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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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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幽暗的长廊尽头,这长廊像是通往无期徒刑的监狱,长廊的两侧高墙顶部开着一扇扇小窗,外面狂风骤雨,可小窗像被冰冻住了一般,一丝不动,但时不时有雨滴溅入,打到舒又青单薄的衬衣上。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小房间,不足10平米的小房间。
门口的对面架这三个椅子,椅背高耸,有两人坐着,一个是法官一个是书记员。
舒又青是最后一个到的,这个简易法庭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靠近书记员那边的高墙都被屋外的雨水浸湿,墙体腐烂的痕迹像青筋一般蔓延开。
她走上原告席位,和对面被告席位间隔不足2米,对面坐着一个女人,是被告的母亲。也就是章远的母亲。距离女人不远处,一个西装笔挺律师在角落低头敲着电脑——是上一个案子的律师没来得及走。
法官是个和善而不失威严的女人,手上带着不大不小的钻石戒指。她敲响法槌,宣布开庭。
整个法庭辩论重点在于抚养权和财产的分割。舒又青信心满满地将所有证据摆出,坚信抚养权一定是自己的,对面那个女人一声不吭,以一种嘲讽的恐吓姿态看着她。
法官比对完左右证据,书记员下场将记录材料给双方签字确认,坐在被告席的女人看也没看便微笑着签下字,末了还给予书记员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轮到舒又青时,她发现所有记录的内容都与她辛苦所做的答辩不符,甚至相反,她刚要辩解,抬头的那瞬间明白了一切,那个书记员就是章远,那个被自己起诉离婚的男人!
章远满脸的横肉瞬间挤成了一道粗麻绳,那两只眼睛更是连缝隙都看不见,舒又青想要挣扎辩解,却像哑了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四周数个黑袍蒙面人将她团团围住,暴虐地夺走她怀中的小小的女儿。
这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无法呼吸,她朝被告角落看去,却见角落那个迟迟没有离开的律师将头抬起,皱着眉,穿过重重人群,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舒又青惊醒,背上早已湿了一片,她呼吸急促,恐惧使得她的瞳孔几乎震颤。
距离那个离婚案过去几乎三年了,这种噩梦在很久之前已从她无尽的梦魇中消散。随之消散的还有无时无刻不紧张焦虑的情绪。她明白,只有将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她才能苟活下来,她从前太脆弱了,几乎一碰就碎,这是绝然长久不了的活法。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窗子未完全掩好,风雨飘进,她感到一阵寒意,她随身裹上浴袍,走进浴室。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周眼线晕了一圈,口红也被昨晚的吻侵袭得所剩无几。而造成她脸上所有杂乱的男人此时却早已不见踪影。舒又青不禁好笑。
本就是激情所致东西,本就该维持白昼的彬彬有礼。
笼罩在水汽聚集的浓雾里,在室外的潮湿阴冷衬托下显得更加温馨暖人,舒又青肆虐的享受着假期的惬意,这是一次自由又漫长的假期,这一个月内她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在一个地方呆几天就呆几天,时差可以慢慢倒,步伐也可以慢一些,朋友也可一个个见。身在浴缸之中,思绪早已飞到欧洲各国的大街小巷去了。
漫长的沐浴,让舒又青感到有些眩晕,她随意裹起浴巾,湿发随意垂坠,水滴下来,有些浸湿胸前的浴巾。她走出浴室,晕乎乎地抱怨这套房面积太大,浴室和客厅的距离太过遥远,低血糖人士甚至无法保持清醒移步至那个柔软的沙发。
“早上好。”昨日那个低沉的男声又一次出乎意料的出现在耳畔。
舒又青的血糖似乎骤升,眼前瞬间清醒很多——这个男人西服笔挺地坐在沙发旁的做工工整的红木椅子上,煞有介事地看着她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
“早...早啊......”舒又青回过头,向上提了提裹胸的浴袍,露出难得的怯意。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举止很少出现露怯之意,大概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越来越少,自己擅长的东西会将一切禁锢在一个舒适圈里,极少发生意外。
此刻,裹着浴巾意外闯入这个共度一夜的男人视线的她,难得的手足无措了起来。
而这个男人早早的起床,整理干净后,又着装规范,不是舒适地躺在看起来极其柔软的沙发上,而是端坐在木头椅子上,该是一个自我要求很高的慎独人士吧。
他将昨晚的痕迹悉数抹去,又恢复了在头等舱的悠闲姿态和漫不经心的有些疲惫的样子,简直和那个霸道地占有她的人判若两人,而他嘴唇上的红色的伤口,似乎在提醒着舒又青昨晚发生的一切。
关键是,他没离开。
出乎意料地。
“你怎么还在?”舒又青不怎么礼貌地脱口而出。
这男人似乎也不懂这一夜过后的礼仪,被她的问住了。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随后指了指茶几上的三明治和咖啡,悠悠道:“早餐。”
舒又青慌张地附身端起咖啡一饮而尽,干燥的喉咙才稍稍得以缓解,可谁知这忘乎所以的动作将浴巾系在胸前的结拉开,随着她沐浴后顺滑的肌肤滑下,毫不客气。
舒又青敏捷的抓住正要下滑的浴巾,重新裹紧,顿了顿恢复了惯常的理智,却见眼前这个男人微眯双眼,审视一样的眼神一点也不收敛的看向她的身体。
“季先生有心了。”舒又青将自己的女士廓形西装披在肩上,坐在沙发上,拿起可口的三明治以缓解低血糖症状。
“季先生来伦敦是旅游还是探亲?”舒又青开始攀谈起来,只捡自己最不感兴趣的话题聊。
萍水相逢的露水情缘何须深聊?
