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兮呱譂吱

16、远行

　　十六、远行

　　直到路垚亲眼看见早上阿斗所说的画面时，他才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老乔不可能面朝着墙而睡。

　　他自己小屋子的那张床也跟牢房里的一样，紧紧挨着墙面，为的就是可以让他背靠墙而睡，这是他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所以路垚发现了之后，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将乔楚生抱进怀里，后背贴着胸膛，多少会给他一些安全感。

　　但床上蜷缩成一块背对着门的确实是乔楚生，路垚不会认错。

　　推开门，路垚三两步跨到床边，动静之大让床上埋着头堪堪疼到昏迷的人都下意识的扭身想要一把锁喉背后的不速之客。

　　“老乔”

　　路垚一把将他伸过来的手包进掌心，温暖的热源随着指尖传来，乔楚生这才迷糊着睁开眼，胃部的疼痛折磨的他神智已经不太清楚，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可言，干到起皮的唇，被冷汗浸湿的刘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紧紧蹙起的眉头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让路垚感觉就像被人在心脏上狠狠剜了一刀一样，戳进骨头翻出血肉。

　　乔楚生终于看清来人是谁，喑哑的声音像撕破喉咙一样的叫了声三土，路垚赶紧应下，俯下身将挣扎着要坐起来的乔楚生抱进怀里。

　　“姓罗的对四哥用刑了?!”

　　六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话语里的怒火听的门口的守卫员为之一振，颤颤巍巍的对上拽着他领子的人。

　　“我们哪儿敢啊，没有用……”

　　六子质问的声音再起响起，掏枪上膛怼着人脑袋的时候阴暗的牢房里再次喧闹了起来，满身匪气的人竟在这一群警服中占了上风。

　　“胃……”，乔楚生倒吸了口凉气，窝在路垚怀里的手轻轻拽上他的衣角，在路垚低头对上他眼神的时候，轻声说了句疼。

　　就这一个字竟让路垚这个一米九几的大汉红了眼眶，鼻头一酸直酸到了心尖，气息不稳的连连应着，这才敢轻手轻脚的将人抱起来，乔楚生知晓他的意思，但舒展不开的身体确实让他的反抗有些无力，路垚轻声哄他别动，低着头亲了亲乔楚生的眉心，怀里的人果然乖顺的停止了挣动，顺从的被他抱了起来。

　　身后的吵闹的一众人瞬间噤了声，一半的人是因为路垚阴沉的脸和周身散发出来的震慑力极强的低气压，一半是真心担心他怀里此刻紧闭着双眼的乔楚生。

　　“六子你开车，去医院”

　　路垚说罢又转头对阿斗吩咐道，“带人把他们集合起来，一个一个比对，有一个算一个。”

　　阿斗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应下。

　　如果不是乔楚生出了这档子事，路垚本来就不打算找康奈尔的那些人，但现在……可就不好说了。

　　车子又稳又快的停到医院门口，路垚抱着人下了车，完全就是疾步冲了进去，医生护士一众围了上来，忙活了大半天，直到乔楚生被安置在病房里输上液，路垚才呼出口气来。

　　病房门外围满了青龙帮的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竟来了不少，这次倒乖巧，安安静静的，要不是见到急匆匆赶来的白启礼和白幼宁，估摸着他们一天都不会说话。

　　路垚握着乔楚生的一只手坐在床边，听到外边的动静才噔楞一下回了魂，握着的手变的温热，路垚下意识摩擦了几下。

　　“哥!”

　　“楚生!”

　　一老一少不太稳重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传了进来，咣当咣当几步就冲到了床前，路垚想阻止的动作到底是迟了，叹了口气，只好给他俩让出点地方。

　　医生给开的药里加了点镇定的成分，意在让乔出生好好休息一下，这不，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晚上。期间白幼宁催促路垚回去洗洗休息休息，不然怕乔楚生还没醒他就又要倒了，本来路垚死活都不走，后来还是老爷子发话劝了他半天，这才让六子半强制的把他送了回去。

　　等他再次拿着做好的小粥小菜回到医院又大半天后乔楚生才悠悠转醒，药劲儿退的慢，他睁眼的时候还浑身无力，一群人在白幼宁的惊呼下全围了上来，看着那一个个都要凑到他脸上的头，乔楚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门外的得了消息小小的躁动了一下，火急火燎的把主治医生薅了过来，人家嘴里嚼着吃了一半的晚饭满脸的无辜，满心的委屈在进了病房之后瞬间消失，在顶着一群□□的眼神压力下，尽职尽责的给乔楚生做了检查，这才给了个可以进食的好消息。

