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人鬼四相皆空》越上清歌

16、未时 仙人棺

　　张锁命吞咽了一口唾沫：“二叔，你在……在山上挖出来的吗？”
　　二叔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就这破山头还能挖出这么一个大宝贝啊？这是我朋友从别的地方偷偷运过来给我看看的，呐，刚在山上见过面，也不过来跟我喝杯酒就走了，没人情味儿。”

　　这个棺材并不算太大，看着尺寸塞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倒是可以，成年人是不行的。张锁命正在脑子里用毕生所学去想什么仙这么矮，跟个孩童一样的尺寸。这时，二叔招呼他过去，他慢吞吞地挨过去。

　　“过来搭把手，我要开棺。”
　　张锁命一下子跳开：“什么！？你疯了吗，二叔！！”
　　二叔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我一个搞文物鉴定的不开棺看看开你脑壳看啊？麻溜的，把上面黄纸撕了，按着棺材两边不要动，我把它撬开。不是装人尸体的，你怕个屁啊！说白了就是一文物！”

　　张锁命老老实实照做，心里的坎坷说不上来。等到二叔人把一切弄好了，他才松口气。但一朝里面看去，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里面躺着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面容清秀，玉面白净。长发及腰，身上穿着古代的衣服。四周镶嵌满了玉石和玛瑙，这些玉石隐隐发着光。
　　二叔的注意力全给了玉石身上，一点也没有看那孩子一眼。
　　“好东西——都是好货啊——”二叔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这些石头。里面的玛瑙年头都不小。
　　“二叔……”张锁命脸色煞白，“里、里面躺着一个小、小孩子……”
　　二叔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打量棺材里：“哪里有小孩子？”
　　张锁命指着，欲哭无泪：“就在这里啊！就在这里！他就躺在这中间！”
　　二叔烦他：“别给我没事找事，什么都没有，我眼睛不瞎。你这么会演戏，去拼一个奥斯卡奖回来啊你，也省得让你妈和我对你这么费心。”

　　随后二叔边研究石头边随口说道：“就算里面躺过人，这么多年了也早该烂咯，这可是战汉时期的棺。”
　　“什么？！”张锁命几大步靠过来，“那岂不是两千多年前的？真的假的？”
　　张锁命鼓起勇气，把手伸向了那小孩的玉面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像是活人皮肤。他反复按压几次，确认是活的。

　　“干嘛摸我脸？没事找事？无不无聊啊你。”
　　一个声音幽怨飘来。张锁命感觉很熟悉。
　　随后，那孩子猛地睁开眼，冷冷地注视着张锁命。张锁命后背发凉，冒出一身冷汗，他看清楚了那双眼睛，蓝黑色深不见底，顿时他想起来这是哪张脸的缩小版了。

　　小哥！！！

　　眼前天晕地旋起来，张锁命隐隐约约听见二叔焦急地询问他怎么了，手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着了。
　　张锁命摇摇头，晃晃脑袋，看清楚眼前人是小哥。
　　小哥抓着他的手，恼火地又问了一遍：“摸我脸干什么？很好玩吗？”
　　铁烙他的脸好玩是吧，死小子。

　　张锁命讪讪地收回了手。顺着小哥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们来到了山顶的一处道观。
　　这座道观破败荒芜，从外面看像是久年没经修，到处爬满了虫子。里面凄凄惨惨没个人气。踏进去之后，直走一段路，就可以看见道观中间摆放着的三头观音像。
　　这三头观音像，中间那尊闭目善颜，左尊怒对世人，右尊笑看世人。
　　张锁命被阴风吹得抖抖索索：“这里面也没有人啊……”
　　里面不仅没有人，还摆满了一排排棺材。

　　“这些都是什么……”张锁命后退几步，“什么道观啊，我看是义庄吧……”
　　小哥摇摇头：“这棺材里面装的不是人，装的是仙。”
　　小哥的话和二叔的话重合起来，让张锁命想起了那张孩童的脸。
　　张锁命梗着脖子问：“小哥，你的猫真活了四千年吗？”
　　小哥给了他一个白眼：“智商是个好东西，可惜我有，你没有。”

　　“那你之前跟我说你的猫四千岁了……”
　　“我说你就信？”
　　“你说我当然信啊，”张锁命语气急了，“你说的我不信那我信什么？”
　　小哥不置可否，点了点一口棺材：“信我，那你就爬进来躺着。”
　　张锁命诧然：“什么！？”
　　小哥推开棺盖，评价道：“是个好床位，这个给你躺，不必谢我。”

　　张锁命半信半疑地爬了进去，有模有样地端庄躺好。小哥笑了笑，给他盖上了棺材。在合上棺材那一刻，张锁命听见了他轻飘飘地一句“真乖……”
　　黑暗中，棺材壁上镶嵌的石头在发着淡淡的光，看上去和二叔研究的那些玉石一样。张锁命感觉这样躺着不太好，但是小哥叫他这样做他就得这样做。

　　反正左右小哥不会害他。
　　不会害他的吧……

　　“嘭”地一声外面传来一声响，张锁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抬着棺材。棺材摇摇晃晃几下后变得平稳起来，他能知道有东西在运棺材。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东西说：“又是一个痴心妄想成仙的糊涂蛋子！”
　　“可不是嘛，一个城的男女老少都跑来碰碰运气嚷嚷要成仙，嘻嘻，可成仙哪有那么容易的啊！”
　　“求仙问道不走寻常路，走这些歪门邪道，也不怕早死。”
　　“早死早超生咯！嘻嘻嘻嘻！”

