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止忧伤》清风影月

15、天妒红颜

　　1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我拿起杯子猛喝一口水，用力浇灌一下初醒干涸冒烟的喉咙，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
　　昨晚喝得有点高，能够摸索着回家已属奇迹。隐约记得回来的时候石碧云还没有睡，一直等着我。可惜那会我已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她扶我躺下之后给我洗了脸，忘了有没有给我洗脚。但我却深刻记得她掉下了两滴冰冷的眼泪。
　　我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当时却无力去思考原因何在。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不明所以。我估摸着是不是因为看着我醉酒难受的样子也跟着我难受呢，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感动，随即起身去隔壁敲门，发现门锁了人不在。打电话说是在学校上课中午回来，还问我想吃点什么帮我带。我说随便吧能填填肚子就行主要是想你了。她咯咯一笑不以为然，我嘿嘿一笑有所怅然。
　　没到中午石碧云就回来了，把快餐放到我桌上说了句“趁热吃”就自个儿回房了。我纳闷这丫头这两天是怎么了，心情欠佳似的。想着这事吃饭就没那么仔细，狼吞虎咽下肚，想去看看石碧云在做什么，哪知她关着门。我轻声敲了几下没反应，终究未敢过分惊扰，悻悻然回房。越琢磨越捉摸不定，弄不明白哪里有得罪。这时手机来了信息，她发的：“我先睡会。”。
　　我心烦意乱，捡起一本书随便翻看，可是字入不了眼，看完一段立马就忘记了，于是回头再看前一段，而后面的部分也不太记得了，反复几次之后我放弃了。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动脑筋，没法集中注意力，刚才看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于是选择看电影，新片不想看，说了现在不适合动脑筋去思考剧情，翻来翻去没找到特别想看的，我对电影的欲望也在渐渐减弱，无欲无求，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兴趣和爱好，是什么让现在的自己变得如此不堪和消沉？
　　最终我选择了看一部看过的电影，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十月围城》。犹记得当时这部电影叱诧风云，在港产电影持续萧条的今天，我始终认为这是一部不错的电影，剧情紧促，制作精良，明星云集，只不过看得人很压抑。张学友的率先牺牲只是后面无数死亡的一个铺垫，并且，似乎他的死才最为纯粹，为了革命而牺牲；故事在推进的时候，编剧选择了任达华，由此展开无休止的阴郁和杀戮，他只是想带着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兄弟们，回天津老家；甄子丹在最后纵身一跃的刹那，他内心是微笑的，不全是为了革命，只是为了与前妻的约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在有生之年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黎明也死了，他的死，是本片最为悲怆的一幕，当镜头的剪辑变成流水般赋予其诗情画意的时候，当背景音乐消失只剩下墙上时钟滴答声的时候，那一刻，没有人不沉重。导演这样的设计编排是极具感染力的。在主题如此鲜明的情况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是悲剧式的。只是没有想到，悲剧到这样的地步，那星星之火的信念，虚幻得让当时的人们无法捉摸。
　　直到谢幕，虽然影片结尾字幕给了观众无数真实的历史希望，但还是使我的心情沉了下来。
　　天气也似乎跟着阴沉起来。
　　我太容易被情绪所感染，被自己，也被别人。像个孩子。
　　我决定出去走走，吹吹晚秋的凉风透透气，缓解一下压抑的情绪释放一点郁闷的心情。
　　出门转了一圈才发现我的生活范围如此狭窄，没有花哨的地方可去，所有娱乐活动围绕着学校，所以这里是一个学校生活圈，学生是消费被消费群体，学校内及学校外。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圈，看上去纯净。
　　然而，这样的生活圈终究会离开。我可以单纯可笑到伤春悲秋，但不能弱智愚蠢到一辈子生活在校园，尽管那是我的希望。钱钟书说婚姻是围城，外面人的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某种程度上，校园何尝不是？身在其中，我们被外面的世界吸引和迷惑，都盼望着早早爬出来走上康庄。也许，多年后我们反而会怀念曾经的独木桥，彼此相挤的紧张和人潮汹涌的迷惘。
　　不需要多年后，我现在就有些怀念了。

