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池之殇(暂定名)》摩尚

13、第十场 过往（一）

　　张梓诺回到自己的2108室房间。
　　这是一间套间，有卧室、客厅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开放式厨房，卫生间被做成全透明玻璃的样式。
　　他并不开灯，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陆离的光。风吹进来，干燥又温热，他将空掉打得又低了一些，伸手将衬衣袖子的纽扣解开，再挽起。他望着自己右手小臂内侧的那一片纹身图案，使劲搓了搓。

　　张梓诺终于无力的倒进窗前摆着的沙发椅里，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一瓶威士忌，打开，给自己倒上小半杯，喝了一口。辛辣的酒精被缓缓投入口中，有一种炙热被灌进身体，冲向脑门，他不由自主的皱紧眉目，重重吐出一口气，直砸进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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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张梓诺还是刚刚20出头的年纪，那样年轻。
　　他永远记得自己准备第一次教课的前一晚，紧张到在床上整夜整夜辗转反侧，就着床头灯，反复看着事先拟好的讲稿。
　　那时候的他，比如今的唐迪风头更劲，已经连续两年拿到了新加坡国际拉丁比赛的第一名。可是，他的个性却不似如今的唐迪那般张扬，面对人群仍是拘谨而腼腆的。

　　第一天给学生上课，他比所有学生到的都早。空荡荡的教室里，他一个人在那里打扫教室、做热身运动，等着自己的学生们。

　　他手里攥着前些天拟的讲稿，看着一众黑压压直视着他的学生，觉得比参加国际比赛还紧张。
　　这群学生，原本都是有舞蹈基础的，或是跳民族舞多年，或是跳芭蕾多年，甚至有跳嘻哈多年。正因为这是一群从一堆各路舞蹈的佼佼者中筛选出来的学生，也都是20不到的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所以才更让张梓诺紧张到露怯。
　　“同学们好，我叫张梓诺，你们可以叫我张老师，我姓张……”
　　下面的同学们被他的语无伦次逗出一阵轻笑。
　　同学们都知道今天来给他们上这第一课的老师在拉丁界已经赫赫有名，本都怀着紧张而敬畏的心，却没想这位老师比他们更加的紧张，心里都不由得亲近了起来。
　　“张老师！”有个大胆的女生在后面举手，眼睛里晶亮晶亮的：“你放松点呀！”
　　张梓诺自己也尴尬的笑起来：“好，我放松点。”
　　同学们又一阵悉悉索索的轻笑。
　　张梓诺也不恼，只和同学们一起笑，等大家都笑完了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我们上课吧。第一课要上的是‘伦巴’，我们先来听一下‘伦巴’音乐，了解一下他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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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师，我有点地方不明白，您能给我解释解释吗？”课后，那个眼睛晶亮，总是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儿找到张梓诺。
　　“好啊，你说。”
　　“你说，伦巴的重拍在第二拍，那我到底是第一拍就起步还是等第二拍重拍了才起步？”
　　“第一拍就起步，但是不移重心。第二拍才移动身体的重心，并且要把这个重拍表现出来。”
　　“额……”女孩儿也不多话，只是故意将脸上的问号放大，笑看着张梓诺。
　　“呵呵，我来示范给你看……你把手给我吧，我带着你。One：起步，Two：移重心。”张梓诺站起身，一边数着拍子一边和女孩儿一起跳起来。
　　“张老师……你好帅啊！”待他们跳完，张梓诺松开女孩儿的手，女孩儿毫不掩饰自己对张梓诺的崇拜和欣赏。
　　张梓诺的脸红了红：“呵呵，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舒歆。”
　　“舒歆！那刚才的步子你明白了吗？”
　　“还没。”
　　张梓诺有点泄气。
　　“不过回家再琢磨琢磨就明白了。”舒歆笑起来。
　　原来是在故意逗他啊，张梓诺也笑起来，心里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叫“舒歆”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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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歆的资质很好，虽然原先是跳爵士舞的，可是她的体型，似乎天生就应该跳拉丁。腰线很短，腰身纤细但圆润，她有让其他学生都羡慕的笔直的膝盖和饱满的脚背，可以在其他同学在形体课中被折磨的滋哇乱叫时幸灾乐祸的满教室溜达，并对着同学们贼贼的笑。
　　不过她并不惹人讨厌，相反的还很招人喜欢。因为她天资聪明，总是最快一个能消化张梓诺讲课的内容，并毫不吝啬的对同学们有问必答，主动组织同学们一起练舞。
　　张梓诺也乐得将舒歆视作自己的小助教，上课的时候，总能听见他时不时的喊：“舒歆，你学会了没？过来和我一起搭把手演示一下女生的步子。”
　　“舒歆，过去指导一下XXX。”
　　“舒歆，去把XXX的膝盖压一压。”
　　“舒歆，站到前面来示范！”
　　“舒歆，………………”

