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29、29

　　“我再跟你说一遍！赶紧把这兔子弄走！”
　　许久没露面的刘媛不请自来，一上门就发现了多出来的兔子，怒不可遏。

　　可能是惊醒后的眩晕，也可能是危机突袭“林一一”大脑一片空白，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说话，还是“林一一”在说话，也不知道刘媛口中的“兔子”是指陪着她睡觉的娃娃，还是兔子共生。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不管是哪个，她都要竭尽全力保护好它，绝不能让刘媛夺走它。

　　刘媛揪住她的耳朵，大声道：“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她紧紧护住怀里的兔子，捂住它的耳朵，生怕刘媛的鬼吼鬼叫把它吓着。
　　“我听到了，”她说，“但我不会丢掉它的。”

　　“你说什么？”刘媛没想到她敢忤逆自己，愣怔了片刻，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加倍的愤怒。
　　然而对方没给她继续发飙机会，抢在她之前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没有权力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
　　“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刘媛指着她的太阳穴，气急攻心：“我养你供你，好不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倒好，翅膀硬了，不把我放眼里了，是不是！”

　　她知道一旦涉及血缘，就无法平等对话了。所以她没有顺着刘媛的话为自己辩解，而是客观地展开了谈判：“它对我很重要，它的存在不会影响到你。请你给我一个我必须丢掉它的理由。”
　　刘媛一时间无言以对，但蛮横如她，总能找到新的角度接着刁难，从而维系她作为母亲的颜面：“有闲钱买这东西，你工资涨了吗？”
　　“我每个月都有汇钱给你。”她不卑不亢地说。
　　“之前是为你考虑，想着你刚上班工资不高，所以每个月只拿你1000，剩下的钱可以吃好点住好点。珍珍刚上班那会儿，每个月给家里的钱是你的两倍，她还会主动给家里买东西。哪像你，只顾自己吃喝玩乐，完全不为家里考虑！”刘媛靠着那套无坚不摧的理论，又一次站上了制高点。“你长大了，主意也大了，我也说不动你了。”她含辛茹苦地长叹了口气，“这样吧，你以后每个月给家里1500，剩下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也不管你了。”

　　刘媛走了，她成功留住了兔子。
　　然而胜利的喜悦没能持续多久，接踵而至的无尽的焦虑与疲乏。
　　她找出之前买的巧克力，发觉已经过期很久了。挣扎了一会儿，对多巴胺的需求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她拿出手机算着账，本就不高的工资在去掉上交的1500，去掉房租，去掉水电费后所剩无几。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可以再在别的地方省一点。可以一天就吃一顿，可以不买衣服，不买零食，可以什么都不买。只要保证它好好的，她怎样都可以。马上就过年了，应该有年终奖可以拿吧？过年后她就干满一年了，应该能涨工资吧？

　　“熬过今年就会好的。”她摸摸兔子的脑袋，“会好的，对不对？”

　　天不遂人愿，她没有龙川的金口预言。

　　年前有个项目出了问题，客户邮件了新campaign的order给高韵，高韵点都没点开就随手转给了“林一一”。“林一一”同时跟4个项目分身乏术，好不容易空下来才想起这件事情。待她整理好order，反复check完数量以及最重要的字号发给高韵时，时间已经晚了。
　　老板亲自下场追责，高韵用她老员工的资历和过硬的social能力，把口锅自然而然地推给了“林一一”。于是顺理成章地，年终奖没了，第二年的涨薪也泡汤了。按高韵的话讲，公司还是很human-centred的，至少没fire她。

　　“没关系，”她跟兔子共生说，“不就是再熬一年嘛。之前都这么熬过来了，说明没有问题。我不会饿死，你也不会。”

　　兔子共生懒洋洋地窝在她怀里，还是一样圆滚滚的，说明这段时间伙食不错。
　　她腾出一只手，干瘪的手指夹住一块酸萝卜，就着白米饭，开始了她每日仅一次的用餐时间。

　　创作一部作品，如果以叫好为目标，那么剧情可以平淡，但必需深入人心。
　　如果以叫座为目标，那么剧情可以浅入浅出，但必需跌宕起伏，那样才能让人津津乐道。
　　而这游戏，显然是两头都不沾。要么平淡到让人昏昏入睡，要么跌宕起伏到让人应接不暇。

　　“林一一”刚跟兔子共生许诺不会让它饿死没多久，它就病了。
　　不是饿出病的，具体的病因医生也说不清楚，拍了片，做了个CT，开了一堆药，还有吊瓶，“林一一”一个多月的工资全搭进去了。

　　“没关系，”她陪在打吊针的兔子共生旁，用手托着它的脑袋说，“只要你好起来就好。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兔子共生没了龙精虎猛的蹦头，难得地展现了柔情的一面。它舔了舔她的掌心，表示了感谢，同时也算作是答应了。

　　身为摇滚兔，它还挺守信的。
　　几个疗程之后，它真好起来了，又开始生龙活虎了。

　　失而复得的幸福让“林一一”更加珍惜，更加小心翼翼了。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如临大敌，要不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估计她恨不得每天都去医院给它做个全身检查。

　　这波折到要是到此为止，倒也算能接受，远没到到大跌眼镜的地步。
　　然而这游戏的编剧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偏偏就是要往极端里去。

　　是的，好景不长，兔子共生在精神了半年后，又一次病倒了。
　　这一次编剧还兴致勃勃地给这本就沉重的剧情加了码，它病倒在了“林一一”工作最忙碌的时间。

　　“林一一”加完班，十点到家，没像往常那样听到咬笼子的重金属摇滚乐，鞋都没顾上换，跑到笼子前一瞧，只见它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角落里。

　　她把它抱进宠物袋，跑到街上想拦辆车。
　　估计是太长时间没叫过车了所以她不清楚，出租车司机最不愿意载的两类乘客，一是神志不清的，二就是带着宠物的。

　　视力较好的司机远远地就发现了她抱着的宠物袋，直接无视了她。视力较差的，看见有人扬手招车，变道过来，靠近后察觉出不妙，一脚油门，及时躲过了一劫。

　　几次下来，“林一一”也意识到了司机们的喜恶，于是她把宠物袋藏在了身后。
　　一位视力欠佳的司机停下了车，“林一一”抱起宠物袋一个箭步上去拉开车门，不让对方有逃走的机会。

　　“求求你，”她哭着哀求说，“我的兔子病得很重，需要马上去医院。袋子里垫了尿垫，不会弄脏你的车的。”
　　那位不幸的司机憋了憋嘴，再三同她确认道：“你确定不会弄脏吗？”
　　“不会，我保证。如果弄脏了，我赔钱你。”

　　司机心软了，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去了医院。

　　医生看着兔子共生，愁眉紧锁。

　　“医生，它为什么会这样，还是上次的问题吗？”她问。
　　“估计是，但详细的还要等报告出来才好说。”医生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建议道：“你平时上班也不方便天天带它来吊针吧，不如让它住院一段时间，等报告出来，我们通知你。”
　　住院费用的问题在“林一一”的脑子里冒了一下，即刻就被别的问题取代了：“好，我等下就把它的兔粮和草送来。”
　　“不用不用，这些我们这里都有。”医生贴心地安慰她说，“今晚你就安心回去，我们会照顾好它的。”
　　“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临走前，她双手托着兔子共生的脑袋，用额头抵着它的额头，这一次“没关系”三个字没能说出口：“你会没事的，对不对？我们共生是最勇敢的兔子，对不对？”

　　兔子共生虚弱地眯着眼睛，艰难地张开嘴，用凉凉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表示了感谢。

　　能不能也算作是答应了？

　　这一次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