“女儿在这里读书,来看她。”季道言又细抿咖啡。
“啊?”舒又青有些惊讶,之前总听说这位董事长孑然一身,竟然早已有家室。想到此处,后背又重新被汗浸湿。
季道言也看出这白皙的女人的脸瞬间红到了耳后根,道:“中年丧偶,你不必自我谴责,也不必暗暗骂我。”
舒又青舒一口气,道:“抱歉。”
随后两人没话找话的聊了聊伦敦的天气,季道言便起身要走。
“你若愿意,今日可同我一起。”季道言走前留下一句。
“您不去看女儿?”
“女儿有约了,看来并不很想我这个爸爸。”季道言伸手入西装取出精致的名片放至桌上。
“这个年纪正是女孩子叛逆期,正常的。”舒又青宽慰道。
送别董事长后,舒又青顺势躺倒于这柔软的沙发上,回味着老男人的夜晚和白昼。她想,这次自己真是出格极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身处异国,很容易干出自己平常干不出的事,总有一种回国后一切清零的侥幸感。
况且是老男人有又何妨呢,依然魅力无限,只需轻轻一拉,便让人无法推开了。
她望着屋外的阴雨天,幻想了一会和老男人一起穿过伦敦塔桥的景象,他撑着伞,将西装脱下披为自己披上,周围的空气瞬间充盈着薄荷味烟草香。
她换上一身墨绿丝绸吊带裙,外穿亚麻粗毛针织开衫,慵懒得与窗外阴冷的氛围感不谋而合。她细细端详桌上的灰色烫金名片,若有所思,然后迅速按下了11位数。
“嘟——”
“季先生......”
“我在大堂等你。”
一起等着的还有驻英特助焦姝,她微眯着眼,双手抱胸,站在棕色皮艺镶扣沙发旁边,不耐烦地往电梯出口处望去。沙发上坐着的是老板,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环球图册之类的读物来看,厚厚的一层不染的玻璃茶几上还摆着毛姆的《面纱》和《刀锋》和一本纪伯伦诗集《沙与沫》。
季道言刻意不去触碰这本诗集,他记得其中有一篇为《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而他已将这七次直击灵魂的自我剖白烂熟于心。
而其中一句,完美的让他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炼狱,却知而不悔的奔向这深渊、沼泽。
这书上写“The second time, when it is empty, fill it with lust.”
“第二次,当它空虚时,用爱·欲来填满。”
他眼睛只是缓缓地欣赏眼前图册里面的高清的摄影作品,内心却有如冰与火相遇着冷热交替,不间断的激烈的碰撞中从心间流出火热的岩浆,而这种温度极高但却抓不住的液体形态外露出来的仅仅是他微微皱眉而略显突出的眉骨罢了。
她并不是风情万种的女人,但她每一次笃定的眼神告诉任何人,她不是随波逐流的游堕的菟丝花,她有着蔷薇的底色,如梦如幻,引人入胜,但却在风雨飘摇的人生风波里,依旧细细咂摸着酒中的辛辣与香醇。
正是这样的女人,让他堕入长久的矛盾的自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