　　不过就是还需要再住一天，输点营养液，他这副身体平常看着硬朗结实，其实已经亏损了不少，还是要好好养养。

　　路垚对医嘱表示同意，誓要把乔楚生养的白白胖胖，但后者可就不同意了，撇着嘴喝路垚喂给他的粥，嘴里呜呜农农的反驳着，说自己正年轻呢，怎么这副骨架就不行了，庸医！

　　路垚心里好笑，嘴上却附和着他，也骂庸医。这下喝粥的人满意了，拿着开好的单子亲自来找病患的医生尴尬了，站在门口和六子面面相觑。

　　六子:……要不您当没听见?

　　医生:嗯……我要不要当没听见?

　　在医院舒舒坦坦躺了两天，出院的时候乔楚生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字面意思。

　　“他奶奶的再让我看见那姓罗的一次，老子非打的他满地找牙!”

　　乔楚生伸了个懒腰，站在医院门口好不嚣张。路垚跟在他身后听见这话也乐上了，便循着话头逗他。

　　“真的？我们乔探长这么英勇啊。”

　　“嗯……我就说说，倒也不是非要……”，乔楚生被识破，不乐意的嘟囔一句。

　　这话一出，到让旁边本来一脸邀功样的六子瞬间瘪了气，心虚的眼神乱飘着四周，那不自在的样子瞬间就暴露了他。

　　乔楚生打眼一瞧就看明白了他，嘴角抽搐的皱了眉头，“我说，你不是已经打过他了吧。”

　　被问的人也不说话，嘿嘿笑了一声，在乔楚生伸着巴掌打过来的瞬间蹭的跑了下去，嘴里打着哈哈的说着诶呦我来开车我来开车。

　　站在台阶上的乔楚生叉着腰，眼睛死死的盯着六子的背影，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骂他，活活一副“小霸王”的摸样，直把旁边提溜了一手中药袋子的路垚乐得前俯后仰的。

　　“笑什么笑!”，乔楚生不高兴的瞪他，然后毫不留情的接着数落六子，“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我……”

　　“没打他”，路垚好心解释一句，“他被革职了”

　　乔楚生被打断，疑惑的扭头问他：“就这？”

　　“呃……”，路垚不确定的挑挑眉，“老爷子好像还把罗嘉荣和康奈尔手下所有的烟馆和……产业全端了。”

　　“我去”，乔楚生一边惊叹一边把询问的眼神递到六子身上，然后他就收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真狠，乔楚生不禁感叹，还得儿是老爷子。

　　接下来的几天又恢复如初，该上班的上班，该盘算生意的盘算生意，只不过跟杜先生的几桩生意没谈拢，股份白启礼丝毫不卖他，还自己握着，怎么说呢最后就算是砸手里也不给他分毫，谁让这人跟康奈尔做生意呢。

　　只不过中间得见张志扬一面，这些人整天神出鬼没的路垚也没摸清楚他到底要干嘛，虽说没到需要他们帮忙打架这一步吧，但人总归没辜负路淼的嘱托，击破康奈尔最主要的那个化学厂就是他的人发现的。

　　张志扬还跟乔楚生道歉，说没能保护好他，让他遭了这么大个罪。乔楚生倒豪气，满了一杯酒就要敬他，说自家兄弟说这种话干嘛，他这不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出，还边说边真诚的感谢他。事情的经过他都知道了，要不是他们的消息来的那么及时，康奈尔也不会那么快认罪，说着便要跟张志扬干一个。

　　这不酒杯刚碰到嘴唇就被路垚一把拦了下来，推杯换盏间一碗黑糊糊散发着浓重苦味的中药就放在了他跟前。

　　“他喝不了酒”，路垚抬了抬手里的酒杯朝张志扬示意，“我替他跟张兄喝一个。”

　　张志扬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了然的挑了挑眉，也举起酒杯朝路垚示了下意，两个人愉快的喝了起来，只剩下满脸不爽的乔楚生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试图反抗。

