向里望,大路两边的松柏依然青翠挺拔,教学楼墙壁上的粉灰掉成了一副艺术画,还有墙上五颜六色的黑板报……熟悉,却又未曾见过。

      七年多了,学校竟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多大变化。

      “这种学校不会随便让人进去的吧。”江倾九笑着说。

      “是不会,但没关系。”顾默说,“跟我来。”

      他拉住了江倾九的手,一路小跑绕到了学校后墙。那里种了两棵还挺高的梧桐树,看上去也足够结实。

      “这两棵树传说是第一届学长为了翻墙逃课种的,不过他们那一届没用上,倒是造福了后面几届。当年我因为送顾言语上学老是迟到,都是从这儿翻墙过去的。”

      顾默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江倾九的表情不太对劲,这才发觉自己还牵着人家的手,忙慌乱撒开,佯装无事地干咳了两声。

      “那个……你会爬树吗?”

      江倾九“嗯”了一声,后退半步让顾默先上去。

      顾默虽然七年没爬过这两棵树了,但好在并没有生疏,双手一触摸到树干,熟悉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顾默很快翻进校园,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急切地想看看这暌违七年的景色,然而却突然听到一声闷哼。

      江倾九落地的瞬间,呼吸猝然一滞,而后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怎么了?是磕到哪儿了吗?”顾默被吓了一条,蹲下来慌忙去扶她。

      江倾九喘了口气,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说她没事,缓了一分钟才站起来。

      她是看到了操场另一边的主席台。

      于是刹那间,烈阳下的眩晕感、皮肤干裂的疼痛、脱水到意识模糊的痛苦、还有拳脚难分轻重地落在身上的感觉,一股脑全撞上了神经末梢。

      这是创伤再体验。

      “应激反应……是不是?”顾默深色凝重地问。

      “我真的没事。”江倾九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四处转转吗?”

      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即使才到五月,也有了几分热意。但同时也驱散了刚才几分钟的阴霾,一切狰狞的伤疤都被温和地藏了起来。

      顾默带着江倾九在学校里好玩的地方都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一楼的走廊下,停在了楼梯口前面。

      楼梯被打扫得纤尘不染,贴着各种各样的励志标语和名人名言,教室的外墙上挂着优秀的手抄报和书法作品。

      他的高中生活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平淡的青春也在十七岁那年仓惶落幕。

      现在他站的位置,就是年少的终点和噩梦的开端。一闭上眼,那场瓢泼大雨和淋漓的鲜血便会浮现在脑海。

      那一块血迹始终刻在他的回忆里,他不敢触碰。但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不是余炜的血,而是他自己的,并且他正想尝试着抹掉。

      “七年前,就是在这里……”

      江倾九马上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低喝一声:“顾默。”

      “我捅死了余炜。”顾默努力扬起嘴角,拼凑出一个松快的微笑,“没关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总要面对的。”

      江倾九的目光缓和了些。

      “我以前害怕,不敢想这些事,就一直躲着,觉得只要我不去想,我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从父母去世那天开始就是这样。”顾默说,“后来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一味地回避,并不是一件好事,坏事发生了它就是发生了,任谁都改变不了。你躲着它只会把你自己困在幻想出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你也没有办法往前走,这些过去就像一把带着铁链的锁,你以为你看不见它就不存在,但你实际上还是走不出这个窠臼,你还是被困在那一个小圈子里,自我消磨。但其实,钥匙就在你手上。”

      有一道蝉鸣,顾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如果没听错的话,这应该是今夏的第一只蝉。

      “所以啊倾九,生活仍然在按着它的节奏继续,好的坏的都会永远留在过去,但你不能把自己也困在过去。”顾默无声地笑笑,注视着江倾九的眼睛,“一辈子真的特别长,这才开了个头而已,未来六七十年肯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你甘心因为不好的过去而放弃更好的将来吗?”

      江倾九欲言又止。

      顾默朝她伸出手:“试一试,如果你愿意,我就陪你一起跨过去。”

      江倾九看着那只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其实早就应该死了,头十二年的人生里,没一个盼她活着。可能就是倔吧,她不屈不挠地活下来,根本没想要什么更好的将来,她只是要活着,这是个执念。

      但刚刚顾默说了那么多,她突然就开始期待了,期待不用再逃避创伤的更好的将来。

      江倾九还没来得及开口,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吼叫:“谁在那儿?!”

      顾默神色一变,拉起江倾九就往教学楼后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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