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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莫洲 ...

  •   回去酒馆的路上,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仿佛只要这样,就不会记起一些糟糕的事,也就不会那么伤心。

      路两侧的杨树郁郁葱葱,被风吹得轻晃,褪了色的柏油路绵延向前,两个影子被刚刚升起的太阳拉得老长。

      持续了很多天,顾默都感觉自己宛如浸泡在深海里,周边的声音都被海水吞噬了,听不到什么,也说不出什么。酒馆仍然像往常一样开张营业、到点准时打烊,服务和平常一样,都是笑意盈然的。

      但这样的时间像是和其他时间隔离开了,仿佛这样时间里的自己都不是真实的。他如此,江倾九亦然。

      没有顾客的时候,整个酒馆常常陷入阒寂。顾默看不出江倾九的心情,也看不出她跟平时有哪里不同,却总感觉她依旧情绪低落。

      直到某天早晨,顾默觉得应该打破这种状态了,他似是有意无意地问起:“江老板,你之前是哪里人啊?”

      “佰桥。”江倾九答。

      “佰桥啊……”顾默有几分惊讶,同时想着把话题进行下去,“那地方那么发达,你怎么不留在那儿?偏偏跑到杉州来开个酒馆?”

      “不想留。”江倾九说,“你呢?”

      顾默没想到她竟然会反过来问自己,讶异中又带点欣喜,“我是南都人,在南方离这儿挺远的。不过我们那儿风景好,有时间了带你去看看。”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杉州?”

      “那里不好找工作。”顾默说,“他们都不要我这种半工半读的,还是个未成年。有邻居说杉州容易找工作,我就过来了。”

      “来这之前我把房子交给邻居帮我卖了,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回去过。”顾默继续说道,“也没去看过我爸妈,突然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感觉小时候的事远得都快像上辈子的记忆了。

      “……有个心理学家叫阿德勒,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天,“想来,我还是挺幸运的吧。”

      江倾九抬眼看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她还是笑笑,收回了目光。

      这顿饭吃完,顾默觉得自己就像在快要窒息的时候,把隔绝空气的结界撕开了一道缝隙。饭后,他又跟江倾九借来了电脑,颇有些费劲地敲打键盘,搜索着江倾九早先跟他提过的那所学校。但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所以过程比较困难。

      不知道点开了哪个网页,突然蹦出来一张帖子:

      揭秘佰桥扶正学院黑心学校!

      五年前,我被自己的父母以戒网瘾为理由,送进了佰桥扶正学院。在那里我见识到了这所学校的真面目。

      当时这所学校一共有五百多个学生,最小的只有12岁,校领导收着高达三万的天价学费,却从不上正课,让我们学习所谓的礼仪,其实根本就是封建糟粕!而一旦犯了错,就算是很小的错误,也会被毒打一顿,甚至被扒光衣服供全校围观,男生女生没有区别!

      家长不允许私自探视,必须在老师的监督下和孩子见面,没有人敢当着老师的面把这些告诉家长。如果我们只是央求父母带我们走,父母一旦有所动摇,老师就会搬出“孩子已经有所改变”“多呆些时间会变得更好”“中途退学不退学费”这些话术让我们无法离开。

      外面的人无法想象学校里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在那里呆了两年才逃出来,可我直到现在还会梦到那些可怕的经历,它对我们的创伤是一辈子的。然而这所学校因为有靠山至今依然存在,依然有一个一个的孩子被送进地狱。

      我打下这些字的时候,也会害怕,但我的良心让我无法放过那些魔鬼,更无法旁观孩子们和我有相同的经历。所以我决定站出来,捅破这层黑幕,如果有愿意和我一起站出来的朋友,欢迎随时来联系我。

      隔着屏幕,顾默都能感受到这个帖子的作者内心的愤怒与仇恨,以及对这个学校的恐惧。他压在心底的猜测愈来愈浓烈,同时又矛盾地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帖子的浏览量却很低,评论转发也是寥寥无几。

      随后,他点开了这个博主的私信界面,输入一行字:你好,我很敬佩你有勇气站出来。可以详细说一下情况吗?

