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月河》云篆为崖

2、时嘉域

　　声音落下的同时，周围的人像加了慢镜头，纷纷放缓脚步，形成一个以她为中心的放射源。

　　穆尔星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和几步之外时嘉域的目光对上。他没表现出惊讶和无措，淡然地看着她，眼神丝毫不闪躲，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紧接着她注意到时嘉域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刚才那人背对着她和苑喜悦，加之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时嘉域身上，压根没认出这是苏喆。

　　穆尔星站在原地没动，陌然地瞥一眼苏喆，后者则嬉皮笑脸地踱过来。

　　“你不是说晚上约了时嘉域吃饭吗，”苏喆歪头看一眼她身旁的苑喜悦，“怎么变成女生了啊，这我们班的吧？”

　　周围人多，加上正主时嘉域就站在那，穆尔星之前胡乱编的约了小主播“吃饭”的借口自然不能用了。她没理苏喆，白他一眼，掏出手机想问问司机把车停在哪儿了。

　　跟这种人不能多说话，越说他越来劲。

　　但常年帮爱豆做危机公关的苑喜悦登时反应过来，把穆尔星往时嘉域的方向一推。穆尔星踉跄两步停在时嘉域一米之外，皱眉转身刚要问她干嘛，便看到苑喜悦一本正经地和苏喆说话。

　　“我就是路过的，她今天是约了时嘉域。喏，你没看到时嘉域在那等她吗？”

　　这一段是穆尔星没想到的，她木然地看向时嘉域，他也不答话，只是懒懒地将三人扫了一遍，左手拿着校服，右手掏出手机来，自顾自的按。

　　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

　　苏喆听了这话脸瞬间黑了，咬着牙问时嘉域：“你刚才不是说在这儿等兄弟吗？”

　　说完又指穆尔星：“就这，兄弟？”

　　“......”

　　“可能吧。”短暂的沉默后，时嘉域按灭屏幕，淡笑着看回苏喆，不置可否。

　　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事已至此便顺水推舟，穆尔星也不矫情，直接往时嘉域身侧走，脚步不停。路过他的时候伸出左手拉他搭在臂弯的外套。

　　走出两三步，周围便传来学生们震惊的声音。而苏喆手插进兜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感受到身后的人被自己拉着跟了上来，她不着痕迹地松开手，此时右手紧握着的手机嗡地震了一声，屏幕上跳出苑喜悦的微信消息。

　　——穆穆，苏喆在后面跟着你们！

　　她微微侧头，问落在身后一步距离的时嘉域：“想吃什么？”

　　“都可以。”

　　一路上两人没什么交流，穆尔星带他来了一家西餐厅，离学校不远，她中午从不在学校食堂吃饭，都是来这里解决。

　　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点了餐，没多久，门口果然出现了苏喆的身影。

　　余光瞥见他坐在了三桌距离之外，穆尔星回过神，目光落在对面板正坐着刷手机的时嘉域身上，声音不大但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帮我解围，但不要误会，我只是被逼无奈。”

　　说完斜额指一下苏喆：“你认识他吗？”

　　“不算很熟，只知道他是重点班的，”时嘉域抬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一眼，盯着她的眼睛，回，“我俩都是校篮球队的。”

　　华宜中学的班级由好到差分为零班、重点班和普通班，除此之外还有个专门走艺考的艺术班。但由于录取分数线高，即使是普通班的学生也比其他学校强上一截。

　　穆尔星不喜欢运动，自然也不知道篮球队有谁。运动会和各种体育比赛，她向来是打着伞窝在角落刷手机听音乐的。

　　她点点头，语气诚恳但脸上一点没有畏惧，接着说：“直播间的事是我手误，我给你道歉。如果影响到你和池疏桐的关系，那我可以帮你和她解释清楚。”

　　她和池疏桐虽然不对付，但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这她还是懂的。

　　但时嘉域好像不太同意她的话。他两指掂着手机转了一圈，笑着反问：“我和池疏桐什么关系？”

　　“......”

　　她对学校的八卦来源除了论坛就是来自苑喜悦，论坛上几乎所有学生的发言都偏向于时嘉域是喜欢池疏桐的，所以她也下意识地把他归于池疏桐那一边的。

　　服务员正好来上菜，这个话题就此打断。穆尔星给时嘉域点了一份自己平常吃的套餐，自己要了盘五分熟的牛排。

　　时嘉域看着自己面前一大堆的菜，再看看穆尔星面前那一小盘牛肉，表情有些莫名：“你就吃这个？”

　　“嗯，我晚上吃点蛋白质就行了。”

　　想到什么，她又补充句：“你放心，我请客，把你牵扯进这事里不好意思。这顿就当补偿了。”

　　“没关系，别让我赔你那一万块打赏就行。”

　　这句话含了满满的笑意和调侃，但穆尔星看过去的时候，时嘉域已经一脸平静地低头吃饭了。

　　他吃东西的样子极儒雅，慢条斯理的，举手投足都像是对待艺术品一般，连穆尔星这种眼高于顶的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时嘉域吃饭时话不多，两个人几乎沉默着吃完，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大堂里已经没有苏喆的身影了。

　　“那我们就......”

　　结账，出门，打算在这儿和时嘉域分道扬镳，刚说几个字就看见不远处屋檐下打着烟的苏喆。

　　他抽完最后一口，将烟扔到地上，踩灭，而后斜着额看向她。

　　于是嘴里的话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顺路带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

　　“好，那我先走了，再见。”

　　十月份白天短，六点多天色就暗了，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时嘉域头顶镀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她走出没两步便被他叫住。

　　“等一下。”

　　“......”穆尔星疑惑着转头。

　　“你家车在校门口吗？”

　　“嗯。”

　　“我朋友正好在那附近等我，一起吧。”

　　“......”

