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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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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又憨憨地笑了。
“别怕别怕,有我在,饿不着你的。”
在书院的日子忙碌而充实,书院规矩森严,弟子进了书院便不能私自外出,晚课结束之后便回房洗漱,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房中便不能有烛火亮着,所有弟子都必须睡下,翌日卯时便要起来上早课,上完早课再用早膳。
课业繁忙了些,所幸这里伙食很不错,不多久便将于宛养得圆润了些,白白嫩嫩,跟糯米团子一般,煞是惹人喜爱。
学院里讲学的教授博士皆是鸿儒大家,讲诗讲史讲经可谓一绝,每每渔晚都听得酣畅淋漓,仿佛回到了当年在集贤堂的日子。
她常常感慨,这个传闻中开设寒门学院的章祭酒真是个顶顶的大好人,免费供着这么一大帮人吃住求学,不求回报,让无数寒门子弟有书可读,报国有门,当真是做到了达则兼济天下,想来也是功德无量。
“师哥,咱们书院会燃香吗?”一日下了早课,用早饭时,于宛忍不住开口问。
之前便有几个晚上,她会隐隐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初时仿佛是带着一点点木樨花的清甜,然后便是……
她记不真切了,只觉得那是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
她眠浅,夜里不容易入睡,有一点小动静就又会被惊醒。
神奇的是每次闻到那种味道,她总能很快睡去,酣睡一整夜。
昨晚,她便又闻到了。
张秋转头瞧他,一脸的疑惑:“书院厢房内从不燃香的,这是规矩。”
“那你昨夜有闻到一股香香的味道吗?”
“没有啊。”张秋夹了块腌萝卜,回答得很快。
这样吗?
于宛低头咬了口肉包子,那就奇怪了。
原先她以为是厢房附近开了什么花,但是走了个遍,也没找到香味的来源。
关键是那香味白天便再闻不见了。
于宛以为是有人夜里燃香。
如今看来,或许不是,正想开口再问,原本不远处巡视着的王助教已经慢慢走近了。
于宛只好先低头啃包子。
此时,坐在于宛旁边的文四突然大叫了一声,满脸惊恐地将手里的肉包扔出了老远。
于宛转头,却见王助教已经拿手包住了文四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文四,声音不带一点起伏地开口:“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于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想不出有比王助教更吓人的东西,能把文四吓成这样。
满堂寂静里,文四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仰视着高高在上的王助教,伸长的脖子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一般,半晌才夺回自己的呼吸,颤着声音说了句:“是……”
王助教松开青筋暴起的手。
文四的手已经被捏得通红。
“来人,文生身体不适,带他去看大夫。”
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上来,将站立不稳的文四架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折腾,整个饭堂再不敢有什么声音,众生赶紧把剩下的餐食扒拉殆尽,起身往学堂逃去。
等学生们都去了求学堂听讲,王助教捏紧了从文四手里扒下来的东西,往后厨慢慢走去。
后厨此时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午饭,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剁肉的声音同碗筷碰撞的当啷声混杂在一起,传出老远。
厨房的小厮们见王助教前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点头哈腰。
王助教微微抬着下巴,目不斜视地穿过厨房,找到了大树下,摇椅上,正闭目养神的邱掌馔。
“邱掌馔,怎么今日这么粗心?”
王助教掰开邱掌馔的手,将一枚微微泛黄的手指甲放在了他掌心。
邱掌馔面上慵懒的神情不变,看也不看那东西,只将它往旁边随手一抛。
王助教铁青的面容似乎有一丝即将龟裂的迹象,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他握紧了拳头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道:“下次做的干净点,今天幸好是我压得快,否则不堪设想。”
“厨子剁肉的时候不小心剁到自己而已,老王你别太紧张。”
邱掌馔淡定地起身,拍了拍王助教的肩膀,顺便把地上的指甲盖碾进了泥土里,再看不见了。
于宛一整个上午都无法凝神去听博士讲学,脑子里全是文四惊恐的神情。
那样子绝对不是突发恶疾,而是,而是好像从肉包子里吃出了什么能让人吓破胆子的东西。
蟑螂吗?
确实够恶心的。
但也不至于让王助教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吧?
