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5、05

　　林家上下因共生的造访热闹了起来，林家人围坐在圆桌旁，珍馐美馔招待着这位翘首期盼已久的贵客。
　　“白世侄，你这趟来没少花心思吧。”林正义眉开眼笑道。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共生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一袭白袍，与侪众无异。长发披散，乌黑柔顺，原始又高雅，拉去拍洗发水广告无需后期就能出片。虽不是书生的打扮，但这低眉顺目，温润谦逊的模样倒是颇有书卷气。
　　眼睛、鼻子、嘴巴，还有眉峰上方的那颗痣，明明每一处都与记忆中的一样，却总感觉有点不太一样。
　　林一一直勾勾地打量着他，越瞧越不顺眼。

　　“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是黑猫警长吗？”龙川阴阳怪气地挖苦道。
　　“没错，我就是黑猫警长。”林一一转向他，目光带着闪电般的精明：“你们这游戏摸是建得不错，只是共生这人物与我心目中的形象有点出入，还是欠了些火候。”
　　龙川挑挑眉：“欠了哪些火候，还请林大师你指点指点。”
　　“气质、性格、谈吐，全都不对。这俗话说得好啊，画皮难画骨，纵使外貌再相像，以上三点不对还是白搭。其实共生也不是最大的问题，这些NPC才是败笔。他们都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吧，”她努嘴指指正在上菜的家仆们，“为了偷懒还都给按了口罩，连个像样的五官都没有。即便是跑龙套的也不能敷衍应付，细节才是建立真实感的关键。”
　　她准备好好跟他唠唠，可刘媛没给她这个显摆的机会。
　　“一一，人家共生历经千辛万苦，不远万里特地来看你，你也应该表示一下才对。”刘媛脸上那标准到几近完美的笑容岿然未动，但林一一清楚，若不马上按她说的做，她的耳朵怕是又要受苦了。
　　“多谢你来探我，”林一一举杯道，“这杯敬你，共……生。”这名字怎么念都别扭，林一一不禁问：“你真的叫共生吗？”
　　共生温文尔雅道：“确是。”
　　“是姓共名生吗？”
　　“不错。”
　　“你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共生笑笑，没有回答。
　　林一一胡乱猜道：“是为了倡导什么环保理念吗？”

　　龙川“噗哧”一声，乐得开怀。其他人脸一沉，拉得老长。

　　“一一说话向来不经大脑，”林珍珍打起了圆场，“共生你莫要介意。”
　　共生一笑置之：“珍珍姑娘无需多虑，我未觉冒犯。”
　　“共生如此宽宏大量，珍珍佩服。”
　　“珍珍姑娘过奖了。”
　　“是共生谦虚了。”
　　“彼此彼此。”
　　“不敢不敢。”
　　“客气客气。”
　　“哪里哪里。”

　　瞅着这俩人一来一回甚是默契，从造型到画风都是如此匹配，林一一深觉他们才该是一对才是。
　　将心仪之人另作他配，情绪上没有任何不适，那是一平如镜，一马平川，一片祥和，注意力不一会儿就被眼前一筷未动的山珍海味给吸引去了。
　　她悄悄瞥了眼龙川，小声问：“既然这些都是假的，那如果我把它们都吃光，是不是也不会长胖？”
　　“不会，你已经处于峰值了，不会再胖了。”
　　她一脚踹过去，他抬腿一跳，轻巧躲过。她一掌拍过去，他一侧身，又没打着。
　　嘿，她还就不信邪了，今儿一定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就在她活络筋骨，预备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时，一道菜出现在了视线中。那是一盘再寻常不过的酸萝卜，与周遭精致的佳肴格格不入。虽然家常，却是她的最爱。
　　第一口就吃它了，正好能开个胃，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教训他。
　　她夹了一大筷子放到自己碗里，正要入口，身后传了干呕的声音。回过头，只见高韵捂着嘴，满脸嫌恶。
　　“你怎么了，”她问，“哪里不舒服吗？”
　　“OMG！What the hell is that？”高韵折着腰，厚唇半遮，吐着舌头，飙起了英文：“The smell is so disgusting，可真让人受不了。”
　　大脑好像有什么被眼前的场景击中，“嗡”的一声，她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

　　“OMG！Jennifer，darling！我可总算把你盼来了！Long time no see，I miss you so much！”

　　荒腔走板，发音刻意，声线比平日高亢尖细。她听得出来，是高韵在说话。

　　“I miss you too，Di！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真是辛苦你了。”

