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3、03

　　“你们家这装潢得大改啊。”“龙川”跟在林一一身后，看着满目的白砖白墙白瓦，发出了感叹。“不过不打紧，”他双手抱胸，“我分分钟能赚几十万，以后钱不是问题。”
　　林一一额头青筋暴起：“那是我们家喜欢白色。”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每个人都是一身白，我还以为你们在办什么丧事呢。”
　　林一一握拳，告诉自己这家伙是自己执意要留下来的，决定了就不要后悔，即使后悔，也要等摸清了底细再说。

　　忍了一路，总算是到了卧房。
　　“请。”她皮笑肉不笑地伸手作邀道。
　　他装模作样地甩甩衣摆，抬脚步入，毫不避讳地参观了一圈：“这是你的房间？”
　　“没错。”林一一也没觉不妥，大剌剌地坐到了自个儿床上，发觉床头柜上多出了一果篮，想来应是高韵准备的，随手抓起颗苹果啃了一口，酸得五官都揪成了团，抬眼见他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粗声粗气地问：“你又有什么高见啊？”
　　“真不吉利，”他哀叹道，“把自己房间布置得跟个灵堂似的，太不吉利了。”
　　林一一气急，将啃了一口的苹果朝他丢了过去。他反倒心情不错，单手接住苹果，倚着墙，就着另一面啃了起来。

　　这家伙是味觉失灵吗，酸成这样还能吃得津津有味，真是铁齿利舌。

　　懒得再与其周旋，她开门见山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我是龙川，这不是你说的嘛。”对方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是我瞎编的！”
　　“编的？”他迟疑了片刻，又变回了嬉皮笑脸的样子：“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不误打误撞，歪打正着了嘛。”
　　林一一两眼一闭，险些要被气晕过去。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用上手段是不行了！
　　“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就把家仆叫来把你丢出去！”她恶狠狠地威胁道。
　　可那家伙完全未当回事儿，全身心投入于苹果之中，待他悠哉悠哉享用完，才得空理她：“你问我我是谁，那我问你你是谁？”

　　林一一被这拗口问题绕得一愣一愣的，理了一会儿才弄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是林一一啊。”她说。
　　“抛开‘林一一’这个名字，你又是谁？”
　　“我是林正义和刘媛的女儿，是林珍珍的妹妹。”
　　“这就是全部了吗？”
　　“不然呢？”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他们，你依然存在。如果没有他们，你又是谁？”
　　林一一一头雾水：“我是我爸妈生在我姐之后生的，要是没了他们，我怎么可能还存在？”
　　“狭隘，实在是太狭隘了！”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说了是在这个世界里了，你怎么还在用那个世界的……”许是太激动，他猛地咳了起来。

　　看他一副几近断气的虚弱样儿，林一一也不好意思继续同他置气，扶他坐到床上，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直到他气息逐渐恢复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看上去人高马大的，怎么这么弱不禁风。”她从果篮里又拿了颗苹果递给他：“要不要再吃一个？”
　　“人高马大是身形，弱不禁风是体质，两者没有必然关系。”他嘴上依然不饶人，手却乖乖地接过了苹果。

　　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力气耍嘴皮子。林一一憋憋嘴，刚想说今日暂且放过他，未料那家伙自己没想放过自己，竟主动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我们换个方向说，”他身残志坚的精神令她肃然起敬，“你问我我是谁，那我问你我是谁？”

　　怎么还是这种跟绕口令似的问题，他是对这种句式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林一一坐到他身旁，捋起了思路，将他之后可能会问的问题一股脑儿地都答了：“你是龙川，异邦人，有钱又多金。不过以上都是我胡乱给你安的，不作数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显摆似的在她脸前摇了摇：“此言差矣，这世上不存在完全的凭空捏造，再鬼扯的胡编乱造都是有缘由、有依据的。”
　　“此话怎讲？”
　　“比如，”他意味深长道，“《百家姓》中明明有‘龙’这个姓氏，可为何你编造的龙川却是个异邦人？”

　　故弄玄虚了半天，还以为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呢，原是这么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嗐！”她不以为意道：“龙川才不姓龙呢，他姓龙川。”
　　“那他的全名叫什么？”
　　“龙川·杰克！”

　　哦豁——

　　她又一次如梦初醒，意识到了不对劲。
　　“照你的说法……你的意思是……”她细细品味着方才所有的对话，顿悟了：“我可能……大概……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孺子可教也。”他难得地给予了肯定。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错不错。”对于她的开窍，他甚是满意。

　　怪不得她看到的东西都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怪不得这里的人都跟预先设置好了一样，一举一动都一板一眼的。
　　如此说来，很多问题都解释得通了，只是豁然开朗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疑问，以及深深的失落。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的家人若是假的，我对他们的感情又怎么解释？还有共生，我是真的喜欢他，百分之一万，比真金还真！还有你，你又是谁？”她重新审视着他，将起先的问题再次抛了出来，这一次充满了警惕与不安。

　　口若悬河的他没有立马回答，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格外凝重，凝重得好像带了点忧虑与悲伤。

　　过了良久，他缓缓道：“这里是你构建的世界，你是自愿来到这里的。真实本就不是情感的依托必要条件，所以你爱他们，很正常。至于我……”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垂眸看向了手中的苹果。

　　林一一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颗苹果，红黄斑驳不均，果蒂脏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又沙又干，又酸又涩，跟之前那颗一样。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个虚假的世界都顾及到了，模拟得这般真实，天衣无缝。
　　她的视线转移到那只握着苹果的手上。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纤长，很是好看，颜值比它主人的脸要高上几分，只是此刻分明的节骨因过度发力，比它主人的脸色还要白上几分。
　　他的手越收越紧，几乎到了要扭曲的地步，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是了，这一定是个暗示，不然他为什么无端端地看起苹果来？这一定代表着什么！

　　她猛地起身：“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哀愁与欢喜交缠着，最终欢喜占据了主导地位。

　　“你是死神！”
　　“什、什么？”喜色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他磕磕绊绊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根据苹果这条线索推理出来的。你喜欢吃苹果，众所周知，喜欢吃苹果的，不是死神、海盗就是白雪公主。你显然不可能是白雪公主，肩膀上也没有猴子，那只能是死神啦……”
　　她洋洋洒洒说到这儿，惊觉不对。假如他是死神，那岂不意味着她死了？若是死了，又怎么可能是自愿的呢？
　　“不对不对，你不是死神。”她拼命摆手，将刚刚的推理全盘推翻，心有余悸地同他确认道：“你不是死神，对吧？”
　　见她自行否决了猜测，他好像松了口气：“我不是死神，其实我……”
　　“你先别说！”她抬手打断了他：“直接公布答案太没意思了，猜谜要自己猜到才好玩儿。而且，我已经有点儿眉目了。”
　　“什么眉目？”他颇感意外。
　　林一一撑开拇指和食指，比作“八”字型抵在下巴：“我想起来‘龙川·杰克’是谁了！”
　　她的眸子闪起睿智的金光，晃了他的眼。
　　“龙川·杰克，他就是——我的人、间、理、想、型！”

　　苹果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记的脆响。
　　他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神色比方才更为复杂了，一时间分不清是惊是怕，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