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风在说话》游梦龙

3、chapter3

　　消息没再发来。
　　蒲劲靠着沙发，处理工作信息，手机又开始震动，他翻开手机，余光轻扫，还是洪旭，指腹压在屏幕随意一划，点开扩音，洪旭张嘴：“来了没有？”

　　他懒懒地回：“累了。”

　　方才还兴致盎然。
　　洪旭开玩笑：“怎么，刚才美女没领你的情？”

　　蒲劲丢开pad，微微仰头，抬手压在眉骨上，冷淡地说：“有完没完？”

　　洪旭还算了解他的阴晴不定，立马转移话题：“什么时候来，好久没见面，大伙都等着你呢。”

　　蒲劲挑眉，勾勾唇：“我看你是因为别的事吧。”

　　洪旭：“嘿嘿，这被你发现了，丛老先生找我爸，说让我跟你谈谈。”
　　蒲劲眯起眼：“哪个丛老先生？丛睿？”
　　洪旭直接无语：“哎，不是，不是你们茶业跟建盏那边谈合作吗，你用什么妖魔鬼怪招数，怎么人家还得求你？”
　　蒲劲不想谈这个话题，只是说：“价起高了。”
　　洪旭说：“行，那跟我家合作，你得出来吧？”
　　蒲劲不开口，但也没拒绝。
　　洪旭笑：“还东来哈，明晚。”

　　屏幕本是暗着，又亮起，蒲劲瞥见屏幕上端浮出一条短信：【送礼当费用可以吗？】
　　什么样的礼，价值两万？
　　老学究倒挺配她的清冷，真是一点也不想欠他的。
　　蒲劲取过手机，回复个好，起身，迈着步子往浴室走，语气仍懒散：“挂了吧。”
　　-
　　次日，程素简吃完午饭，从仓库里取出一副珍藏许久的曜变建盏，市场价应在3万，将其包裹在匣内。
　　打上出租车去学校，手机仍没有动静。
　　程素简握紧手机，脑海里浮现男人略微邪气的俊脸，捉摸不透的性子，生怕又捉弄自己。

　　可心思也没法全在这上面，更剧烈的纷争还在后头。
　　她下车后，走到教学楼五楼的级部主任，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叫周静的女孩，闹事的男孩颌和家长以及包裹住的级部主任。
　　“电话是错的，你家长呢？”女人穿着一身貂皮大衣，轻蔑地上下打量女孩的穿着，“是觉得丢人不肯来是不是？”
　　尖长的美甲滑过女孩的校服，她一味后退，垂着头，满脸通红。
　　程素简走进办公室，女家长侧头，讥讽地看她，缓缓坐下身子，问级部主任：“这样的兼职老师还在？”
　　昨天蒲劲走后，校领导请女家长离开，让她脸面十分过不去，今天非得出口气。
　　级部主任露出讨好的笑，看向程素简：“程老师，很抱歉，昨天的事情确实老师你处理也不太妥当，所以……”
　　程素简听完，平静地开口：“我会自请辞职。”
　　叫周静的女孩猛地抬头看她，眼睛瞪大：“不，不怪老师，我、我转学！”
　　男孩家长睥睨天下，抱臂放在前胸：“我看，一个辞职，一个转校，这不简单。”
　　程素简神色自若，眉眼弯弯，温和地说道：“但是我有一个请求，麻烦调监控，查清真相。”
　　“真相？”男孩家长忍俊不禁，眼里有奸猾，“真相就是监控里面，周静自己摔倒，起来打我儿子一巴掌。”
　　程素简微怔，望向桌面上的电脑显示器。

　　监控的死角，根本没有照到男孩，周静也照到一半。

　　想到课堂上还有一个人，程素简沉默几秒，目光笔直地落在男孩家长身上：“当时还有另一位老师在场，我可以让他作证。”

　　对方脸上一变，很快，又冷笑：“欸—你最好能请得动他。”

　　程素简不动声色地回看她，心里也没有底。

　　家长走后，级部主任简直直想喊：“程姑奶奶，你闲事情不够大。”

