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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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李明渊时隔多日再次来访，他身负箧笥，山高路远，到门前时气喘连连，额头更是汗珠密布。
闻知霖仍卧病在床，自李明渊给他带过几回话本，他对此人大有改观，虽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偶尔上山来几番也无妨。
窗外树枝上的积雪渐消，厚度比平日薄了不少，留得寒梅傲立。
倏然，枝头坐落明黄，冠翎舞动，蹁跹姿态华贵。
闻知霖支起脑袋，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雀雀。”
窗外灵鸟栖息在梅枝上，一甩尾羽，用屁.股对着窗，偏不理人。
“咯咯咯。”平直的喙敲击梅树树干。
闻知霖艰难下床，攀上木椅，半跪在桌案去推窗。
窗“吱呀”一开。
闻知霖瞧见死鸟又在啄宝贝小红，大骂：“瓦雀住口！”
雀雀停下，细长的脖颈扭动，侧目睨着闻知霖，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高空，俯冲而下，一副攻击的姿态。
闻知霖下意识想逃，直接踩着木椅下地时滑了一下，直接摔到地上。他看着飞扑过来的鸟禽，吓得抱头紧闭双眼，“我要跟闻惑讲！”
身体是怂，但嘴巴还是硬的。
闻知霖觉右肩一沉，许久都没等到鸟喙袭击，他试探地拿开手睁眼。
雀雀歪头蹭闻知霖的脸，栀子色羽冠细软至极，挠得人皮肤痒痒的。
传闻鸾善鸣，凤善舞。雀雀倒像是鸾凤的结合，通晓音律舞蹈，就是不让人省心，睚眦必报。
闻知霖还是第一次在坏鸟这儿讨到好处，展颜道：“痒，别闹。”
雀雀腾空而飞，又降在床榻上，它展一翅来回晃悠，像在招揽闻知霖快快过去。
闻知霖躺回床上，雀雀叼起被子替他盖好。
正当闻知霖欣慰这鸟终于肯疼人一回了，脸就传来一阵刺痛，如同被银针扎了一下。
闻知霖愣怔，捂住发烫的脸，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狠啄了一口。
被骗了！
“啾啾~”
等闻知霖掀开被子要报复回来，雀雀早就飞出几米远。
早该知道！
这鸟活了千年，心早就坏透了！
“你这死鸟！！”闻知霖在床上气得双脚乱蹬，对被子又揉又扯，只能无能狂怒。
外面还传来高亢鸟鸣，彰着得意。
灵鸟在空中盘旋，尾羽如灿然明火。
正厅的二位听闻一人一鸟的声音齐发，都望向梅院。
李明渊搁下茶杯，望向苍穹，却不见鸟影，笑问：“先生什么时候养鸟了？”
灵鸟每隔一千年就会休眠五百年，李家小儿赶巧，此时正撞上它苏醒来的第一年。
闻惑浅酌一口雪茶，“最近几日飞来的。”
“哦，是个不怕冻的鸟。”李明渊收回目光，打开箧笥。
这木箱有三个抽屉，原本是用来放行李的物件，但里面不是书籍也不是衣物，而是一个个鹅黄色小球。
“这是秫米做的小丸子。”李明渊笑着又打开底层，展示指甲盖大小的褐棕色小块儿，“将丸子熬煮软后盛出，再添上这沙糖。”
他挠挠头，“孩子都喜甘甜，所以特意带来想给他尝尝。”
“知晓先生心中有度，所以特地将沙糖敲成小块儿，一碗放置一两个即可。”
闻惑不作声。
李明渊合上箧笥，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
他垂头搓捻手指，叹了口气，过了良久才道：“先生，我要离开这里了。此去一别，不知是否能再见。虽然很不舍，但我不想在这峥嵘绝山蹉跎一生。”
李明渊抬头，眼中坚毅，如今满腔胸膛装的，皆是浩然之气，他也希望一日成阶庭兰玉。
闻惑向来不会做告别之事，血脉的延续，李家一代代后辈成长再至病亡或衰老病逝，而他只需作法送魂。