　　2
　　一个人在外流浪得久了就会惦记着回家，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得久了也想回家。
　　石碧云在收拾房间。我奇怪女人怎么老是喜欢收拾屋子，即便已经十分干净，她们还是会认为时刻要收拾整理。所以普天下都认为女人勤快男人懒惰。其实不是这样，男人的勤快在思考层面，太深刻看不到。
　　“去哪溜达了？”她问道，没有看我，继续收拾。
　　“没去哪。”我懒懒答道。
　　她白了我一眼。我心里虽然想着她对我的白眼都另有一番美感，但嘴上不露丝毫欣赏的痕迹，径直回到我的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一会石碧云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不予理会，傲气地示意她放在桌上。
　　她有些诧异地说：“你怎么了？”
　　“没怎么，逛累了不想说话。”
　　“你不是不爱逛街的么？”
　　“我又不是逛街。”
　　“那你出去干嘛了？累成这样，话都没劲说。”
　　“看美女啊。唉，好多年没有留心观察，原来现在冒出来这么多美女，妖娆妩媚型，清新纯净型，气质独特型，身材出众型，楚楚俏人型……”
　　“那你还回来干嘛？不在外面多看会儿。”
　　“不能再看了，越看越心烦。”说起来倒真有点心烦，当然，不是因为看美女。
　　“为什么？”她脸有狐疑。
　　“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我怔怔地说。
　　石碧云扑哧一笑：“吃着碗里的还瞅着锅里的。”
　　我一把拉她过来，说道：“那你让我好好看看，这两天都没能见你几眼。”
　　“天天看还不生厌啊？”她银铃般的声音沁入心脾。
　　我凛然道：“不可能！我把自己看得生厌也不可能把你看生厌。”
　　她嫣然不语，脸现浮云，随即转阴。
　　“这几天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我终于憋不住发问。
　　“晚上跟你说吧。”说完她就回自己房间了。
　　我越发狐疑，以石碧云的开朗性格，不至于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基本上都会说出来跟我分享，或喜或忧全然不影响她表达的情绪。这次是怎么了？我隐隐觉得不妙，有大事件将要发生，难得的平静生活将会被打破。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越是稳定的时候就越是担心不稳定的时候，越是担心则越担心，恶性循环。难怪这年头大家都在鼓吹没心没肺地活着。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夜已拉下帷幕。
　　我被一阵呼唤声叫醒，睁眼看到石碧云坐在床边对我微微笑。想来刚才在做梦，梦里有人喊我而我却无法回答。我略感歉意，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忽然间感觉身体有些僵硬，勉强爬起来靠在床头，拿出一支烟准备点燃，却半天没打着火。
　　石碧云还是微微笑，拿走我手中的香烟，示意不许抽。我竟然无力夺回，浑身乏力动弹不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病入膏肓了么？
　　这时她轻抚我的额头，缓缓地说：“顾逸文，你说得没错，这几天我的确心情不好，让你担心了，想知道为什么事吗？”
　　我气若游丝，无法言语回答，唯有点点头。
　　她的表情始终微微笑，我有些害怕，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会害怕。病来如山倒，难道说我真的病入膏肓了？不可能。我努力尝试挣扎着起身，却是徒劳，身体已不听使唤，行动有碍。
　　她轻声说：“认识你以来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很感谢你对我的体贴和照顾。当然，还有爱。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我也觉得我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永远陪着你的身边，不依不饶不离不弃。但是……但是很可惜，我陪不了你很久了……”
　　她顿了顿，我睁大眼睛想要回避眼前的不妙预感。
　　她接着语气缓缓地说：“人生不在于长短，只要有爱，遍地都是花香；只要有爱，便是天堂。很抱歉我形容不出来我对你的爱有多深，我只知道我和你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为零，你打开了我的心门并走进了我，同时你也敞开了心门让我走进了你，我一度觉得我们就是神仙眷侣羡煞世人。是了是了，一定是天妒绝恋才想让我们分开。可是我们怎么分得开？我们只是暂别，我在天堂等你。又或者，你忘了我吧……”
　　我全力挣扎想要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安抚我不可乱动，我面对着她此刻表情单一的微微笑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她继续说道：“我患有不治之症，大限之日就在眼前。”
　　她终于不再微微笑，啜啜而泣。随后飘然而去，形同鬼魅。
　　我大声说不可能的不是这样的！然而她听不到我内心的呼喊。我伸出去的手抓回来的不是她的衣袖，而是一团空气。
　　我挣扎着追赶，却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我循着呼吸张眼寻觅，映入眼帘的却是无尽的黑夜和漫长的虚无。我终于崩溃，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