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兮呱譂吱

11、变故

　　十一、变故

　　变故出现在张志扬他们来上海的第五天，但说实话，确实已经够长了，距离诺曼的人被骗已经七天了。

　　路垚后来想，兴许是那段时间乔楚生把他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他竟差点都忘了，他们背后还藏着这么大一个危险。

　　可是当时乔楚生被法租界的巡捕房带走的消息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实在是没法想到这些。

　　那天早上跟往常一样，乔楚生早早的起了床去巡捕房，路垚被乔楚生命令好好待在家里，没事儿不要瞎出去溜达，于是他心安理得的赖了床，可等那人走了他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一向睡眠质量极好的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天，最后认命的起床洗漱，慢慢悠悠泡着一杯咖啡嚼法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这段时间抱着人睡习惯了，所以乔楚生一走他就睡不着了。

　　他傻不愣登的坐在餐桌前发笑，吓了刚起床来吃早饭的白幼宁一跳，但路垚在白幼宁的吐槽声中不为所动，甚至在白幼宁发现没有自己早饭时张尧舞爪的威胁他时还在想中午要不要给乔楚生包点馄饨。

　　白幼宁夺过他给自己煎的鸡蛋和火腿，一向护食的路垚却反常的没跟她大打出手，只是一脸不怀好意的撑着脸看她，直看的白幼宁越嚼越没味，心想不能吧，路垚应该没胆子下毒害她吧，于是她带着满脸疑问，放下了食之无味的早饭，摊着手问他又藏着什么坏心思。

　　“帮我买点肉和菜呗”，路垚好心的解答她的疑问。

　　白幼宁翻了个白眼，把餐盘又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然后并不想搭理他的低头吃了起来。

　　“我包的馄饨很好吃的”，路垚怕她不信，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不信我做了你尝尝绝对比咱楼下卖的好吃”

　　白幼宁玩味的看着他，逗他似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路垚满眼惊喜地眼神随着她无情摇头的动作黯淡了下来。然后在白幼宁得意的晃荡着脑袋的时候耍无赖的撒泼道:“大姐，你就帮我买点呗，你看老乔跟着咱俩吃了快一个礼拜的西餐人都要吃瘦了。”

　　白幼宁听后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不过——

　　“你怎么不自己去，干嘛让我去买”

　　白幼宁问他，路垚哭丧着脸“真诚”的说:“老乔不让我自己一个人出去。”

　　白幼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叼着一截法棍嚼吧嚼吧半天不想理他，虽然乔楚生这样说确实是符合现在的情况，但她为什么就是这么想骂人呢。

　　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路垚取得了短暂的胜利，白幼宁换了身衣服，妥协的去给他买菜了。

　　路垚呆在屋里和面，来了上海之后他还没做过面食，翻翻找找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瓷盆，挖了两勺面粉进去，路垚转身去拿东西，抓着盐罐扭身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家里独一个可以和面的瓷盆连带着那还没成团的面粉一同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路垚被扑面而来的白色面粉糊了一脸，疯狂的煽动着他面前的空气，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深蓝色的丝质睡袍被迫铺了一层白，路垚刚洗过的头发也沾染了好多面粉，重度洁癖者望着这一地狼藉无语得拍着自己的头发，半响才蹦出一个脏字。

　　尖锐的电话铃声随着路垚弯腰去捡碎片的动作突然响起，路垚莫名的烦躁，骂骂咧咧拿着那片刚捡起的陶瓷碎片往电话那边走去。路垚拿着瓷片的手撑着桌子，弯腰接起了电话。

　　“喂”，路垚的语气颇不耐烦。

　　“路顾问”，那边阿斗的声音满是焦急，听见是他的声音时候松了口气，“今天早上法租界公董局的全体董事在进入金兰会所后不到半个小时便被发现集体死亡。”

　　“法租界?”，路垚皱眉反问一句，“租界之间的案子还有相互办的吗？”

　　“当然没有”，阿斗下意识的回答他，说完之后才突然想起这不是重点，于是在路垚又要开口的时候接着说道，“不过他们那边在出事之后就朝工部局要人，说老大涉嫌杀害法租界全体董事。”

　　“什么!?”，路垚眼皮子突突的跳，他拿着瓷片的手因为他过度用力握拳的姿势而被锋利的碎片划了个口子，此时正滋滋的往外冒血。

　　“跟老乔有什么关系，他们想破案想疯了吗？”

　　“老大今天早上确实去了趟法租界，可那是他们的人早上自己来请的，”，阿斗提高了声调，“老大连巡捕房的门都没进去就被他们截下了，说是那边有请，有事情要和他们谈，然后他交代了我一声就开车跟他们去了，可是也就十点一两分他回来后，还没个10分钟巡捕房门口就来了一大群人说来抓人……”

