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春夜》秋水慢

14、第十三章

　　舒又青的心毫无预兆的砰砰直跳起来，她立刻背过身去，试图将自己隐匿于这群狂欢的人潮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她试图去否定刚刚看到的一切，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让她试图再度去确认这个画面的真实性——她宁愿自己看错了。

　　当她平息自己再度回头时，看到的是胥煜辉正靠着杆子，单手插兜，右手从嘴边移开半截烟，幽幽地吐着气，眼神正看向舒又青这个方向，不带半分挑衅。远远地，舒又青从这眼神中读出了无所谓三字。

　　舒又青想，自己还未说出口的苦口婆心的劝诫，还未成行，便在这份眼神中溃不成军。

　　胥煜辉又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半截烟扔掉，向舒又青走来。舒又青定定地站着，将头低下，像是不愿面对这一无解的难题。

　　等她再度抬头时，胥煜辉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抖落两下，一根烟恰到好处的出来了一截，问：“抽烟？”

　　舒又青摇头。

　　胥煜辉将烟盒递到嘴边，夹住烟，随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顶针织帽，将刘海薅到头顶熟练地将帽子带好，第一次露出了双眼。

　　是一双细长的干净的眼睛，眼窝在高挺的鼻梁下有些凹陷，眼下有睡眠不足的微青的印记。

　　他长长地吐出烟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袭到舒又青脸上。舒又青不悦，掉头要走。

　　“余青。”胥煜辉叫住她，“我带你逛逛。”

　　“我闻见烟味头晕！”舒又青忿忿的说，似乎想要把撞见触目惊心的一吻的怒气通过烟发泄出来。

　　胥煜辉立马将烟折断重新放回烟盒。

　　诚意十足。

　　胥煜辉不像外表一样冷清寡言，他似乎对这座小城很了解，觉得商业街这种地方喧闹杂乱，将舒又青带往另一条街道，“这是市游泳池”、“这是市图书馆”、“这是瓦萨应用与科技大学”，他逐一介绍。

　　“这家的披萨不错。”胥煜辉停在一家黄底红字，印着颇有美式风情的“Pizzaria”字样的店门口停下。

　　他的热情将舒又青想要质问关于那个吻的事的底气一下浇灭了，舒又青找不到空挡去谈论这个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提出异议，甚至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视，她期待着胥煜辉主动解释，只要他愿意解释，甚至稍微提及一下那个女人是谁，她便代替荆媛原谅他，停止这种折磨人的庸人自扰。

　　她跟随胥煜辉走进了这家披萨店。胥煜辉仔细询问了舒又青的口味，然后推荐了一款中规中矩的披萨。舒又青有一种感觉，无论自己的口味如何，他都会推荐这一款，这个男人有一种能力——他总以一种过分周到的态度对你进行漫不经心的腐蚀。他时刻提醒这你，你是他的贵客，此刻他的世界全是你。

　　对待一个路过的旅客都是如此，对待每一位恋人呢，恐有过之无不及吧。这种人是天生的的恋爱好手。

　　舒又青拒绝了胥煜辉为自己切割披萨，她以一种礼貌又审视的眼神看向他，她相信胥煜辉明白自己想问什么，可是他什么也不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了，你和一个...”舒又青再多次徘徊下终于问出了。

　　“你没眼花。”胥煜辉平静得可怕。

　　“可是你...”舒又青却无法平静。

　　“你听说过开放式婚姻吗？”胥煜辉及时打断她，反问道。

　　舒又青的火被浇灭了，可她想到荆媛和自己跨洋电话时对胥煜辉的热情爱慕，绝不是一个实施开放式婚姻的人会有的情绪。

　　“据我所知，开放式婚姻是双方认同。”舒又青义正言辞道，“你这是出轨。”

　　“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胥煜辉玩世不恭的笑了笑，那模样颇像一个逆反的高中生。

　　舒又青有一次愣住了，她觉得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失败，也是荆媛的失败。

　　“作者小姐，你未免也太过单纯了。”胥煜辉的笑意越来越带有一种攻击性，“听说你离过婚，离异女人还这么单纯的不多见。”

　　“哦，也对，在婚姻里过得不顺心就离婚了，感受不到婚姻里的多样性也是难免。”胥煜辉将刚上的薯条推到舒又青面前，继续说：“但是，生而为人三十年，人性的多样性总该见识过吧，怎么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舒又青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在脸皮如此厚的人面前，道德的制高点已经荡然无存。她觉得用不着跟这种人客气，放下刀叉要走。

　　走出店门，天已经有些黑了，靠近北极圈的冷风灌入舒又青的脖子，寒意直冲头皮，此时最渴望的便是室内温柔的暖气。舒又青艰难的辨认了一会方向，决定往7-11的方向走。

　　没走出几步，后颈裹上一堆厚厚的羊绒围巾，柔软而温暖，舒又青转头才发现，胥煜辉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围在了自己颈项上。

　　“不用。”舒又青没好气的说。

　　“你走错了方向。”胥煜辉绕到舒又青身前，将围巾结结实实的系上，“应该是那边。”

　　舒又青不理他，继续往7-11方向走，天色越来越黑，她走到一个上坡处，本以为是来时的家居城旁，结果发现那路的两边什么也没有。她有些发怵，开始后悔没有和胥煜辉一路了。

　　她掉头准备往胥煜辉说的那个方向走，结果发现胥煜辉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她。

　　他见舒又青掉头回来，大笑：“你真是可爱。”

　　“你走的方向是对的，我刚刚逗你瞎指的方向。”胥煜辉解释道。

　　“我记得来时这里有个家居城。”舒又青指着路的一侧。

　　“喏。”胥煜辉抓住舒又青的手，掉转45°。

　　舒又青果然看到了一片黑暗中的几栋矮矮的建筑，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一路上，胥煜辉好像忘了吃饭时的不愉快，依旧涛涛不觉得谈论着这里、谈论着国内。

　　在一个女人面前，绝不提起另一个女人，这是他的习惯。

　　但舒又青不这么想，她问：“你和荆媛还好吧？”

　　“正常。”他用毫无感情色彩的字眼回答。

　　“正常就好，我和她十多年的好友，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舒又青看向胥煜辉，道：“今天的事，我不会跟她说，也希望你不要在继续这种行为。”

　　“作家小姐，关系都是脆弱的，你的婚姻，我的婚姻，或者是你和她的所谓的友谊。你以为我的婚姻是用爱情维系的，其实不然；你以为你的友谊是彼此救赎，其实也不然；你想的太简单了。不过无论我做什么，我的婚姻比你的友谊要稳固得多。”

　　夜深，舒又青看不清说这段话时胥煜辉是什么表情，她隐隐觉得他有些悲伤。她顾不得多想，道：“你这是恃宠而骄！你已经对她不忠了，还有什么资格说关系稳固？”

　　“你若是不信，就试试。”

　　舒又青这次感受到了一直恶意，让她即使过着厚厚的羊绒围巾，依旧不寒而栗。她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而这个事的起源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而在此之前，她什么都不敢做，她只能坐以待毙，静候圈套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