　　程素简抬眼，黑如葡萄仁的眼眸是亮晶晶的光：“老师，这是学校，难道你的工作就是息事宁人？”

　　收拾好情绪，她将目瞪口呆的级部主任甩在身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赵策打微信电话。第一遍响很久自动挂断，第二遍直接掐断，第三遍才被人接起。
　　那头开口就是：“谁啊，这不是平时私人时间不联系的程老师吗？”
　　程素简开门见山：“赵老师，昨天的事情，麻烦您跟家长澄清一下。”
　　“澄清？”赵策明显吃一惊，笑了，“好啊，今晚到酒吧，你来不来，我们谈谈。”
　　简直卑鄙！
　　程素简气息略微不稳，手握着手机似捏碎，缓缓开口：“好。”

　　挂断电话，胸口闷一口气，她几乎想把手机摔碎，忽然身后喊她：“程老师。”

　　程素简回头，见周静站在冬季的走廊里，面色晦暗，她低下头，眼泪落了下来：“对不起，老师，都怪我害老师没有了工作，我转学，老师你留下来，好不好。”

　　少女如此瘦弱，瘦得像张纸，在寒风里抖动，几乎要与年少时的她神影交叠。

　　程素简眼角湿润，蹲下身子，擦擦她的眼泪：“小时候，也有人帮过我，后来成为老师的光，不要呆在黑暗里，让老师也成为你的光好不好。”

　　周静泪眼模糊地看她，忽然控制不住，抱着程素简，泣不成声。

　　那天下午，周静跟她讲起自己跟哥哥生活，自小不被人看好，讲到哥哥努力到现在，把她送入国际高中，讲到自己在国际高中的形影单只。

　　手里的奶茶已经冰凉，周静满怀希望地跟她说：“老师，我一直很崇拜你，我很喜欢传统文化，希望也做建盏！”
　　程素简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你会实现的。”

　　把周静送回学校后，程素简打上了车，司机问：“小姐，去哪？”
　　她盯着前方，声音坚定：“东来酒吧。”

　　-
　　【东来酒吧】

　　蒲劲发送消息，从车里迈出，闲散地往酒吧走。

　　高奢之地，光影交织，洪旭爱热闹，把外场全包了，派了人在外面围着。

　　“蒲少，真难请。”洪旭招呼他。

　　蒲劲站在外场，细长眼扫视一圈，看着都熟人，才懒散地入场。
　　他一进来，旁人让道，闹腾小几度。

　　见他坐下，洪旭立马凑上来，搂着他的胳膊：“蒲哥，帮帮我家。”
　　蒲劲抬胳膊，拍开他：“想什么呢，你家这国内葡萄酒冲海外？”
　　洪旭往杯子倒酒，递他：“所以这不想法子吗，沾点传统文化的光，咱们谈。”

　　蒲劲懒得搭理，没接：“晚上还有别的事，建盏的事定了，再谈你家的事。”
　　洪旭往自己嘴里送，“啧”一声：“还没定，你这人就是总爱想压别人一头，人家丛老先生已经下脸找我们了。”

　　蒲劲勾唇笑，极其不屑，似轻哂。

　　洪旭见他对这个话题总是避开，也不刻意谈了，抬手喝酒，抵着杯沿，看向门口：“哎，你看那边有个女的长得不错。”

　　蒲劲掀起眼皮觑过去。

　　女人已经走到窗口处，穿着素净，半扎着发，但光影里却挡不住五官的动人，跟外面的月光极配。

　　“古墓派传人，小龙女。”洪旭最爱为女人做编号，方便记忆。

　　蒲劲长腿交叠，手机在指尖旋转。

　　她似乎在找人，眼眸在人群里找寻，像是撒下流光，又低眉，拿出手机。

　　洪旭爱得不行，起身准备要微信，余光里，蒲劲的手机屏幕亮起—
　　【我到了，你在哪？】

　　蒲劲身体微靠，细长的眼睛里此时全是她。
　　她也找到他了。

　　洪旭满脸疑问：“什么情况？”

