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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晚来 ...

  •   翌日一早,顾默和江倾九就带着流苏去了殡仪馆,去看仓鼠。早晨殡仪馆的人少,所以十分安静。三个人往里走,进了停放仓鼠的地方,入眼就是小小的一个女孩躺在冰棺里,那双灵光扑闪的眼睛紧紧闭着,嘴角还勾着甜甜的笑。

      顾默闭了闭眼,希望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做一场好梦。

      流苏俯身在棺前,轻轻摸仓鼠的脸,好像一辈子的眼泪都在昨天流干了,今天见到了人,真实地摸到了这张原本温温软软现在却感受不到温度的小脸,已经哭不出来了。

      “仓鼠,你以前说,以后要跟我去看大草原、大森林、大峡谷,我们还没去看呢……”流苏小声地念叨,“一个都没看过呢……”

      “我告诉你啊,草原的太阳落下时很好看,森林里有好多小动物,峡谷两边的山特别高,我真的……很想很想带你去看看……”

      他不停地呢喃着,顾默在旁边听着,叹了一口气,飞快地眨下眼睛,强压住泪意,他身边的江倾九半阖着眼,不哭不笑,像个稻草人一样。

      少顷,殡仪馆外传来哭声。

      顾默回头看,见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两个大人以手掩面,嚎啕痛哭、悲痛欲绝,绰绰能够听清女人在喊的名字是“宣宣”。

      顾默心下了然,这就是仓鼠的家人,她非常非常想见却到最后也没见到的人,只差了那么一点儿。

      小男孩还很小,三四岁的样子,眼巴巴地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小孩。”江倾九叫了他一声。

      小男孩扭过了头,眉眼间和仓鼠有六七分相似,他肉乎乎的小手指着自己:“你叫我么?”

      “嗯。”江倾九招手让他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薛丞炀。”小男孩回答道。

      “见过你姐姐吗?”江倾九问他。

      薛丞炀瞪着一双和仓鼠极为相似的眼睛,看着江倾九摇头。

      江倾九没再说什么,只觉得这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格外刺耳,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于是转身要离开,却忽地被人叫住。江倾九回过头,看见仓鼠的父亲薛良朝她走过来。

      “你就是江倾九吧?”薛良试探着问她。

      江倾九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听我妈说,这两年你没少帮忙照顾宣宣,真的很谢谢你。”薛良说,“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宣宣她到底为什么会被害?”

      江倾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愿意回答:“说来话长。”

      “对不起。”站在一旁的顾默突然开了口,朝薛良鞠了一躬,“仓鼠遇害,多多少少和我有关,但很抱歉,我们暂时没办法跟您解释清楚。”

      薛良打量了顾默一番,面色沉重地点点头,而后又道:“我打算,过两天就把宣宣送走了,你们想来的话也过来吧。”

      “我想多说一句,”江倾九道,“别因为她是个小孩就亏待她,至少体面一点吧。还有……她一直都很想念你们,我想替她问问,你们的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女儿?”

      “姑娘你这问的什么话?”薛良惨笑道,“我们如果心里没有这个闺女,怎么还会这么难受,我们接到电话就赶回来了。放心吧,我们不会亏待她的。”

      “可是这些都没用了。”流苏低声道,“都晚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从一开始就对她好点呢?她一个小孩子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们怎么能把她丢下啊?”

      “是,把她丢给我妈确实是我们作为父母的失职,我也……”薛良低着头,“我也很后悔。”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仓鼠被葬在了郊外的墓场里,和她去世多年的爷爷葬在了一起,好在薛良夫妇真的没有再对不起她,买下了一块不错的墓地。

      顾默通知韩佐佑的时候,被韩尚夏听见了,她这次没有问责,怪韩佐佑瞒着她,跟着也来参加了葬礼。

      薛丞宣活着的时间大概真的太短了,认识她的除了亲人和幼儿园那些老师同学,便只剩下顾默他们五个。

      天空瓦蓝,立夏的晨风带着潮湿的凉意,松柏成林绿意盎然,松涛暗涌声窸窸窣窣,像在低声呜咽。

      没有人说话,只有间或的小声抽泣,各人有各人悲伤的方式,顾默微仰着头才没再掉眼泪,他身边的江倾九纹丝不动,定定地站在原地。流苏没哭,只是眼泪无声在流。

      韩佐佑一拳砸在地上,脸上泪痕斑斑,咬牙切齿道:“他大爷的,这个凶手必须要抓住,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薛良一手扶着不停抹眼泪的妻子,一手牵着什么都看不懂的薛丞炀,仓鼠的奶奶因为受了惊吓,暂时下不了床。

      四野风起,千里奔袭。

      顾默凝视着墓碑上仓鼠的照片,倏然间记忆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过了一遍。

      石头剪刀布赢了他之后往他脸上贴纸条的小调皮鬼。

      在他伤心时哒哒哒跑上楼来给他送糖的小可爱。

      江倾九过生日时把蛋糕往每个人脸上抹的小捣蛋。

      偷喝柜台里的酒被抓包、安安静静在路灯下堆雪人、蹲在路边看一下午蚂蚁搬家……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他印象里那个鲜活且灵动的小女孩。

      顾默忽然觉得,仓鼠真的成了自己出狱以来的生活里,一个很亮很亮的小太阳。然而越是回想,越能清楚地感觉到心口插上的那把刀子。

      每个人都在墓碑前放了一束花,只有江倾九,轻轻走过去,放下了两袋包装五颜六色的东西,是仓鼠最喜欢吃的糖和小零食。

      倏尔背后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流苏转过身,看到不远处抱着一束白花的苏沉牟,正朝这边走来。他把小白花放在墓碑前,微微颔首,然后转眼去看流苏,流苏也看着他,只不过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寂静。

      直到葬礼结束后,流苏要走,才被苏沉牟叫住:“牧闻,跟我回家吧。”

      流苏一愣。

      在他的认知里,家的概念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过去的十二年,他就一直跟着狼群,藏在身上老林里,漂泊不定,四海为家。伤了病了都是靠着命硬才几次三番死里逃生,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关心。习惯了这么跋山涉水的丛林生活,突然有个人跟他说“回家吧”,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才回答说:“对不起,我不能回去了。”

      “为什么……”

      或许只有在面对流苏的时候,苏沉牟才能从刑警应有的犀利中摆脱出来,变成那个仁慈的、笨拙地想要找回儿子的父亲。

      “我不能抛弃我的狼群。”流苏说,“我答应过他们,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这句话兴许说者无心,可听者却有意。苏沉牟总觉得这话里话外都是埋怨:他当年可以随随便便抛弃他的家人,但是流苏不会。

      最终他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愿意回来,爸爸也愿意一直等着你。”

      流苏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苏沉牟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作何感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拖着步子往回走,没走多远,又突然被顾默叫住。

      “苏队,我能不能向您打听个事。”

      “什么事?”

      顾默说:“没有立案的案子会留档案吗?”

      “理论上会有,但要看是什么时候的案子。”

      “那大概……五六年前的案子呢?”

      “这个可能当时的笔录什么的已经没有了,怎么了?”苏沉牟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顾默道,“我就随便问问。谢谢您啊,苏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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