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九章 ...
-
夜色掠影,舞步点点,灯球的沉浮中,模糊了人们的面孔。
唯有舒又青依旧清醒,是那杯红色的液体令她清醒,仿佛又回到了那挣扎凌乱的日子。
季道言带着她交际于人群中,她似乎有一种名不副实的虚浮体验,就像在过山车上转瞬即逝的心跳加速,就像辞职之后的释放感,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荒凉和落寞,这是她无法把控的。
与章远的离婚之争已有三年,但那场地震所波及的地域远不止心灵这么简单。
她陷入了酒精成瘾。
一场没有尽头的循环,伴随头昏脑胀的清醒而来的是心灵的碾磨,足量酒精摄入后,往往会绝望地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此后等待自己的又是短暂的痛苦的醒来。
她知道,这是唯一延缓死亡的方法。但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似乎有一只手不停的将自己在生死之间拉扯,反复揉搓那颗已经痛到麻木的心,直至它再也无法复原,打造一个全新的心来。
她也尝试参加过嗜酒者互诫协会,也求助过医生治疗,可是无止境的下落感让她放弃了一切振作的渴望,直到有一天,她头痛欲裂的坐在车上,向窗外望去,一个暮年的老者,弯成一个半圆背上驮着一个半人大小的麻袋,虽然疲惫但却从没有停止脚步。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值得这个暮色将尽的老人不知疲倦的去追逐,也许是辛苦的生活已成一种习惯,也许是前方有必须苟活的理由,也许是身在苦处不知何为苦,未尝过甜不知何为甜。
老者那半圆的驼背刺痛了那个用酒精浸泡许久的心,她突然明白:谁能说出人生的意义呢,是锦衣玉食的权贵者还是贫如蝼蚁的终生劳苦者?无一不是走向死亡的最终结局,所有的意义终成虚无。活着不管是清醒还是混沌,就是意义。
想到这里后,她的人生似乎开始忽视酒精的意义,忽视戒酒的意义,而只是寻着自己舒适的路径走去,那无尽的夜空可能是美好的幻想也可能是令人恐惧的震颤,而她只是记住:美好与恐惧背后都是那条通往死亡的路。
身处异国,一杯不在计划内的酒,一个偶然相识的老男人,舒又青一股热血冲向心头,但她清楚的明白这是一种虚无感,脚踩在云朵上,她几近清醒的明白自己命不属于这里,她享受着老男人带来的云里雾里,不断的将暗红色液体倒入喉咙,根本来不及品尝。
混沌中,她只记得被抱着穿过重重人海,大量的带着酒精的酸性液体从胃里倾泻而出,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不会堕落,似乎被接住了。
夜深了许多,只有街头的红绿灯还在不知疲倦的变幻,舒又青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酒店的房间里,她掀起被子看看自己的衣服,还是工整的穿着,她松了口气,往浴室方向走去,却没见门,找了一会才发现在房间的另一侧。难道还没醒酒吗?她摇了摇头,却感觉未曾有过的清醒。
淋浴出来,去客厅找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客厅的方向也不对,接着她隐约看到有个人正躺在沙发上。
是那个送她回来的老男人。借着窗外的光线,她仔仔细细的靠近来看,无论是嘴角的笑纹,还是平顺的呼吸,她深深吸一口气,闻到老男人呼吸之间的酒香,微弱的很,一定是这个禁欲的人对酒精摄入量也作了严格的限制。她的食指从老男人的额头滑下,经过微凸的驼峰,停留在他的唇中。
他的唇有些薄,有些湿润,是昨夜残留的酒吗?舒又青不禁靠近了些,想要分辨这酒,可她却看到这男人缓缓睁开眼,像从来没入睡一般。
静谧的夜里,只听到舒又青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是不是老男人呼吸中的酒味又让她醉了,她竟轻轻吻了上去。
老男人也毫不客气,像抱起一只小猫一样抱起她向卧室走去,甚至都不需要看卧室的方向,这时舒又青才发现,这原来是他的套间。
雨过天晴的伦敦,阳光格外晴明,阳光暖丝丝地穿透玻璃、洒进窗帘。
季道言似乎睡了一个长长的觉,他眯起眼看了一眼墙上的中,已经9点了。他向来睡不沉,脑子里成日不停,就连睡觉时都在思考事情,一切重要的不重要的似乎占满了他的大脑。可今天却像抽空了一切,踏踏实实睡到日上三竿了。
他再看看身边,斯人已经离开,却留下了一些钱和纸条。
“谢谢垫付房费。”
他拿起纸条,细细端详这短短的笔触,他似乎看到女人挥挥手,潇洒地写下这几个字。渐渐的,这些文字变形了,变成了“The second time, when it is empty, fill it with lust.”
“第二次,当它空虚时,用爱·欲来填满。”
有些东西在这个女人出现时不可逆的改变了,他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不可遏制的沉溺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的陷阱里了。她没有任何张皇失措的表现,这更加说明了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她意在何处呢,就是要勾动他的心弦,然后不留痕迹的离开吗?这算算哪门子的陷阱?没有所图的陷阱吗?