　　蒲劲眯了下眼：“不是跟你说我年前结婚了。”下颌微指，“她就是。”

　　“我操。”洪旭难以形容自己的震惊，“你竟然真娶别人了，田淼怎么办？”

　　蒲劲抬眸，冷笑：“她也不是嫁人了吗？”

　　言语间，程素简见到站在外围的赵詹，走过去，两人交谈不一会，赵詹拿着东西，从外围进入，程素简转身，在侍者的引领下向二楼走。

　　“看样子都是貌合神离嘛。”洪旭调侃。

　　蒲劲神色隐在暗处，分不清情绪起来。
　　赵詹走近，递出礼盒：“这是程小姐……”
　　还未说完，蒲劲冷淡地说：“扔了。”

　　“哎，等等，不要给我。”洪旭伸手，接过，“看着礼盒也不错，不像便宜货。”
　　蒲劲轻扯嘴角，垂下眼。

　　洪旭拆开，打开礼盒。
　　两盏曜变建盏在昏暗的酒吧发出幽蓝色的光，如同星辰大海。
　　洪旭的爷爷颇爱研究这些物件，洪旭也略懂一二，将建盏拿在手里，对着光微微旋转：“精品啊精品，你老婆从哪里得来的？”
　　对于老婆，蒲劲没反应，只是漫不经心：“不是电烧的？”
　　“绝对不是，纹理不是绝对均匀，但是已经控温很好，土也选的相当好，这单个建盏恐怕不下一万。”洪旭眼冒金光，回头，“蒲哥，给我呗。”

　　蒲劲抬眼，锋利的眸子闪过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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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简在侍者引领下上楼到最角落的包厢，深吸一口气，里头传来慌乱的“进来”，她犹豫半刻，推门进入。
　　包厢里极暗，桌上放着两杯红酒，有一杯像葡萄汽水从底面向上冒着气。

　　“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来谈。”赵策开口。
　　她眯眼，在黑暗里找寻，这才见到胖壮的身体正被沙发吞噬。她尽可能平复呼吸，摇摇头，对他说：“赵老师，麻烦您跟学校的老师和家长如实解释清楚。”

　　对于她的不遵从，赵策很是不满，但也无所谓，拿起桌面的红酒摇晃着，道：“程老师，我愿意去解释。”
　　“真的吗？”程素简警惕地反问。
　　“当然。”他笑着，身体往中间倚靠，肥硕的脸上面对着走廊里的暗光，他的眼镜框隐藏在黑暗里，把那双狭小淫腻的眼睛如老鼠见光展露无遗，“既然都到这里了，你也知道我的意思。”

　　程素简微微握拳，一只脚微微后撤：“我不懂。”
　　“怕什么，我也不逼你。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多可怜，因为程老师清高，没人愿意为她解释，被迫冤枉退学，太可怜了。”赵策慢慢品着红酒，哈哈笑起来，声音却突地像被夹住，眼神从上到下如粘腻的虫子在她身上爬，“程老师，关上门，脱掉吧。”

　　胃在翻滚，程素简有种作呕的感觉。

　　身体的血液涌动，她此时很想冲上前，摘掉他的眼镜，狠狠给他一拳头。
　　可是她是一个女性，一时意气下，只有力量的博弈，除却逃跑和认命，别无他法。

　　被羞辱的凌迟感让她窒息。

　　忽然，身后传来轻声的嗤笑。
　　她的鼻尖传来淡淡的烟草味。

　　蒲劲双手插兜，靠着门框，叼着烟。
　　高大的身影，遮住大半的光线，神情隐晦在黑暗里，夜里只有一个烫红的点。

　　程素简像受惊过度，猛然回头。

　　他撩起眼眸，目光定格在程素简身上。
　　对着光，能够清楚地看到已经泛红的眼眶。

　　蒲劲目光深沉，迈步踏入，嘴角的弧度愈发深邃，幽幽地开口：“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