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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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轻衣的洞府位于整个万象门最中心的地方，地势很低，本该四季如春，可是裘刀他们走进去时，却先是一怔。
太冷了。
之前寒烬在的时候穆轻衣还能偷偷让马甲作弊，帮她续一续暖气，现在穆轻衣披着大氅，倦怠地垂着眼睫，手覆盖着暖炉。
像极了凡间那年。
裘刀等人默默地停住。撇开这一切，她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裘刀看着她，忽然想，其实他们从前从不曾怨恨过穆轻衣。师姐闭关时，明确说了是担心穆轻衣性命难以维系，才特地求了长老让她做了少宗主。
师姐师兄对他们的照拂，也足以让他们对师兄师姐都看重的穆轻衣有几分尊敬。
可是，任少宗主以来，她不是不愿意与其他人商讨宗门事务，什么事情都只是交由别人决定，就是不事修炼，谈到游历也总是避之不及。
更和其他弟子关系疏离，除却师兄师姐还愿意纵着她外，很多弟子，其实都已在这些年渐渐离开了万象门。
他们都觉得万象门不似从前的万象门了。
可是穆轻衣对万象门这样不管不顾，知道全门中蛊后，却没有急着解自己身上的蛊，而是下狠手杀了师兄。
解决母蛊后，又不愿承认自己身上有子蛊，宁愿眼睁睁看着寒烬赴死，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
桩桩件件。裘刀真的看不透她。
突然，他扫到她腰间那枚写着穆字的玉佩，他双眼刺痛，不由垂眸，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
安静片刻后，穆轻衣开口说：“你好像对蛊很了解。”
裘刀沉默。他本来打算和寒烬仔细解释缘由，现在寒烬已经死了，他不欲再告知第二个人。
而且，穆轻衣修为低微，听了他们的话难保会想去追查。可他们答应过不会让她去冒险。
所以他开口，只说了一件事：“寻蛊，找佛宗可能有办法。”
见穆轻衣在听，裘刀继续说：
“四十年前，佛宗知道蛊虫害人，将寻蛊、解蛊、合蛊的一整套功法编入佛宗藏经阁中，若想找到下蛊之人，佛宗最为可靠。”
穆轻衣淡淡颔首：“好。我会让他们来。”
一群人怔怔抬头。
万起本来觉得穆轻衣一个字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问，已经薄情至极，没想到她却在这个时候开口，愿意请佛宗来。
万起忽然想起寒烬立于飞舟上那一幕。
他为穆轻衣威胁他们，单手执剑，衣角飞扬。
其实寒烬应该很喜欢大雪，才以此为名，也从未怨过万象门如此寒冷。可他伴随穆轻衣左右，寸步不离，是不是因为她的寒疾呢？
因为知道穆轻衣一直替自己承受，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希望她周身温暖如春，才不断为她开启取暖阵法？
那穆轻衣呢？她让寒烬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也希望他不要出事。不要无声无息地离开。
这样取暖的阵法，寒烬走后，穆轻衣就没有再用过。为穆轻衣考虑的人一个个来的来，走的走，只有穆轻衣一直在这里。
她也被自己困在这里了。
这一瞬间，万起居然为穆轻衣感到难过。
穆轻衣倒不难过，可她也不高兴，现在只是无波无澜地顺其自然发展。
她捧着暖炉：“去岁宗门大比，万象门本就约好请佛宗来讲经传学，如今只是提前而已，陨落的同门，也该请他们悼念一番。”
她没有提师兄和寒烬，但一群人呼吸都轻了。
悼念。同门。
若是佛宗来了，刚好可为他们超度一番。
裘刀不信这些，可他不知道穆轻衣信不信，她也不知道，她怕不怕见到师兄和寒烬亡魂。
可看她这意思，她是不怕的。
她甚至，盼他们会来。
裘刀拱手：“但凭少宗主安排。”
洞府一时寂静无声，穆轻衣忽然道：“我可以给你们延长期限，但你们须得告诉我，你们预备怎么查？”
裘刀似乎是一愣。
她又看着裘刀说：“如果下蛊之人是仙盟之首，一宗之主，是万人推崇的仙尊，或妖族的妖尊，你们也会尽心去查吗？”
裘刀抬起头，对上穆轻衣平静的视线，才发觉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觉得，师兄中蛊是因为这些，类似其中的位高权重之人。
所以，她不愿意查？
她也不想让寒烬查？
穆轻衣是真的想知道。她都怀疑幕后之人有很大的能量了，她的马甲元婴修为可不是废的。
“就算查了，如果不敢动手，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万起率先按捺不住，咬牙厉声：“就算是仙盟之首我们也——”
