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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受伤 ...

  •   医院里死气沉沉的,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稀稀落落响着被楼道无限放大的脚步声。

      顾默看了眼时间,手术已经进行两个小时了,他又看向快要睡着的姐弟俩,低声说:“尚夏,你先带着佐佑回去吧,手术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做完,你明天还得上课,别熬着了。”

      韩尚夏晃晃脑袋,在睡意中撑起眼皮:“没事,默哥,我经常晚睡,熬得住。”说着还想把睡得死猪一样的韩佐佑打醒。

      “别叫他了,他今天受了不小惊吓,肯定累了,你们早点儿回去吧。”顾默轻声说。

      “那你一个人行吗?”韩尚夏看着他。

      “行的。”他点点头。怎么会不行?当年父母车祸进医院,所有手续不都是他一个人办的。

      那时候他也是这么满心担忧的苦苦守在手术室外,然后等来了两张死亡通知书。他当时14岁,身边还跟着个懵懂人世的顾言语,往通知书上签字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着的,死咬着牙关,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知道自己身后还有顾言语,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默哥?”韩尚夏叫了他一声。

      “啊。”顾默倏然回神,挥了挥手,“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韩尚夏叫醒韩佐佑,扶着他一步一步离开了医院。顾默出神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强颜欢笑的一手牵着顾言语,一手拿着死亡证明,蹒跚离开。

      顾默仰头望着天花板,一瞬间怅然若失。

      手术进行到凌晨,流苏半昏不醒地被转移到了病房。顾默强打精神去给他办手续,直到值班人员跟他要流苏的身份证件时,他才如梦初醒地想起为什么流苏不愿和社会接触,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顾默说了句抱歉,出来给苏沉牟打了个电话。

      “喂,苏警官。”

      “顾默?有什么事吗?”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速办个临时证件?”

      “怎么了?”

      “今天受伤那个孩子比较特殊,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什么身份证明,办手续有点儿麻烦。”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不知道大名,他说他叫流苏,十五六岁。”

      “流、流苏?”

      “嗯。”不知怎么,顾默好像从苏沉牟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震惊。

      “你在医院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苏警官。”顾默不想麻烦他,“你告诉我怎么做,我自己来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顾默听见他说:“我想见见那孩子。”

      苏沉牟挂了电话,把要紧的工作安排妥当,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心中百感交集。十五六岁、流苏……他万般不希望这只是一场巧合,可如果不是巧合的话,他当初找遍了整个杉州,为什么一点儿踪迹都没发现?

      已经是子夜了,外面的天黑得很彻底,从她的角度看不到月亮,只有那盏小小的夜灯照亮了周围几寸空间。

      江倾九闭着眼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偌大的酒馆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心头涌起阔别许久的深深不安。

      她翻身坐起来,借着微亮的光,看到了床头桌子上放的钥匙扣,人偶的嘴角带着笑影,眉眼稍弯,安静倚着台灯的灯座。

      江倾九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心道:“两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怎么多了一个人之后,又回到这种状态,反而不习惯了?江倾九,你有什么资本奢求这些啊。”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睡着了。睁开眼的瞬间,江倾九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了时间才知道,不过睡了一个小时而已。

      她又做梦了,梦到好多事,就像濒死者命绝前走马灯般地回顾自己的一生,她看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八岁那年的某一天,她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阳光,没有风,到处都是冰冷的苍白和消毒水的味道,门窗都是紧锁着的,她出不去,却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叫骂,中间夹杂着各种分不清是大人还是小孩的奇怪发音。

      正常的孩子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多半要么着急,要么哭泣,但江倾九不一样。命运撕裂了她的人格,填进了缺陷,也赠予她几分漠然,不会对外界产生太多情绪,以免被人间的恶意伤得太深。

      她镇定地观察完所处的环境,然后坐回床上,盯着一角发呆,眼里盛着不像孩子该有的阴郁和厌倦。

      她的冷静,让照顾她的护士松了口气。小护士发现这个女孩既不狂躁,也没有多动症后,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试着和她交流。

      直到有一天,从不说话也不笑的女孩给她倒了一杯水,小护士很高兴,以为自己的努力感动了小女孩,接过来便不假思索地喝下了,水很清,看不出异样,甚至带了点儿甘甜。

      然而没过多久,小护士手扶着前额,随着女孩渐渐勾起的嘴角晕倒在地上。江倾九取出她护士服口袋里的钥匙,打开窗户,逃出了禁锢她的地方。

      后来她又梦到了那所学校,是在那儿待的最后一天。一个教官说有人来看她,江倾九翻遍了记忆库,也没找到一个可能会来探望她的人,但那一刻她心里已经存了一丝丝难得的期待。

      见到人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爷爷,打听到从没见过的小孙女在这所学校后,老人家连夜从乡下找过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媳不待见这个姑娘,也不让他看,但他确实真的心疼。

      江倾九记得,自己见到爷爷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您带我走吧”。

      爷爷老泪纵横,颤巍巍伸手摸着她的头发,没有再听那些所谓教官和老师的劝他让江倾九留下来的话,直接说了“好”。

      出去后,江倾九报了警,一遍又一遍地向警察复述自己被侵犯、被殴打的过程。大庭广众之下,一次次撕开伤疤,窥探里面的血肉。然而最终,却没有换来想要的结果。

      再后来爷爷去世,江倾九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杉州。她用爷爷留给她的钱开了一家酒馆,定名为江上倾酒。

      有一天快要打烊时,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跑了进来,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江倾九,问:“姐姐,你还有东西吃吗?”

      江倾九打量了她几眼,端过来一些小零食,然后看着她狼吞虎咽吃光了,模样挺可爱的,像某种小动物,于是至此得了个外号叫仓鼠。

      梦结束在仓鼠的笑脸上,江倾九醒了。天蒙蒙亮,外面起了点雾,给视野笼了层纱幔。

      苏沉牟见到流苏的时候,他还没有醒,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从眉眼到鼻梁,都被灯光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

      苏沉牟看了他一会儿,胸中波澜起伏,但长年的职业素养让他先冷静着去办了手续,回来后顾默看着他手里的证件,问道:“苏警官,这证件……”

      “是我儿子的。”他说。

      天空一层层亮起来,划破晨昏的第一道天光投进病房,床上的人从麻醉中转醒,后背的伤口隐隐仍在隐隐作痛。

      流苏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床边站了个男人,陌生中带着一丝丝熟悉,像阔别了半生的旧时好友又重新出现在面前,明明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却仍保留着那脱口而出不谋而合的默契。

      苏沉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嘴唇颤抖着,嗫嚅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牧闻……”

      流苏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那是一个尘封了十二年的名字。时间跨越了这么久,还能叫出这个名字的,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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