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月河》云篆为崖

3、灭绝老头

　　灭绝老头是高三的年级主任，姓毛，因为长得高又壮，男生们私底下也会喊他老毛子。他同时也是高三零班的班主任，人非常严格，但也护短，好学生和坏学生在他那里的待遇差别非常明显。

　　艺术班的学生在他眼里，就是坏学生的代表。

　　穆尔星拿着手机坐到桌子前，打开电脑，问：“你怎么知道的？”

　　——“班群里说的，我们班长不是在学生会嘛，都传开啦！”

　　——“对了，你快看学生会官博！”

　　“怎么了？”

　　穆尔星一边问一边登录校内网账户，从华宜中学的列表找到学生会的头像，点击进入。

　　最新状态显示了一张照片，照片内容是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在摆弄手机支架的背影，男生个头高，微微俯身。女生则偏过头看着男生笑。不难看出是时嘉域和池疏桐。

　　配文：辛苦的学生会成员，忙碌了一天终于搞定了，请大家期待直播间的开启吧！

　　发布时间：晚上八点零九分。

　　正是她和池疏桐对话之后。

　　电话那端苑喜悦还在滔滔不绝的说：“我看这就是池疏桐自己登录账号发的，学生会那么多人她不发，偏偏就发她和时嘉域的合照，这谁看不出来啊！明摆着故意的，挑今天发这张照片。”

　　“论坛上可说了，这是正室的宣战。”

　　穆尔星听到这话噗的一声笑出来，电话对面马上回：“诶，你笑啥啊，给你说正经的呢，可气死我了。”

　　“你气什么，我又不喜欢时嘉域，他们爱怎么说和我有啥关系，”穆尔星关掉网页，从桌面上找到Cubase的图标，双击，“池疏桐愿意当正室，那就当去呗。”

　　“我不是气这个，穆穆，你想想，这事谁会闲着无聊去和灭绝老头告状啊？除了池疏桐，谁能这么事多。”

　　打开音轨，穆尔星心不在焉地回：“这不也是猜测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呼吸一滞，不由得想起刚才在董柔小区和池疏桐闹的那些不愉快。

　　“我这都是有根据的！你忘啦，高一军训那会儿你不是带了个手卷钢琴吗，后来看监控才知道是被池疏桐举报收走了。这种事她干第一次，就有可能干第二次。”

　　华宜中学的军训是去专业的训练基地进行的，宿舍很大，十二个人一个屋，上下铺。当时穆尔星、苑喜悦和池疏桐分在一个女生宿舍里。有一次查验宿舍的时候，穆尔星正在洗漱，回来就发现手卷钢琴被教官收走了。当时她很奇怪，因为自己就没把这东西拿出来过，但也没深究，想着反正军训结束就还给她了。

　　直到一周后军训结束，苑喜悦发现自己有身便装不知丢在哪里，被教官带到监控室看监控。当时学校大巴先走了，穆尔星有私家车接，就等着她一起，两个人开着八倍速看了好几个小时监控，最后衣服没找到，却发现了池疏桐指着穆尔星的行李箱，向教官告状。

　　当时军训不允许带手机，监控也不能拍视频下来。穆尔星脾气直，回学校后便找池疏桐对峙，但没证据，她死不承认。两人就这么结下梁子。

　　穆尔星一直不明白池疏桐为何这么做。两人是初中同学，还同班了三年，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惹过池疏桐。直到昨晚，一切似乎都能解释通了。

　　想到这她也没心情了，随手打了几个音符就退出软件关上电脑，躺在床上和苑喜悦又侃了几句，便蒙进被子里逼迫自己睡觉。

　　......

　　转天一早，她赶在铃响前进了班，班长正拿着本书走上讲台，准备盯早读。看到她进来，班长下意识地往她校服里面看，嘴巴微微张开。

　　校服的衬衫料子有些硬，又不透气，所以穆尔星经常会在里面穿自己的衣服，只穿校服外套。

　　班长每次看到都会提醒她两句，但她只是嘴上应一下，该怎么穿还是怎么穿。

　　本以为今天班长也会说一句下次穿校服，但她张了张嘴，问：“你怎么来上早读了，刚才喇叭喊让你去办公楼三楼找毛主任。”

　　放下书包走出教室，安静的屋内立马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穆尔星一边走着一边将校服拉链往上拉到头，又掏出根皮筋将长发绑起来。

　　昨天苑喜悦和她说过，毛主任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头顺毛驴。不管他说什么，只要顺着他说就行，千万不要随便乱解释，越解释他越生气。

　　此时正值早读，校园里没多少人。她走进办公楼，上楼的时候正巧碰到池疏桐从楼上抱着书下来。她只是淡淡地向穆尔星投来一眼，便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仿佛昨晚上歇斯底里的是另外一个人。

　　不管看到的人喜不喜欢，不管在校园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一踏入这里，她总能表现出一副柔弱善良有教养的样子。

　　敲门进了办公室，毛主任正靠在窗户边啃煎饼果子，见穆尔星来了便放下，拉了个椅子坐在桌前。

　　“知不知道叫你来干什么。”

　　“知道。”

　　“知道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知道。”

　　按照苑喜悦的说法，穆尔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认真严肃，毛主任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毛主任一边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猛敲桌面，一边训，嗓音尖锐刺耳：“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知点礼义廉耻，在公共场合喊什么宝贝，还刷钱，你有钱没处花是吧？”

　　“学校那么多同学都看着，影响多不好，你真当学校是你家开的啊？”

　　一长串话下来，穆尔星不知道该先附和哪句，愣神的一两秒间毛主任又问：“你板着一张脸给谁看？觉得自己没错喽？”

　　“我没有，毛主任。”

　　“好了，别说了！叫你家长来一趟，下周别来上课了，在家反省吧！”

　　“......”