　　“敢不喝晚上你就等着吧”，路垚咽了一大口酒轻声在乔楚生耳边说道，后者莫名一个激灵，脑内纠结了大半天才终于心一横端起那碗中药一口干了，辣口的苦味充斥着口腔，最后一滴刚滑入食道，嘴里就被塞进一颗糖，乔楚生皱着眉抬眼看过去，罪魁祸首毫无自觉，暧昧的朝他挑挑眉，讨好的朝他蹭了过来。

　　乔楚生刚被这人威胁着喝了苦药，心里正气愤呢，当然是无视路垚讨好的嘴脸，扭着头继续跟张志扬说话，路垚受了冷落也不急，依旧靠着他参与话局，等乔楚生稍微靠过来了，路垚就知道这人嘴里的苦味已经没了，得了甜他的小情绪很快就消了。

　　为什么这么了解，路垚表示，喝药的这段时间，这祖宗都是这样，他想不了解都难。

　　白启礼的船票订在一周后，时间略有仓促但其实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路垚他们的船晚一周，乔楚生还可以再处理一下帮里的事情。

　　于是剩下的这一周乔楚生天天都猫在白家大宅里，探长的职位也亲自去请辞了，工部局的人却硬要他干到走的那天，乔楚生无语的应下，谁知道这群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这以前巴不得他不干，临到要走了却在这儿假惺惺的央求他干到最后。不过好歹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他就算是整天不去巡捕房也没人问责。

　　一周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离别的那天，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站在码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帮派火拼。白幼宁哭花了脸，站在风中多少有点搞笑。

　　走的前一天晚上刚聚过餐，算是为了要去香港的一众人送行，乔楚生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愣是背着路垚灌了两杯酒，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中药的原因，这酒精愣是到他人都站在码头了还没消化完全。

　　瞧着白幼宁的红彤彤的脸，乔楚生叹出口气来，掏出手绢帮她擦了擦，嘴上不停地唠叨着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注意形象。这一说不要紧，白幼宁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伸着胳膊就把一张脏脸埋进乔楚生怀里，路垚在一旁看着轻轻叹了口气，这要搁以前他肯定一把把白幼宁掰开了，但现在不一样，他希望他们好好抱一抱。

　　乔楚生悠悠的拍着她的背，轻叹的说了句这孩子。白启礼站在一边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乔楚生看着这一大一小，心下发酸，诶呦一声也赶紧伸着胳膊抱抱老爷子，这老年人倔倒是倔但却没拒绝他的怀抱。

　　“我把儿子就交给你了”，临走前白启礼瞪着路垚说道，“你可要把我给他照顾好了，不然天南海北我总能把他带回来。”

　　“诶呦放心吧老爷子，啊不爹”，路垚嬉皮笑脸的搂上乔楚生的肩膀，“保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后者哼了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然后潇洒的超他们挥挥手，带着闺女上了船。

　　六子也跟着去了香港，临走前也抱了抱乔楚生，“四哥，好好过，咱以后有缘再见，老爷子就放心交给我吧。”

　　“傻小子”，乔楚生笑骂他一句，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表递给他，“喏，好好收着，留着以后娶媳妇儿。”

　　六子拿着那块手表红了眼，闷闷的嗯了一声也跟他们告别。

　　路垚搂着他站在原地慢慢的看着那群人消失在码头，周围满是离别的气息，乔楚生重重呼出口气，眼前瞬间模糊。醉酒的原因，他自我狡辩，但还是没出息的掉了颗泪下来。

　　路垚察觉到，把他往怀里又抱了抱，他一直沉默着，不知为何，他在想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毕竟那一群人都是乔楚生的家人。

　　“老乔……”，路垚犹豫的出声叫他。

　　“我不后悔，以后能见的，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走。”，乔楚生的声音从他怀里响起，路垚惊讶的瞪圆了眼，他惊奇乔楚生预料到他的问题。

　　“诶呀，伤心伤心就行了，大老爷们儿的在这儿伤春悲秋的干什么，回家，回家收拾东西。”

　　路垚刚要感动的情绪还没上头就被乔楚生嫌弃的话捅了一刀，无奈的撇撇嘴，他也是摸不清爱人这个死鸭子嘴硬的态度了，嘴上应承着知道了知道了，搂着他的肩膀就要往回走。

　　轮船的鸣笛声响起，这一船远行人就要出发了，路垚他们没走两步就突然听见白幼宁撕心裂肺的告别。

　　“哥!我们有缘再会啊!一定要幸福!”

　　乔楚生扭过头，看见逆光的甲板上，白幼宁用力挥动的双手和白启礼投过来的，温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