      过了片刻有回信,对方说:我在这个学校里是几年前的事了,但我帖子里说的都是事实,我曾经溜进过他们的监控室,掌握了一些证据。出来之后我一直想曝光这件事,但是没有勇气,挣扎了很久,还是只敢通过这种方式。

      顾默犹豫了几秒钟,又问:我看你帖子里提到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二岁,是不是一个姓江的小女孩?

      对方道:你怎么知道?你也来过这个鬼地方吗?咱们见过吗?

      顾默盯着聊天框,输了又删,删了再输,纠结了十几分钟才决定发送:是叫江若凝吗?

      很快,对方便回了消息:你是江若凝的朋友?我认识她!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她现在还好吗?

      顾默盯着屏幕,又敲下一句话:抱歉,我现在也不确定她在哪,不过你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等我确定了再联系你。

      对方发来一串电话号码,另外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莫洲。

      顾默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然后记下莫洲的联系方式,便退了网,关上电脑去还给江倾九。

      江倾九接过电脑时,顾默突然僵了一下,想问的问题被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问?

      你是不是就是江若凝?

      江若凝到底是谁?

      不管怎么问,不管答案是什么,这都不是他应该问的问题。

      “还有事吗?”江倾九问。

      “没、没事了。”顾默松了手,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回到房间里,他很快拨通了韩佐佑的电话,想通过他来找一些线索。

      “有什么事吗默哥?”

      “佐佑,你有没有见过倾九的户口本户口页之类的?”

      “啊?”韩佐佑不明所以地挠挠头,“这我上哪见去?默哥,到底怎么了?”

      “你们初中就没有交过户口页或者复印件什么的用来统计信息吗?”顾默也不理解,“我就是想问问,江倾九到底是不是她的本名。”

      “可是我只是无意中见过她的身份证啊,默哥,我初中和江姐真没到特别熟的地步,和她熟的是我姐。”韩佐佑说,“要不我帮你问问我姐,对了默哥,你问这个干嘛?不能直接找江姐吗?”

      “我暂时没办法跟你解释,但这件事很重要。”顾默说,“你帮我问问吧,但是别告诉倾九我问过你这件事。”

      “哦哦好,那晚点等我姐回来,我给你发短信。”韩佐佑说完,两人便挂了电话。

      顾默走到窗边,看见酒馆外头唯一一棵凤凰花树开花了,才倏然意识到夏天来了。

      等到晚上酒馆快要打烊的时候,顾默才收到韩佐佑发来的消息。

      默哥,江倾九确实不是江姐的本名。

      我姐说她初二有次不知道什么原因看到过江姐的户口页复印件,曾用名那一栏写着江若凝三个字。

      你放心吧,我没提你,直接从我姐那儿套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顾默确定了一直以来的猜想,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江倾九就是江若凝的话,那她上次讲的那些所谓故事,就全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过的。也就是说,从小不得自由,被亲人陌生人伤害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

      顾默深吸一口气,仿佛心脏裂开了一道缝,有上百只虫子争先恐后地往那缝里面钻。他有气无力地回了个“谢谢”,转头看了一眼江倾九,眼睛里面闪着光。

      酒馆关门后,顾默上了楼回到房间里,找到记下的莫洲的电话,打了过去。

      “顾默?有事吗?”

      “我……我知道江若凝在哪儿了。”

      “是吗?她在哪儿?在你附近吗?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莫洲听上去很激动。

      “抱歉,我暂时不能给你。”顾默说,“你现在是在佰桥吗?”

      “现在不在,”莫洲说,“我在杉州出差。”

      “那太好了。”顾默说,“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一面,在哪都行。”

      电话那端的莫洲思索了少顷,说道:“行,那就明天上午十点,在市中心大商场的一楼咖啡店见吧。”

      “麻烦你……”顾默说,“能不能带着你说的证据,我想……帮她重新报案。”

      “真的吗?!”听到他这句话的莫洲变得更加激动。

      “真的。”

      “那太好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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