　　咚咚咚——

　　这时门被敲响，毛主任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他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喊：“进来。”

　　门把咔的一声转动，穆尔星没转头，但余光中看到个很高的男生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校服板板正正，额间的碎发随着步子晃着，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声音柔和而有磁性：“毛老师，这是下周实验室的排课表。”

　　时嘉域。

　　毛主任放下水杯：“好，放着就行了。”

　　接着便转过头来继续说：“你看看人家，一心扑在学习上，不像你搞些乱七八糟的。”

　　时嘉域将排课表放到桌角，拿起一支笔压在上面，做完这些才看向穆尔星这边。

　　“毛老师，这是……”

　　“哦，就是昨天直播间那个事，”毛主任声音立马加了柔和滤镜，和风细雨地安慰时嘉域，“你怎么不和老师说呀，遇到这种事别怕，老师替你做主。”

　　说得好像她是什么采花贼，占了时嘉域多大便宜似的。

　　穆尔星垂着头站在那，内心毫无波澜。她早在昨晚就做完了心理建设，不管毛主任说什么，一周后她穆尔星又是一条好汉。关于叫家长这事，让保姆周姨来凑个数就行了，反正她父母也没来开过几次家长会，毛主任记不住脸。

　　但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预料。

　　时嘉域带着淡淡笑意站到她身边，两人的手臂几乎碰到一起，周围的空气温度随着他衬衫上不知名的木质香味扩散而升高。

　　穆尔星不解地抬头，只见他态度诚恳地解释：“哦，老师，这是个误会。”

　　“穆同学的做法可能有些欠妥，但她是为了加入学生会新成立的学习小组，说那些话也只是为了和我拉近关系。昨晚上她已经请我吃饭赔礼道歉了。吃饭的时候她和我说，高三的时间紧迫，艺考改革后文化分变得非常重要，想考一个好一点的学校，希望能抓紧时间多多学习。”

　　谎话张口就来，逻辑还严丝合缝的，就连时间线都能和昨晚对上。这样真假参半的场面话，是穆尔星怎么都说不出来的。

　　他紧接着又说：“穆同学想学习的心我能理解，毕竟加入小组的机会难得，老师，您就看在她积极进取的份儿上原谅她一次吧。”

　　说完，手肘轻轻摆动，戳了两下穆尔星。

　　“......”

　　穆尔星脑子也不慢，她正在学习小组和反省一周中难以抉择。她怕毛主任会痛快的让她加入，她真的不想参加什么小组，而且池疏桐也在小组里。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回家呆一周。

　　但毛主任的目光已经从时嘉域身上移到了她身上，脸色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若是此时否认，可能得到的结果就不止是反省一周了。

　　她不怕反省，但她怕处分进档案，那样她的音乐梦想就会更坎坷了。

　　于是权衡利弊后，穆尔星点头附和：“时同学说的没错，我的做法确实欠妥，对不起毛主任。”

　　毛主任点点头，思考了几秒，说：“既然你这么诚恳，那就让你加入学习小组吧。你底子差些，多和时嘉域池疏桐他们学习。”

　　怕啥来啥。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正好下早读。

　　穆尔星伴着下课铃浅浅叹息，问：“你们这个学习小组是干什么的？”

　　她很想感谢时嘉域的帮助，但也确实高兴不起来。估摸着他也是吃人家的嘴软，吃了自己一顿饭，顺便发发善心罢了。

　　脑袋里一想到还要和池疏桐有交集，就开始烦躁。

　　“费不了多少时间，”时嘉域回，“就是每周一和周三下午活动课一块做做题。”

　　“如果不去呢？”

　　“池疏桐负责记录考勤。”

　　话说到这也没必要继续问了，池疏桐肯定是不希望她参加学习小组的，但现在是毛主任让她参加，如果她不去，池疏桐绝对添油加醋的告到毛主任那里，再摆她一道。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楼，从楼体投下的阴影走出去。晨起的阳光夺目，穆尔星眯起眼，用手挡在头顶往天上看，余光瞟到时嘉域的侧脸。

　　嘴角处一块淡淡的淤青。

　　昨天吃饭的时候还没有啊。

　　脑子里忽然想到昨天分开时的画面，她犹豫着开口：“你的脸，是不是......”

　　时嘉域低头，没听清：“什么？”

　　“......”

　　“没什么。”

　　穆尔星不着痕迹地转回头。自己真是想多了，像时嘉域这样品学兼优的三好生，和打架完全沾不上边。

　　正巧走到教学楼下，她同时嘉域告别，转身往西边楼梯走。

　　上了三楼，路过重点班时，恰巧被出门的苑喜悦叫住。

　　“穆穆！”

　　穆尔星在前门停住，淡淡扫了一眼班内。此时离上课还有两分钟不到，大家都整齐地坐在座位上，摆好了课本。但独独有一个课桌没人。

　　她记得苏喆和苑喜悦是一个班的。但屋里没看见他。时嘉域不会真是和他打架了吧......

　　穆尔星问：“你们班咋缺人了，转走了？”

　　“没，班长说苏喆发烧，请假了。”

　　“哦。”

　　“不聊那个晦气的人，我和你说，我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苑喜悦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论坛里不是有好几个夸时嘉域和池疏桐般配的账号吗，其实，那都是池疏桐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