　　“他们?”，路垚猛的听出了不对。

　　“啊？”，阿斗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再跟我复述一下早上那些人跟他怎么说让他去的。”

　　“哦哦”，阿斗想了一下说，“他们说，乔四爷，我们董事会有事情想和你们谈一下……好像就这些吧”

　　乔四爷、你们……不是探长而是四爷，不是你而是你们，显而易见，法租界的这些老狐狸们应该是要跟白老爷子谈些什么，说来说去也就是些生意利益之类的。

　　路垚沉思了一下，就想通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于是让阿斗接着说。

　　“老大当时也很震惊，他的意思是他在里边呆了不到五分钟，充其量就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但是他们那边声称那几个董事就是在老大离开后发现死亡的，说他去之前人都好好的活着。”

　　“具体时间是多少？”

　　“那些董事是在早上九点十分左右进入会所，九点三十五分发现死亡，老大是九点二十五之后进去的九点半离开，这中间相差不到五分钟。”

　　路垚伸着手揉他气的直突突的额角，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按他们的说法，这中间相差这么短的时间，老乔那个时候估计车刚开走一会儿，根本连法租界都没有出去，当时没有抓他，等他回到巡捕房之后才大张旗鼓的把人抓走……呵，这帮人搁这儿玩这种小聪明。

　　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滴落下来，路垚这才意识到自己流着血的手，将瓷片扔到地上，路垚随意的把血蹭在灰蓝的睡袍上，沉声说了句马上过去就挂了电话。

　　白幼宁回来的时候刚好撞上路垚穿戴整齐的招了辆黄包车，她提着菜突然就来了气，这人早上刚跟她说楚生哥不让他出门，现在就穿的人模狗样的往外跑!

　　但就是稍微有点不一样……这人怎么穿的不太讲究啊。

　　“路三土!你往哪儿跑!”

　　路垚闻言扭头看她，白幼宁看到他头上一层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幼宁边往他那边走边揶揄他，满脸的笑在路垚少有严肃的一句老乔出事了惊的瞬间僵在脸上。新鲜的猪肉被无情的扔到地上，白幼宁停下脚步，眨楞了几下眼睛不敢相信的问路垚刚刚说的什么。

　　“你赶紧回去一趟，找你爹，我去巡捕房，你就说老乔被法租界那边带走了，他应该知道，但以防万一，你再回去一趟。”

　　路垚说完也不等白幼宁再问，跨上黄包车就冲了出去。

　　白幼宁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一只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大黄狗跑到她脚下叼起那块鲜红的猪肉拔腿就跑，白幼宁被狗撞了腿，猛的回神，意识回笼她才终于想起来要干什么，黄包车，对，她得回去找她爹。

　　“大小姐!”

　　六子开着车横冲直撞的停在她面前，摇下的车窗里，白幼宁看见他满脸的汗，那个整天痞里痞气不着调的人也少见得正经了起来。

　　“四哥出事儿了，老爷让你赶紧跟我回白家。”

　　白幼宁点点头，忙不递的开门上车。

　　这辆蓝黑色的轿车在一众小摊堆积的街道里再一次横冲直撞的开了出去，路边的骂声不断的响起，但车上的众人都没有心思在意。

　　路垚赶到巡捕房的时候刚好碰见慌慌张张跑出来的萨利姆，那人看见他一个急停赶紧拉着他往乔楚生的办公室跑。

　　路垚一直闷声不说话，乔楚生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各种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从他刚踏进来就隐约听见，于是他更加沉默，萨利姆的中文不错，但着急起来还是往外蹦英文，路垚听得懂，但他烦。

　　“说中文，我现在不想听见任何外国话”

　　萨利姆噎了一下，路垚绷起脸来的威严还是非常唬人，他被这样子的路垚吓到，想说的话在嘴里倒腾了半天还是说不利索，于是他识相的闭嘴，默默跟在路垚的身后。

　　“路顾问，你终于来了!”

　　阿斗在看见他后明显松了口气，自从乔楚生被带走之后这办公室里的电话就没停过，阿斗接了两个全是外商打来投诉的电话，无外乎他们居住地的探长是个杀人犯，他们不需要这样的人来维护他们的安全等等等等，他耐心地解释了两句无果，最后放弃抵抗连接也不接了。

　　“不接吗”，路垚几步走过来，皱着眉头在阿斗刚想要阻止他接电话的时候拿起听筒阻止了这无休止折麽人的铃声。

　　“喂”

　　不是阿斗预想中打来投诉的商人，好巧不巧是工部局的人，叫安德鲁，路垚以前偶然在诺曼的会所见过一次，是个英国人，职位比安德森高。

　　对方听到是路垚时先是友好的进行了日常问候，但路垚此时没有心情维持他被从小教育习得的礼貌，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了句老乔现在在哪儿。

