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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申时 大排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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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命大怒:“喝什么喝!我不喝!不喝!”
“不喝滚去小孩那桌!真是的,大侄子儿你突然发什么疯!吵吵嚷嚷的!兄弟几个来,我们喝!”
二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锁命抱着头蹲下身子合上眼,过了好一会。周围的声音越发嘈杂喧哗,听见了酒瓶子碰撞的清脆声,他才敢睁开眼。
两大桌子坐了那九个黑衣保镖,还有老道士和二叔。唯独小哥不见人影。
二叔正跟人碰着杯,喝得正起劲儿,猛地他的胳膊被张锁命死死抓住。张锁命那张白得不能再白的脸冲着他问:“小哥呢!小哥人呢!”
“嘿你小子,我都跟你说要叫吴……”二叔皱起眉头,“你怎么了,张锁命?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快告诉我他在哪!”张锁命叫道。
老道士嚼着花生米,眯着眼指了指一个方向:“搁那外面跟人打电话呢。你去瞅瞅看。”
张锁命拔腿就往那里跑。跑得太快撞到了几个来吃饭的人,连声说着对不起。
二叔摇摇头,扒拉着花生米:“什么毛病……神神叨叨的,不会真中邪了吧。”
夜晚的风很凉爽。特别适合出来和朋友喝个小酒吃个烧烤。聊聊天,谈谈最近各自的生活,真是惬意。附近的老板喜欢把烧烤架拿到外面烤,这也算是郊区地方,管得不太严。坐在户外的桌上,可以听着炉子里噼啪地烧炭声,闻着烧烤的香味。
那时候有多少烦恼,都在一顿饭里,都在这风里,片刻消散而去。
正天黑着,亮着的灯牌下站着一个宽肩窄腰的年轻老板。小哥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发亮的屏幕界面一片花白。
“义父!”张锁命一个冲刺加速。
小哥没躲开,结结实实被撞了:“……我没你这种儿子。”
“天师,”张锁命喘着气,一把死死抓住小哥的胳膊,生怕他跑了,“天师他要请我喝酒!他要拿我炼药啊!小哥你要救救我啊!”
“什么天师?”小哥皱眉。
“天师啊!就是今天挖出来的那个天师啊!他杀了好多人!我没有死,被他发现了,他想拿我炼药啊!他不会放过我的!小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你不帮我我会没命的!”
小哥低头看着手机的通话界面,沉默片刻,把手机递给了张锁命。
“看来是打给你的。”他说。
张锁命一愣,困惑地接过手机,什么声音都没有。
“喂,”张锁命心焦道,“我是张锁命,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张锁命拿下来一看,电话被挂断了。手机显示电量不足,红色的电量标闪烁了一下,没撑住关机了。
“滴滴”两声解锁开车门,小哥把后座车门打开。张锁命凑过去跟小哥说手机关机了,他还没开口,看见下午挖的那诡异的道像坐在后座上。车里的暗灯亮着,打在它的脸上。
这次张锁命打死也不会看错,这尊道像整整大了一圈!
小哥对那尊道像说:“有话说话,麻溜的。”
“嗡嗡”手机在张锁命手里震动起来,张锁命一看,手机的屏幕还是黑的。
小哥接过去手指点了点,屏幕被滑开重新亮了起来。又显示在通话界面。他把手机递给张锁命。
张锁命小心翼翼地放在耳边,只听见那头传来烂脸男天师低沉的声音:“小张,你不想进步了吗……”
“咔咔”地几声响,道像艰难地扭动着头,朝着张锁命看。车里的灯没有开,能看见半明半暗的那块石头像,缓缓扯起一个假笑。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说着,但张锁命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路过的人和车来来往往,红绿灯闪烁着,路灯下是人影树影和行驶过的车影。还有逐光不停撞击灯火的飞蛾。
大排档的饭香浓烈,味道做得好,来吃饭的人很多。有过生日的,有庆祝找到好工作的,有单位团建的,也有小混混扎堆过来喝上几杯称兄道弟的。
周围一切烟火气息的喧哗被一股死寂的压迫感掩盖住。张锁命的目光被那尊道像紧紧吸引着。想要张嘴说话,但张不开,好疼。
他一摸嘴巴,摸了一手的血,又仔细地摸,指头下是黏腻的质感,皮开肉绽间,张锁命摸明白了那是丝线。一根一根,缝得紧紧的。
“小张,你不想进步了吗……”
张锁命的喉咙滚动。
“努点力啊,才能成仙啊。啊……我好像没让你说话吧。”
“啪”地一声,张锁命面前展开一把纸扇。张锁命回过神来,只见“清风明月”四个大字赫然在扇面上。晚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周围的人声鼎沸又重新落回耳中。
“张锁命,你听到什么了?”小哥冷脸问道。
张锁命指了指自己的嘴,手指慌乱比划着。