裘刀拦住他，他看向穆轻衣：“师兄知道吗？”
穆轻衣：？知道什么？
她顿了顿：“你指什么？”
裘刀攥紧手指：“背后之人背景滔天之事。”
穆轻衣沉默片刻：“他不知道。”
裘刀却盯着穆轻衣，哑声：“他一定知道。”
穆轻衣：？
不是，你有病吧，那是我马甲，他知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吗？
等等。穆轻衣呼吸微顿。
然后就听裘刀说：“其实师兄临行前，我与师兄曾经有过一叙，我暗示他，若是遇到蛊毒之类相关的危机，皆可来寻我。”
穆轻衣沉默。你预言家啊？
再说，和神魂相关谁敢来找你。
可是裘刀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师兄宁肯身死，也不泄露自己中蛊之事，是因为被穆轻衣绊住。
现在他才被告知，可能有第二个缘由。师兄不对他说，是因为没有人敢去触及下蛊之人的背景。
没有人敢让使万象门全宗中蛊的凶手血债血偿。
可是对于势大之人来说，一宗性命原是无用，除非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血洗万象门，而是想借此，逼师兄自裁。
裘刀咬牙，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师兄天资练达，说不定，早已想到这一切，所以才如此果决！
裘刀抬头哑声：“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想请问少宗主，我们虽离开了万象门，却不曾真正断了和宗门联系，为什么宗门中蛊这么大的事，没有人告诉我们？”
当然是因为我也是刚想把事情栽所有人身上了。
穆轻衣当然不能这么说：“你们没有中蛊，此事便和你们无关，况且，即便是你，也未必能解开母蛊。”
千万别告诉我可以，不然穆轻衣就要裂开了。
裘刀果然低头，声音嘶哑：“我确实不能。”
他捏紧手指：“但至少可延续两年寿命。”
万起他们震惊地看向裘刀。
怪不得，怪不得一向冷酷的裘刀听闻师兄死讯，反应如此强烈。他从来没告诉他们，他原本可以救下师兄。
穆轻衣也好似眼睫一颤，但还是低声：“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
裘刀不明白师兄死了，在她口中怎么只余一句晚了。但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
“寒烬寒道友的家门，在何处？”
裘刀：“我们想将消息带到他母亲姐姐墓前，只是刘镇百姓早已化为亡魂，少宗主也是刘镇人，总该知道怎么去。”
他还想去找寒烬的来处？那不是连假的穆家一起查到了。
穆轻衣继续摩挲暖炉，看起来像在思考要不要告知他。
实际上，穆轻衣一直在想怎么把这件事岔过去。
裘刀见她沉默：“我们已经答应过师兄和寒烬，不会利用你的凡间身份对你如何，若你不确定，我们可立誓。”
“我们只是想将他遗物带回。也为他在家乡立一块墓。”
穆轻衣只道：“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穆轻衣明明还挂着那象征寒烬是穆家人的玉佩，却说着：“他留在这里，才不是穆家人，才可以只做寒烬。”
万起：“可他原本就只想做穆寒烬！”
穆轻衣抬头。
一下子失去了两个马甲，穆轻衣与其说是未雨绸缪早有预料，不如说受到的冲击也有点大，已经准备摆烂了。
现在看他们这样义愤填膺，穆轻衣心里反而有种感觉，她的马甲在他们心里，原来也是重要的，只是他们总是慢一步，再慢一步，因而无法挽留。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穆轻衣淡淡：“可他只是个药人而已。”她不再用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一介家仆，又怎么配葬在我祖地？”
说罢她起身，不再和他们交谈，而是叫来其他人：“白十一，送客。”
万起：“你！”
裘刀拦住万起，等到出了洞府，才说：“你可发现白十一是谁？”
他眼眸沉沉：“白十一是少宗主峰的侍从，可是那一日，寒烬却直接指使了白十一，可见寒烬师兄在少宗主峰地位不低。万起，别再受她挑衅了，真相如何，可能根本不是你所见那样，她明显是在说谎话。”
万起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心境本就不稳，每见穆轻衣总是强烈几分：“那又如何！难道就凭她这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神情，我还不能——”
裘刀注视着他。万起慢慢哑然了，痛苦地抱着脑袋挣扎。