他匆匆洗漱,想要去找她问个清楚,想要把所有的疑问一股脑地抛出来。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并不是要问什么,他只是突然很急切的想再次见到她,确保她还在,确保她没有像此前的多次一样再次消失。
正如他所料,舒又青再一次消失了。她惯会的一招便是蜻蜓点水般的留下波纹,然后一声不吭地消失在远处的竹林深处。
季道言搜寻的眼神暗淡下来,他自嘲的浅笑一声,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疏离冷漠的神态。
短短的两天又算什么呢,从遇见到别离,舒又青像是一只想要触碰却收回的手,那些真实存在的交汇就像穿上了一身羽毛般的盔甲,始终抵达不了最真实的区域。季道言发现手机中与这女人的通话是一个临时的本地卡,这错过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漫不经心的巧合。
日出又日落,雨落又云散。
季道言被短暂相聚的幸福感围绕,十岁的季圆圆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却也带有一些女儿长大后与父亲的距离感,谈天时总有一些禁忌之处。他深深感到他和女儿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是一种超越距离的感觉,是一种即使努力去做个好父亲依然无法填补的巨大裂缝,这种感觉随着女儿的长大越来越强烈,无时无刻在失去曾经躺在臂膀上的小婴儿。
多次的离别相聚让季道言深深感受到女儿的成长是不可逆的过程,他常常反思单亲家庭对女儿成长的消极之处,他不知道是因为缺乏母亲角色的调和才会使得父女之间的谈话如同隔靴搔痒,还是每个家庭都是如此。
季道言总爱问在学校开心吗,在外公外婆家开心吗这种老生长谈的话题时,女儿这次没再抱怨外婆的喋喋不休和外公的冷漠敷衍,而是用了“寄人篱下”这个词。
“寄人篱下是一种什么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
“舅舅说我是寄人篱下。”
袁野的弟弟袁言是个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眼高于顶并且常常口出狂言,对于姐姐的过世,常常迁怒于季道言,但却对这个可爱的侄女爱护有加。
“他说,这是妈妈的家,要我回去自己的家。”女儿有些沮丧的重复那些话。
季道言有些揪心的看着女儿,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季圆圆很少看到爸爸如此,解释道:“舅舅那天喝多了,再加上是妈妈的忌日,所以才...”
“宝贝,爸爸的家永远是你的家,如果你有任何不开心,都可以回国。”季道言眼里突然潮湿,轻声对季圆圆说。
“谢谢爸爸。”
像一颗石头砸下来一般,这四个字将季道言心底多年埋藏的愧疚感引出,他沉默了,沉默了一路,在女儿出生的头六年辛苦建立起来的纽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断。
“爸爸,你有没有想过再给我找个妈妈。”季圆圆打破了沉默。
“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季道言也认真的回答。
“如果以后你要找,可以找柳韵阿姨。她常常来看我,还带我玩。我觉得她长得漂亮人又很好。”季圆圆一脸天真的笑道。
“她在英国?”季道言有些惊讶。毕竟几年未联系了,他没想过在女儿口中在听到这个名字。
“她一直都在英国。”季圆圆说。
柳韵一个近些年席卷各大社交网络头条的当红花旦,也是尚千集团老总的最小的掌上明珠,出道便出演了蒋大导演的收官之作,颇受好评,也因其美艳的外形而收获大量粉丝,一跃成为业界翘楚。
这个比季道言整整小十二岁的女明星却在一次颁奖典礼上对季道言一见倾心,硬让其父柳龙飞将其正式引荐给季道言。季道言冷淡疏离的性格无疑将这层纱变得无法戳破了。柳韵头一次觉得上赶着当别人后妈居然都这么有难度,也许只因对象是季道言吧。于是她非常知进退的见好就收了,离开了季道言的生活。
季道言在微信中翻看很久才找到于柳韵的对话框。最后一句是“谢谢。”
再上面是柳韵的表白,很长一段,文字扭转着,标点纠结着,委婉地诉说着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心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千金,身边不乏权贵追求的当红明星在喜欢别人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怕他不明白,又怕他太明白。看到这条消息时,季道言正洗去一身的疲累,他调低床边的落地灯,草草看了几行,迅速写下“谢谢。”
他明白女孩的心思是最不可窥的,作为一个她生活中永远的路人,更是没有资格从这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犹豫纠结才按下发送键的表白文字中获取任何得意的情绪,他不想去反复回味,字字斟酌,他按下“谢谢”,他想她应该会懂。
柳韵果然懂了,从此两人如同陌路,即使在一些名流宴会上,她挽着父亲的手走向他,也只是礼貌笑笑,再无任何私下交谈,而他身边的女伴如同流水一般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只是冷眼看着这些女人,很清楚她们的下场或许连她都不如。
季道言短暂地回忆了他们断了联系后的仅有的几次见面,柳韵每次都得体大方,甚至在事业上一次次再创新高,那双笑眼似乎不曾真正暗淡过。也许季道言对于他也只是crush,在她丰富的生活中简直不值一提。
季道言放心的笑了笑,第一次点开了她的头像,最近一次的朋友圈便是和季圆圆的合照。
文案是:
“我:这么可爱给我做女儿好不好?
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