预感到不妙,小哥用扇子打掉了张锁命放在耳边的手机。随着手机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那道像一点点地缩了回去。
“哇”地一声张锁命没忍住,吐出一堆叮当响的东西出来。本以为是喝多了酒吐的恶心物,他一低头仔细看,全是铜钱。
小哥轻微叹口气,给张锁命开了一瓶矿泉水,让他喝了缓缓。想着安慰上几句好听的,话到嘴边成了:“三腿的蛤蟆……ATM机也吐钱,很正常。”
“小哥,这钱我能捡走吗?”张锁命眨巴眨巴眼,语气夹着委屈。
小哥一脚踩烂:“黑钱你也敢吃?不怕长痔疮。小心点,这天师不好对付。不管你刚才听到了什么,都当放屁。走,回去吃饭。”
张锁命捂着嘴,摸半天,才小声地说:“我想吃烧烤和小龙虾。”
小哥去找老板,加点了两份小龙虾。张锁命趴拉在冰柜前挑着要烤的串。香菇,鸡翅,鱿鱼,娃娃菜,韭菜,金针菇,大蒜,烤肠,小番茄,羊肉牛肉串,再加点一份烤茄子。
开了两瓶冰镇啤酒。小哥和张锁命挑了一个户外擦干净的桌子坐。二叔和老道士那两桌人吃得差不多了,敞着肚皮在那里扯着牛皮。
小哥小口小口喝着冰镇啤酒,享受着晚风。张锁命的发旋很可爱。看着张锁命埋头扒着虾壳,吃得满手满嘴红油,过了好一会儿,他问:“张锁命,小龙虾好吃吗。”
“小哥,这个烤羊肉串超级好吃!”张锁命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像可怜兮兮的狗狗眼,“你要吃吗?这串大的给你。”
小哥:“我吃不了那东西。”
张锁命“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干饭。
“张锁命,我说,我吃不了那东西。”
烧烤店的灯牌坏了,红绿灯闪烁着,照在小哥冷俊的脸上。
“我知道。”张锁命没抬头。
“你不害怕我吗?”小哥问。
张锁命:“要怕我早怕了,你现在可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求你大显神通,帮帮我渡过苦海吧。”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户外吃烧烤的人都端着盘子拿着一手串和饮料酒往屋里跑。老板也忙活着收拾起了烤架子。忙忙碌碌人群间,小哥悠闲懒慢地小口喝着酒。
一把青骨伞持在小哥的手里,他让张锁命打开。小哥喝着冰镇啤酒,淅淅沥沥清凉的小雨撞在他的清冷的脸上。张锁命担心淋到小哥,赶忙撑开伞给他遮着雨。
“猫爷……”
一轮红月当空,苍白透亮的夜幕下,伞下的小哥一头坠满地面的白发。被长发遮盖的地面上,长着青筋纹路,连接着在场的每一个活人,包括张锁命在内。
地上爬满着密密麻麻的黑影,那是一张张被小哥踩在脚底下的脸,扭曲的面容似乎还在诉说着对死亡的不甘。
他有着白色的眸子,里面刻满了“冷漠”二字。空空的胸腔和腹部,无数条红色线汇聚出大致的五脏六腑,若隐若现从他破败的白色道服中显露出来。血红的线爬上他青筋暴起的苍白消瘦的手指。
小哥有节奏地轻敲着桌子,眉头紧锁,似在回忆着什么陈年往事。
“天师,是我的师父。初元年,我亲手把他挫骨扬灰,炼化了他的根骨,修成了仙。张锁命,你怎么会见到天师呢?他的脑袋,正被我踩在脚底下。”
闻言,张锁命手一抖,伞跌落在地上滚了半圈。腿也被吓得发软,张锁命差点给他跪下了。险些在雨里没站住。
“大侄子儿,快带吴老板进来躲雨啊!”二叔在屋里喊着话,“发什么愣啊!”
小哥先行起身,他想要拍拍张锁命的后背,让他跟自己快进去。手刚抬起,张锁命猛地后退半米。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震惊和恶心。
这也在小哥的意料之中。
小哥掏出手机,装作不在意地划拉了几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蠢事,心烦地几大步跑进屋里。
“老板我有优惠券,给我打个七折,谢谢。”小哥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扫码付钱。
“老妈……”张锁命在雨中拨通了陈秀芬的电话,“我问你一件事……陈厚实他还活着吗?”
电话那头传来开灯声,过了几秒,陈秀芬说:“谁?陈小胖子?那小孩早淹死了呀。你忘了?当时我带你去买菜,回来时经过那头桥,围了好多人在那里看,就是捞那小孩的,你还哭着要跳下去救他,把我吓死了拦都拦不住……大半夜打电话来问这个干嘛?你跟着你二叔白天干什么去了?忙完了赶紧回家睡觉……”
雨中的张锁命僵硬得一动不动得像块石头。二叔披着外套挡着雨,揽着张锁命的肩膀,喜笑颜开:“大侄子儿,别傻愣了,吃完饭各回各家!回家睡觉去咯~哎呀妈呀,钱到账就是快,大公司就是不一样~”
车灯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烁几下,发动机启动,那些人离开了。带着那尊诡异的道像。
夜色小雨中,那伞被风吹得在地上滚动几圈。越野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连同那个……他说不上来。
其实,实际上……私底下……就是背地里。
「大排档」
「青光骨伞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