　　“路先生，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乔楚生涉嫌杀害法租界全体董事，那他现在除了在法租界的巡捕房里应该不会在别的地方吧。”

　　“安德鲁先生是吧，我暂且这么称呼你”，路垚抬手揉了揉额角，嘴角列出一个笑，但眼神却丝毫没有笑意，“我很感谢你现在跟我用蹩脚的中文对话，当然如果你等会儿用英文跟我说的话，我不保证会不会立马挂断电话。”

　　对方被他的话激怒，生气的你了半天，到最后也没骂出个所以然。

　　路垚讽刺的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租界之间抓人办案要走一定的流程，嫌犯所在租界巡捕房需要先收押犯人直到双方抓捕令下来之后，案件侦办的巡捕房才能到对方巡捕房里边提审犯人，当然抓捕的过程同样，如果案件嫌疑人在逃且处在他国租界之内也是需要向上边申请协查令然后与嫌犯在逃租界的巡捕房一同抓捕嫌犯，之后才可以直接将其收押进本国租界巡捕房。”

　　路垚说完一大段话，顿了一下缓了个气口，接着搬出他在黄包车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出来的他能利用的漏洞，“今早九点半老乔离开金兰会所，九点三十五分所有董事被发现死亡，十点不到一刻，哦……”，路垚冷笑一声，“一刻就是十五分钟，怕你听不懂我解释一下。”

　　电话那边静了半天的人感受到路垚的嘲笑气的重重哼出一口气。

　　“顶多四十分钟，刨去出警、现场勘探和集结人手赶到巡捕房抓老乔的时间……安德鲁先生，我实在是很怀疑这中间的手续流程问题。”

　　“老乔不是在逃状态，或者就算是在逃状态，那么请问法租界有出示相关协查令嘛？你们又有相关的协查通知令给到过本租界的巡捕房嘛。”

　　“哦，瞧我这记性”，路垚语气淡漠，“我们老乔就是英租界的探长。”

　　“路先生，我不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安德鲁先生，自从老乔当上探长以来一直宣扬的是要遵守法律，这里是租界，这些规矩法条程序也是你们自己定的，你们在并没有走完程序的情况下默许了法租界的人大张旗鼓的在巡捕房门口带走了老乔，并肆意散播老乔是嫌疑人的消息，那么，你觉得白老大和青龙帮的人现在还没有动作是为什么。”，路垚缓了口气，幽幽的把话挑到明面上，“因为他们还在顾及着老乔守护了一年多的原则，但如果现在让他们知道了这其中并不合规矩…你猜，接下来的租界会发生些什么。”

　　安德鲁的呼吸明显一滞，但还是嘴硬的说：“路先生，你在威胁我。”

　　路垚狠狠的用舌头舔过后齿，半响轻笑一声；“哪儿有，我只是跟你说事实而已。”

　　“安德鲁先生，不是我说，你这算盘打得太响了，路某想听不到都难。”

　　英国人当时任命乔楚生为探长的时候也没预料到他后边能做的这么好，他们忌惮白启礼在上海滩的势力，在乔楚生越来越超出他们掌控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既想要打压他又不想撕破脸，这次法租界的事情刚好能解他们的急，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为是件好事。

　　算盘打得不错，路垚挑眉冷笑一声，不过过于急了，火候没到。

　　“你现在最好祈祷他们不敢对老乔做些什么，否则后续会发生什么路某也不敢保证。”

　　安德鲁也慢慢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妥，一旦白老大有所行动，后续的事情还真不是他们能够应付得起的，结果也怕是承担不了，于是思索再三还是松口问路垚想要什么。

　　“让我过去办案。”

　　“就这？”，安德鲁疑惑。

　　“当然不止，你以为办案那么容易，他们如果搞证据作假或者给我使绊子，那我还要仰仗您帮我呢，是吧，安德鲁先生。”

　　安德鲁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噎了一下，心里骂了他一句嘴上应下。

　　路垚这才正常笑了笑，“那就希望您能快点把协查令给到我手里，毕竟该有的程序咱还是要有的。”

　　这通未达目的的电话在安德鲁的妥协下结束，路垚挂了电话利索的拔了电话线，办公室恢复了安静，路垚坐在办公桌上伸手揉揉额角重重松了口气。

　　阿斗和萨利姆站在一旁直直的看着他等他的指示，路垚缓了一会儿才回神吩咐阿斗去召集一队人手，准备准备去法租界。

　　“帮我泡杯茶，什么都行，苦的。”

　　路垚对着还站在一旁的萨利姆说，那人点点头也跟着阿斗小跑出去。诺大的办公室瞬间就剩下路垚一个人，他坐在桌子上突然感到一丝慌张，这是第一次，身边没有乔楚生。

　　你要等我，路垚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