之前在密林，万起还劝他们不要冲动，可经过寒烬之死，他的道心明显已经受损了，连心境波动都控制不住了。
裘刀知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自裁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痛苦了，万起无法排解也是寻常。
裘刀：“这几日，我们便先等佛宗来吧，我再查查刘镇的典籍。”
队伍里的符修柳叁远却突然抬头，哑声：“不用查了。”
他眼里映着烛火，那摇曳着的火焰，便是他们此次想替寒烬带回他家乡的长明灯。长明灯永痕不灭，象征祝祷。
可柳叁远却说：“师兄的长明灯，已移入了剑冢。”穆轻衣为他燃灯了。
她口口声声他是药人，最后还是以剑修身份葬他，让他脱离尘世的桎梏，可以做万象门的穆寒烬。
穆轻衣，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怎能同时心硬似铁，却又在某些时刻仿佛也不舍得师兄和寒烬的魂灵。
她怎能，一边毫不留情地叫他们去死，却又默默地为他们做尽死后的所有事呢？
如果在此事中死去的不是师兄，他们倒还真可赞穆轻衣一句：道心通达。可她这样，冷血无情，又反复无常，真叫他们无法判断。
裘刀捏紧手指，转身欲离开，又忽然顿住。
他看见了登仙梯上，居然排起了蜿蜒的长队，长队绵延，远远看去像是雪龙盘踞山间。
不远处，穆轻衣站在寒烬洞府门前，正垂着，俯瞰雪龙逶迤前进那一幕。
为首的弟子高声道：“解蛊的过来！”
裘刀猛地一震。
刹那间风雪更甚，白云苍狗，裘刀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整个万象门，看到了整座落雪的雪山，都在穆轻衣眼中。
那就是师兄和寒烬眼中所见的穆轻衣吗？
目空一切。遗世独立。
这样的穆轻衣。
她仿佛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千万人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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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起五识十分敏锐，很快便注意到：“有人在看我们。”
穆轻衣也看去，看到他们那么多人，都定定看着这个方向，本来不心虚的，也被看得有点心虚起来了。
都有点后悔特地跑到寒烬这里来了。
但她很快安慰自己，他们对她本就有所怀疑，看到她来这里怎么了，又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穆轻衣说：“不用管他们。”
萧起：“我会努力修炼。”
穆轻衣知道是仙尊马甲在借萧起说话。
祝衍：“让我出关吧，佛宗若要来讲经，必须有大能坐镇。”本体突破之后，祝衍修为也有所松动了，不怕暴露。
穆轻衣不太想让下一个马甲出来，她握着萧起的手，低声：“总有种排队送菜的感觉。”
寒烬死了。让她本能觉得马甲来一个少一个。
之前出于保险起见，她从来不让马甲扎堆聚在自己身边，只是因为她快接管宗门了，才松动了一些。谁知道这么容易保不住。
萧起伸出手，仙尊的灵力弥散开，风雪立刻变大，遮天蔽日，裘刀他们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白衣雪眸的仙人却借此来到穆轻衣身边。
“轻衣。”
祝衍轻轻触碰她的脸，轻声：“我的心魔是萧起。你就是我的心魔。”
他知道自己需要一点勇气。
况且让本体独自面对，不是马甲所为。
穆轻衣不冷了，甚至感到周身都暖和起来，好似寒烬还在身边一般。她便忍不住靠在了马甲身上，深吸一口气：“我好累。”
只有在马甲这里，她才能放松片刻。
祝衍：“等万象门变成你的轻衣宗。等所有离开的人，都回来。就不会需要你时刻警惕了。”
穆轻衣沉默片刻，轻声自嘲。
“哪怕我真的是灾星，要无数人给我铺路？”
穆轻衣不得不承认，裘刀的话还是影响了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尤其是，代价还和马甲相关。
祝衍低头，坚定了本体的决心：“哪怕我们是灾星。我们的命运，也只与我们自己有关。“
穆轻衣终于好受些，下定决心：“那等都解完蛊我去找你。”
祝衍声音低缓：“好。”
他给本体梳发。和本体一起饮桃花酒。不论前路如何，至少现在，他们可以相互陪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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