　　得体优雅，即使不看脸也能从声音中感受到和悦。她认识的人里有这般造诣的，只有她姐林珍珍了。

　　“我俩谁跟谁啊，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BTW，我毕竟是Elaine的supervisor，我司对待员工向来亲如家人。The build-up of company is the company of colleagues，这是我们的spirit，这些果篮花束都是我代表公司送的，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Thanks，Di. I truly appreciate that. ”
　　“Come on sis，都说别跟我客气了，你再这样我可要piss off了哦。”
　　“Yes，your Highness.”
　　“大学毕业后就没人这么称呼我了，那真是一段sweet memory啊！”
　　“当年哪儿有现在sweet，我的princess Diana如今不仅仅是公主，更是王妃了。”
　　“呀，被你发现了，我本还打算给你一个surprise呢！”
　　“我倒是想被惊喜一下，可这么大这么闪的钻戒真是too hard to ignore。”
　　“Really？！”高韵发出了一串儿打鸣似的笑声：“我也不想这么招摇，可我家那位insist，我也只能let him be the master了。BTW，这次回来你准备stay多久？”
　　“一一这样总得有人照顾，我也放心不下我妈，所以只能long leave了。”
　　“Excellent！你就待到我wedding结束后再回去吧，正好可以当我的chief bridesmaid。”
　　“Wow，that's my great honor！”
　　“I'm so excited now！BTW，你吃饭了吗？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brunch，他们家的benedict和omelet都是一绝，coffee都是pour-over的。我带你去try一下？”
　　“行呀，我们好久没catch up了，不过你不回公司不要紧吗？”
　　“No big deal，探病可是个justifiable excuse，谁敢challenge？”
　　“Great！你赶紧跟我update一下近况，着重讲讲你家那位是怎么propose的……”

　　对话随着高跟鞋的“嗒嗒”声远去，没有了嘈杂的干扰，余下的细微声响变得格外清晰明亮。
　　她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像倒计时一样的“滴滴”声。
　　可除了这些，没有其它任何感觉。感受不到躯干，感受不到四肢，感受不到五官。她像是团没有形状的气体，游离在外，看不见具体景象也并非处于黑暗。
　　不知不觉地，她飘走了，降落了。感官复位，她知道她回去了，回到了林宅，回到了她的折叠床上。

　　睁开眼睛，就瞧见那张大众脸。上面的情绪可谓是瞬息万变，先是担忧，然后是开心，之后是失望，最后又回归到了担忧。
　　“你怎么样？”龙川硬邦邦地问。
　　“利索得很。”她麻溜地起身，二话不说，展示了一节广播体操。
　　“前面在昏睡的时候我听到了一段对话，是另一个世界的林珍珍和高韵。”她说。
　　他沉重不语，若有所思。
　　“不错，”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想我都知道了，我刚才是……”在他慎重的注视中缓缓道：“触发了主线剧情对不对？”
　　“哈？”
　　“这是一款解谜类游戏，那些NPC心怀鬼胎、珠胎暗结，我的主线任务就是查明这个‘林一一’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经消化，他算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林一一，而是在扮演她？”
　　“对也不对。你们模糊了我自身的记忆，将游戏主角的故事结合我的个性，做了个体化处理，让我与她融为了一体。所以，我既是林一一，又不是‘林一一’。”她说得那是一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令人魄荡魂飞。
　　“你之前让我抛开‘林一一’这个名字，弄清楚自己是谁。这个振聋发聩的灵魂拷问，我给出了答案。龙川大师，”她拍拍他的肩，得瑟道，“我悟性如何？”
　　他干笑两声，模仿共生的语调抱拳道：“承让承让。”
　　“之前批评你们把这里的NPC做得过于粗糙，是我肤浅了。这里不是故事真正的发源地，你们要的就是这个真真假假、似梦非梦的效果，对不对？”
　　他竖起大拇指，给予了毫无灵魂的夸奖：“厉害厉害。”
　　她双手叉腰：“我是不是你们遇上过的最聪明的玩家？”
　　“幸会幸会。”
　　“现在就去找高韵，我决定从她入手，逐一攻破！”她斗志昂扬，踏着正步走到门口，见他没跟来，费解地思考了片刻，又一次悟了。

　　只见她大步流星折回床头，抄起那堆花果，冲他感激一笑：“我忘带关键道具了，多谢提醒，你真是一个尽职的好系统，游戏通关后如果有打分，我一定给你五星好评。”
　　“见笑见笑。”
　　“好了，这下能一起去了吧？”
　　“当然当然。”
　　“一会儿我准备把这堆烂东西直接甩在她脸前，杀她个措手不及……”
　　林一一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攻略计划，龙川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神情颇为复杂。
　　“对了！”
　　她突然停下回过身，他沉浸于思绪中来不及保持安全距离，为避免撞到她，只能战术后仰，眼看要仰倒在地了，亏得她眼疾手快，拦腰将其托住。

　　花果摔在了地上，微风拂过，卷起散落的花瓣，萦回的舞蹈有了可见的形态，变得柔和绵长。四目相对于花雨中，相顾无言。
　　此刻无声胜有声，至于生出的是幽愁暗恨还是脉脉秋波，取决于气氛由谁来掌控。

　　“噗”地一声，林一一率先憋不住，笑了出来：“我们这个pose算不算还原了《功夫》里的名场面？”
　　语毕，本空无一物的背景墙上出现了硕大的《礼帽》海报。
　　“哇哦！竟然还能这样！”她惊喜万分，想起了他之前讲过的话：“这里是我构建的世界……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容里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