　　再慢慢熟了，张梓诺便也会带着这一众学生偶尔一起吃饭、逛街、唱KTV和看演出。

　　那一年，《燃烧的地板》在中国巡演，在这一台演出，导演兼编舞杰森•杰尔基森历时12年的漫长创作期，从澳大利亚、美国、意大利、爱尔兰、挪威、英国、瑞典、斯洛文尼亚、俄罗斯、西班牙、波兰和日本12个国家盛情邀请36位最新的舞蹈比赛桂冠选手组成这一独特舞会秀的最强最新阵容。如果全加在一起，这些舞蹈演员们曾获得过136项世界冠军。
　　没有任何一个舞者或者是舞蹈爱好者会错过这场演出，包括张梓诺和舒歆她们这一众学生。

　　张梓诺特地没有买VIP的座位票，而是伴着自己的学生们坐在最便宜的观众席位，坐在舒歆的身边。
　　灯光暗下来，舞蹈演员在开场的时候就走到了台下观众席，邀请观众一起伴着激昂的桑巴共舞，场内气氛在第一时间便被渲染到了爆棚。
　　2个半小时的演出，满场的掌声一阵一阵响起。张梓诺身边的这一众学生们，更是群情激昂。
　　其中，有那么一场特别的“伦巴”表演，女舞者蒙着眼睛和六个男舞者共舞。
　　那个女舞者有近乎完美的舞技，整个表演在蒙着眼睛的状态下是那般的流畅而感情丰沛。那六个男舞者就好比缠绕着她的人生，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无从选择又无法逃离，她纠结其中无以自拔。
　　在表演结束的时候，场内爆发出此次演出最激昂的一次掌声和喝彩声，只有张梓诺的身边，是那样安静。
　　张梓诺诧异的转头看向那个一向活跃、感情外露的舒歆，发现她那么安静的陷在自己的座椅里，安静的亮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笑着，只是脸上除了笑，更是早已泪流满面。
　　张梓诺被舒歆脸上的这个清晰地传递着她的震撼与感动的复杂表情，在心里震了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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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的长。花园里的梧桐树早早便绿了叶子，街上的人群依旧顶着大日头满心的烦躁，一切都和往年一样，只是舒歆的世界，却似乎不同了。

　　“舒歆！下课来我办公室。”
　　“查！”舒歆装出一副太监见了皇上的姿态，低头一声答应。
　　舒歆早已习惯张梓诺对她的习惯性呼唤，这些事情或者那些事情。总之，一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张梓诺就习惯性的叫一声“舒歆！”比如，拖地板啦，买饮料啦，组织聚餐啦，等等等等。
　　倒也不用非得舒歆亲自去解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可也只要交代给她，她总能解决好，或者安排别人去解决好。
　　而舒歆，也反射性的在张梓诺叫她名字的时候便答应，绝不会拖泥带水、推三阻四。

　　“舒歆啊，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为师的也该让你出去见见世面了。”张梓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右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一副郑重又严肃的样子。
　　“师尊，您这是要让我下山？不知所为何事？化缘我就不去了，我面子薄，怕丢人！”舒歆接着张梓诺的语境继续调侃。
　　“化缘这等小儿科的事情为师自会安排你众师弟们去，为师这次是要你去参加舞林大会！”
　　“啊？武林哪门子的大会？争武林盟主啊！”
　　“得了，你正经点。我替你报名了这次市里的比赛，还有三个月时间，你可以准备。”
　　舒歆愣在张梓诺的办公桌前，一时转不过弯儿啦。

　　“嗷~~~~~张老师你疯啦~~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开什么玩笑，我这才几斤几两，凭什么参加比赛！”舒歆抱着脑袋，声嘶力竭一声长啸，面脸痛状：“不行不行不行！我可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张梓诺对舒歆的过度反应愣了神：“舒歆，你冷静点！别抱头鼠窜的！先给我站定了！”
　　“噢~~~~~~！”舒歆终于安静下来，将脑袋连同自己的一双手一起垂到了最低，将抱头鼠窜状换做了低头认罪状：“张大人请讲。”
　　“你先别这么紧张，我这次给你报的是师生组，只比两支舞。我会和你一起参加比赛，只是为了给你热热身，积累一些临场经验而已。”
　　“啊？师生组？不是吧，我舒歆何德何能能跟张老师一起比赛啊。”舒歆的眼珠瞪得溜圆。
　　“嗯，还好，还知道好歹。从明天起，每天放学以后你都留下来，我会给你上小课突击和编排比赛套路。”
　　“这……上小课啊……还是请张老师你上小课……”
　　张梓诺一个暴栗敲在舒歆脑袋上：“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收你学费！”
　　“哎呦”舒歆一手捂着脑袋，眼珠却瞪得更圆了。她呆愣了几秒，才终于醒过神来，重又恢复那副太监见了皇上的姿态：“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