那文四手里一定攥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恍恍惚惚地就这么过了一个上午。
午间饭堂里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大家仿佛是忘却了早上的这一插曲,也或是没有忘记,只是不在意。
“师兄,我们吃完饭去看看文四吧。”于宛午饭没有吃碗里的红烧肉,就着青菜吃的大米饭。
张秋有些迟疑。
“前几年我一位好友生了病,我原本也想去看看他,但是被医堂的人拦住了,不许探病,说是怕传染,我到底也没能见上那位兄弟最后一面。”
“院里一向如此吗?无论什么病都不允许探望?”
“是的。”
不正常,这也太不正常了。
她压低声音凑近张秋耳朵问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是规定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或许你才来不久还不习惯,等再过些日子就习惯了。”
于宛走出饭堂的时候,又看到了守在各个角落的强壮小厮。
原本是看习惯的了。
如今却觉得他们不像是在护院,倒像是在看着他们。
于宛仰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陡然生出一种振翅不得飞的无力感。
她觉得心中烦闷,便在饭堂后头的小花园里胡乱转转,边走边想事情,一个不留神便撞到了个人。
于宛赶紧连连道歉。
对方没有反应。
于宛顺着对方红白相间的院服抬头看去,面前那人直接甩了她一个耳光,扇得她脑袋嗡嗡的,嘴里一股腥甜,约莫是出血了。
张秋赶紧冲上来扶住于宛,对着来人便是连连道歉。
来者名叫车才良,与于宛张秋所在的下院相对,是上院的弟子,平时食宿学习都在半山腰,一般不会到山脚下的下院来。
“不长眼睛的东西。”
车才良男生女相,白白生了一副细皮嫩肉的好皮囊,品行却着实不佳,在上院横行霸道惯了,连下院的人都清楚,见了他便是敬而远之,绕道而行。
他上来一把推开张秋,捏起于宛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然后啪的一下,在于宛的另一边脸上也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于宛捂着脸刚要发作,远处有人严声呵斥了一声,众人齐齐往东边看去,只见孙司业一身灰袍,从小石径疾步而来。
他站在于宛身前,将车才良隔开。
车才良恶人先告状:“是他先挑衅我,故意撞我的。”
“司业,我没有!我是不小心才撞到的!”
于宛捂着肿起来的脸,一开口,便有血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孙司业眼中浮现几丝不忍来,转头对车才良说话的语气便重了些。
“那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回去将院训抄五十遍,明日交到我手里!”
车才良恶狠狠地瞪了于宛一眼,拂袖而去
孙司业看了看于宛脸上的伤,温柔道:“下午的课准你不去,你随我去上药。”
孙司业的厢房在下院东面的雅竹小院,过一道雅致的小桥,再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便是了。
房内布置清雅,一只红梅斜插在白瓷美人觚里,有一种傲雪凌霜的美。
这片区域平时不允许学生进入,可谓是一方清净天地。
屋内似乎不久前刚燃过香,空气里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清甜味道,不过很快被孙司业撑开窗灌进来的风吹了个干净。
“坐吧。”
他从柜子里拿出罐药膏,打开盖子用指腹蘸了些便要亲自为于宛上药。
于宛有些不自在,赶紧起身恭敬道:“学生不敢劳烦司业,自己来便是。”
他就这么静静地瞧着她,又是温温柔柔地说了句,坐下。
于宛只得依言照做。
他微凉的手指蘸着清亮的药膏抹在火辣辣的脸上,于宛觉得舒服多了。
孙司业抹得十分仔细,温热的呼吸喷在于宛脸上,于宛只能拼命把眼睛转到别处来掩饰尴尬。
抹完,他拉起于宛的手将药罐子放到她掌心。
“这药每天早晚各涂一次,不出三日便不会再觉得疼了。你的手很冰,多穿些衣裳。”
“是。”于宛攥着药将手缓缓抽了出来,低着头也不敢看孙司业,告谢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过桥时,又一阵寒风吹来,她一个激灵,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趴到小河边将脸上的药膏洗了,不多时,脸上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将药膏仔细地揣在袖子里,穿过下院的小花园,直往医馆而去。
日头已经渐渐弱了下去,风却越来越盛。
于宛小跑着进了医馆大堂。
“医师先生,我被同僚打了,脸上现在痛得很,能否给我拿些药膏?”
这位医师先生正趴在台子上打瞌睡,听了于宛的声音才悠悠转醒。
他抬着惺忪的睡眼打量了下于宛的伤势,说了句等着,转身去身后的的柜子里拿药。
“今日医馆冷清得很啊……”于宛四顾,没发现其他人。
“那可不,你是这五天里,第一个来找我的活人,我可要在这里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