　　穆尔星划屏幕的手顿了一下，指尖下是还没来得及播出去的司机电话。她想了几秒，按灭屏幕：“好。”

　　直到把穆尔星送到车上，苏喆也只是远远地跟着，并没有上来和她说话纠缠。她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时嘉域说朋友在校门附近等他，应该也不会被苏喆纠缠。

　　车子发动，她在后视镜看着时嘉域的身影越来越小，收回目光。

　　穆尔星住在大家口中所谓的富人区，整个小区都是独栋带院落的三层新中式别墅。进了屋，和保姆打声招呼，她就直接回了房间。

　　扔下书包躺到床上，刚舒出一口气，电话铃声就响了。

　　——“喂，穆穆呀，吃完饭了吗？”

　　“嗯，妈，刚吃完。”

　　——“那就好。对了，妈妈最近一个月有点忙，可能回不去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吃饭，缺什么就和周姨说，让她去买。”

　　“好，你忙就行，我这不用操心。”

　　“不多说了妈，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去董老师家上课了。”

　　——“好，去吧。”

　　穆尔星从小到大有一半的时间是被放养的，因为家里搞的是房地产生意，父母常年在各地奔波，这也练就了她比较独立的性格。

　　电话中提到的董柔是穆尔星的声乐老师，也是乐坛颇负盛名的金曲天后。她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出道，写出过数十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十年来一直是音乐界的顶流。

　　穆尔星艺考走声乐，每周都会去董柔那里上两次课。虽然价格不菲，但她确实在编曲和演唱上有了不小的提升。

　　在床上赖了几分钟，穆尔星翻身起来，从衣柜中找出黑色帽衫和灰色休闲裤，套上便出了门。

　　董柔家住在隔壁小区，走路也就十分钟，所以平时她都不动车。

　　刚出小区大门，穆尔星就在对面小区门口看见了刚下车的池疏桐。

　　池疏桐和她一起学习声乐，但她不是艺术生。她家里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学声乐只是当陶冶情操。他们这种文化人看不起搞艺术的，所以池疏桐从来都和她不对付。

　　这个点小区门口人不多，池疏桐下车的同时也看见了穆尔星，但她马上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加快步伐往里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进了董柔家。

　　好在上课时注意力集中，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下课后，池疏桐先走了，穆尔星留了一会，将存着编曲demo和初版歌词的u盘留给董柔，让她帮自己看看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刚离开董柔家，穆尔星意外地看到了梧桐树阴影下的池疏桐。

　　她环着臂站在路边，裙摆在夜风中徐徐飘动，穆尔星目不斜视地路过她往前走，被她从身后叫住。

　　“喂。”

　　第一声顿了一下没理，接着走。

　　“穆尔星！”池疏桐的声音提高一个八度，三个字盛着即将溢出的不满情绪在安静的道路回响。

　　穆尔星放缓速度，就着惯性迈出一步而后侧过身子，长发顺着动作扬起。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池疏桐就停在她影子的末端，而穆尔星手揣进兜里，面无表情地看她。

　　“你喜欢时嘉域？什么时候的事？你俩之前明明什么交集都没有！”

　　池疏桐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单薄极了，攥着拳，声音柔弱，调门却一句高过一句。

　　穆尔星也被她这柔弱的面貌欺骗过。

　　“你觉得，咱俩是能聊这事的关系吗？”

　　撂下这话转身要走，池疏桐情绪有点失控，追上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穆尔星被拉的踉跄一步回过身。

　　“你能不能收敛点，那可是学校直播间，你不觉得丢人吗！”

　　冷着脸甩开她的手，穆尔星一字一句回：“我花我的钱，丢我的人，关你屁事。”

　　这话虽然直接但却在理，似一双无形的手，撕开池疏桐温和伪善的面具。她嘴唇抖动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逐渐平静了下来。

　　隔着两步的距离，池疏桐缓缓开口：“穆尔星，你就一定要事事和我争吗？”

　　“......”

　　“初中我竞选文艺委员，你就去找老师自荐，当了文艺委员；高一我加入广播室，结果第一期录音的是你；我在董老师那学习，结果你来了后占了她大部分时间。这些就算了，我喜欢谁你也要学我吗？”

　　“池疏桐，你在学生会呆的不开心？”穆尔星问。

　　池疏桐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的那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你的？”

　　心里升起一阵荒唐感，她从没想过池疏桐对自己的敌意已经这么深。

　　“你未免自我感觉过剩了吧。我没那么闲，去研究你想要什么、干了什么。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你要真觉得不甘心，就应该加倍努力，而不是质问别人为什么能得到这些。”

　　“你...你......”一番话下来，池疏桐听的嘴唇发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对了，你不说我还没往那想，”穆尔星漫不经心道，“既然你觉得我是这种人，那我也可以满足你的期待。”

　　穆尔星睨着池疏桐说这话，说完转头就走，风悠悠地穿过街道，吹得树叶哗哗响，池疏桐在这片响声中气急败坏地喊：“你想干什么？”

　　“什么也没想。”

　　......

　　今天一天过得颇为不顺，回去后穆尔星便泡了个澡。

　　泡到九点多才出来，擦干身子换上睡衣，拿起书桌上充电的手机，发现有五六个未接电话，都是苑喜悦打来的。

　　她回过去，那边秒接，接起来便喊：“不好了穆穆！你那件事被灭绝老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