　　又是一阵棺材摇晃之后然后平稳下来。张锁命见外面没什么动静了，就鼓起勇气把棺材推开一条缝。透过缝他看见了一群黄鼠狼仓促地逃跑。
　　张锁命爬出来，大喊：“你们别跑！”
　　而后他摔了一个踉跄，滚了一圈，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周围没有人，是一片荒郊野外，难不成刚才是那群黄鼠狼在抬棺吗？

　　“小哥……小哥！”张锁命到处喊。

　　这片荒郊野外的土壤是红色的，让张锁命感觉很不好。他脚上还撒着拖鞋，红色黏腻的土都沾上了他的脚趾头。感觉那里有些痒，他蹲下身子去抓，抓到了一手的红虫。

　　“这是什么啊我靠！”

　　张锁命一跃而起，蹦跳到棺材上。谁知道棺材像是活了一样，一下子把他吸了进去，“啪”地棺材盖死死地合上去了。
　　张锁命扣着缝，刚才能弄开的盖子现在怎么也打不开了。他感觉这口棺材在一点点地陷入红土里。棺材壁上的血色玛瑙显得越发红艳起来，像是喝饱了血的虫。

　　一想到这个张锁命就疯狂地干呕起来，那股子腥味让他想起来那个血雨夜。
　　这时他明白那时候远比现在要好上太多了，吓死总比活埋好吧！

　　“小哥救我——”张锁命疯狂地拍着棺材盖大喊着。
　　棺材里面的氧气越来越少，张锁命感觉呼吸不上来。他放弃了挣扎，平躺在棺材里，精神紧绷着观察着黑暗的四周。这些石头发着光，像一只只眼睛盯着他看。看得时间久了，他越发觉得这是一张张人脸。
　　不是装的是仙吗？他现在也算个仙吧？总不至于弄死他吧？啊？

　　张锁命觉得腿上好痒，他一摸，摸了满手乱爬的东西。这东西繁殖能力还挺强，长了这么多。这些东西一个劲儿的往张锁命的身体钻，每个地方都不放过。张锁命没感觉到疼，但是能闻到沉重的血腥味。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氧气耗尽，张锁命越发坚持不下去要昏过去。这时一把剑直直插进来，穿透了棺材盖。那厚重的棺材盖在它的威力下像是纸片一样，被割开成两半。
　　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猝不及防地让张锁命打了一个冷颤。小哥站在一米多深的坑顶，面目冷漠地俯视着张锁命。

　　眼前的景象不可谓不精彩。张锁命的皮肤底下像是缠满了红色的丝线，这些丝线在缓慢地游动着，甚至在遇到红蜻蜓时顺便杀死了它。白色的长发铺盖满棺材。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这些东西被腐化完了，黑色四角裤还在□□的。

　　张锁命感觉疲惫，一脸倦态，不死心地问：“这是在做什么啊小哥……”
　　小哥冷言道：“修你断掉的筋骨。不想做全身残疾的废人的话，老实挨着吧。”

　　他说完，那股子钻心的痛疼感抓上张锁命。张锁命像是后知后觉般才感受到刻骨铭心的这股疼痛，像是把他全身的骨头打碎了重新拼接回来。

　　“啊啊啊啊——”
　　张锁命的惨叫着挣扎着乱滚，甚至想夺过小哥手里的剑把这些东西挖出来。
　　“小哥！小哥！救救我！我会死的！好痛啊我好痛啊小哥！小哥！不要——我不要——啊啊啊，救救我小哥——”

　　小哥一脸冷漠麻木地站在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一刻，张锁命感觉小哥很陌生，从他的眼神里，他感觉小哥看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他回忆里的身影。

　　这股不痛快的憋心感直到小哥跳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才得到一些疏解。听着小哥稳健的心跳声，张锁命竟在这剧烈的疼痛中慢慢睡过去。
　　模糊间，他似乎站在了小哥的位置下，向下俯看躺在棺材里的人挣扎着哭嚎着痛苦着。只不过，那个人不再是他，而是一个顶着缩小版小哥的脸的孩子。

　　他那一声声“救救我”像是一个棍子重重地敲击在张锁命的心上。原来所谓“仙人棺”，躺下来是这种感受。站在外面冷眼旁观又是这种感受。

　　张锁命忍不了，他伸出去要把小哥拉出来，耳畔却传来小哥那无奈的叹息声——
　　“我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们夺走了我的仙魔相，拔了我的筋，断了我的骨，把我抛弃到宗门外，无依无靠，只能活活等死……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那他们笑得太开心了，我要撕烂他们的脸……我一定要成仙，把他们狠狠地踩在脚下，再也不敢这么欺辱我！”
　　这算什么？张锁命瞳孔一震，这是小哥的回忆吗？

　　张锁命眼睁睁地看着那副棺材合上，被红土慢慢吞下去。消失在这片色血荒野中。他呆愣了很久。直到一只惨白的手从土里钻出来，一点点地把自己挖出来。

　　张锁命第一次看见如厉鬼一般的小哥。那时候的小哥还很小，但是满身血迹，长长的白发，阴沉的眼神，活脱脱一个血鬼！
　　是啊……有小哥把他挖出来……没有人把小哥挖出来啊……
　　张锁命心头一酸。
　　「仙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