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如故》长妗向野

11、清明调

　　冤案昭雪那日，她换上了整洁的衣裳被请出了刑狱大牢，随着差使去户部改籍。
　　那方小纸上，芙蕖的名字被陈渠代替，仿佛依旧是十几岁在郢州的光景。
　　陈渠看着那字迹，只觉荒唐。
　　同样一个陈渠，曾经温良恭俭，却入奴为妓；而今苦心经营，却是清白满身。
　　一声令下，锒铛入狱，一声令下，高楼再起。
　　她那满袖清风、一生为民的好父亲，她那乐善好施、十里八乡都称赞的好母亲，被几句谗言、几封真假难辨的书信夺去了生命，她一番波折，换来的只有追封厚葬。
　　陈家百人的生命，都随着时光推移而湮灭，只在史书中留下了“陈家满门枉死”这几个冰冷的文字。
　　陈渠改完户籍便回了棠楼去见玉娘子。
　　“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玉娘子怜惜地看着她，此时的陈渠在狱里消磨多日，有着一副憔悴消瘦的模样。
　　“先带着母亲回乡安葬，让他二人能在底下团圆。”陈渠笑了笑。
　　“这几年，幸有娘子照拂，”她起身行了个大礼。
　　玉娘子扶了她起来，陈渠却仍伏在地上。“好孩子。”
　　“郢州路远，陈渠只求归来时娘子能为渠留份差计，在棠楼，当个教习琴曲和诗书的小师傅。”
　　“你还留着作甚？！”玉娘子叹了口气，“这世道本就艰难……”
　　“是，我时时记得娘子所说，”陈渠轻声打断，“女子更艰难些，我也只是想帮帮大家。”
　　“你已是白身，有着大好去处，何苦在这里受些肮脏气。”
　　“教习曲乐，本也是清清白白的。我只是……只是不想被那籍也奴也的黄册锁住，我只求无愧于心。”
　　玉娘子仍有些犹豫：“你先回乡，安顿好父母再说这些，陈渠，你是郢州知府的女儿，你自幼学的不止是是琴棋书画，更阅书识字，和楼里命苦的姑娘们不同。你在这里，能做的只不过是教她们些琴技名曲，对楼里的姑娘来说，学习诗书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她们命数已定，知道再多也了无益处。”
　　籍户之分，史上传承了千年。名门抄家后的女子，大都落入贱籍。
　　有些姿色才学的能乐籍充作官妓，已是境况颇佳了。
　　世俗冷言，她们甚至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她们才貌皆上品，虽有律法规定官妓不许私侍枕席，可京中满是权贵，狎妓屡禁不止，这些明若浮萍的女子又如何能安处？
　　以陈渠一人之力，能做些什么呢。
　　以诗书启之，还是谋求律法改制？
　　世道并没有给女子其他晋升的门路，她们能做的，仿佛只有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