他沉默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本，以后有下册能带来吗？”
李明渊一怔，又笑露皓齿爽口答应：“好。”
闻惑没有流露任何惋惜或不舍，但李明渊也不觉遗憾，当他的先生开口问出这一句，即是一个约定。
不管话本有没有下册，李明渊都可再进山寻他。
闻惑淡笑点头，“此去无阻。”
李明渊吃到定心丸，“多谢先生！”
李明渊趁天未黑下山，惜别前再回首，只希望能记住先生此时模样。
步出一丈远，李明渊停驻转身，见人立在风雪中目送自己，眼一热，深吸一口气，再把泪化作白雾吐了出去，再最后轻唤了一句。
“先生。”
音分明极低，但对方貌似听清了。
几近融入雪色的白衣随凉飚浮动，人浅笑点头。
风萧萧，路茫茫。此去经年，等他再归来恐怕已物是人非。
夜间，闻知霖吃到李明渊送来的东西甚是欢喜，黏糊糊的丸子粘连后牙时发出啧吧声，两条小腿前后晃悠个不停。
他虽从未见过此人，但在心中已给李明渊添上慈眉善目的印象。
“以后让他多送点来。”
闻惑换回玄衣，端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盯着冒滚滚白气的热汤，淡然道：“不来了。”
“什么？”闻知霖抬头。
“他以后不来了。”
“哦……”
其实李明渊提过想见闻知霖，但闻惑拒绝了。
李明渊沾染闻知霖身上的邪气，往后便会命途多舛。若是只想见一面，远远观望也可，但本就是干系不大的二人，何必呢？
闻知霖身子前倾，主动舀起几粒米黄丸子，将汤匙送到闻惑嘴边，停止咀嚼的动作，“你尝尝。”
闻惑不吃东西也能活，也没什么口腹之欲。他刚想婉言拒绝，一对上孩童透亮的双眸，又鬼使神差地张了口。
瓷器撞击牙关发出清脆声，闻知霖努力抬高手臂让三四颗团子滚进闻惑嘴里。
闻惑为了迎合他的动作，也放低身子，遂闻知霖的愿，最终吃到团子。
也许是为了中和甜腻，李明渊特意在团子内添了一些晒干的桂花，一咬，满口清香馥郁。
“甜吗？”闻知霖粲然道。
闻惑点头。
“可惜李明渊以后都不来了，不然我们时常可以吃到。”闻知霖落寞间又吃了一粒丸子。
这回他细嚼慢咽，十分珍惜这美味佳肴。
闻惑揉揉闻知霖的头，怕弄乱发，力道都很轻，“我可以做。”
“你会吗？”闻知霖抬眸打量，他仔细观察过闻惑的手，细皮嫩肉，和自己的差不多，瞧着就不像干活的料，要是因此受伤或变粗糙了，那怎么办？
“……”闻惑被质疑也不会羞恼，他确实不精通炊事，但也不拿班做势，反而坦然笑道：“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好！等你学会了就教我。”
“嗯。”
碗空，闻知霖轻揉小肚子，一声“嗝”呼出餍足之意。
闻惑忙起来了，原本他独居深山中，前去天地自然生成的温泉沐浴便可，如今身边多了个不能随意外出走动的男童，他隔几日便需烧水，再一小桶一小桶挑进浴桶中。
闻知霖垫脚，头伸进宽大的木桶嗅了嗅，馨香扑鼻，整个人醺醺然，“怎么这次的水是香的？”
“是兰草。”闻惑蹲下身，“来，脱衣服，我抱你进去。”
他去解闻知霖的衣带。
闻知霖配合地将手臂向左右两侧抬平，让闻惑脱掉自己的衣裳。
起初闻知霖沐浴还总会不自觉地想闻惑洗浴的模样，但久而久之，他也逐渐消解那种怪异的人情绪。
更何况，凭着记忆，闻知霖发现自己和闻惑没什么两样，就当看的是缩小版的自己好了。
闻知霖问为什么要放兰草。
闻惑解释，体弱招来的邪气运散不了，风寒病迟迟不见好，而兰草，杀蛊毒，辟不祥，特此以兰汤祓禊驱散风寒。
闻知霖不着寸缕，被抱进兰汤中，暖得身子一抖，面容洋溢幸福。
闻惑收拾好需要洗的衣物，转身离开去木雕屏风的另一边，“有事叫我就是了。”
闻知霖“刷”的一下窜出水面，在闻惑走前，及时踮脚抓住对方的衣袍。
“？”闻惑侧头俯瞰他，有些疑惑。
湿热雾气弥漫，闻知霖脸颊被熏得泛红，连眼神都被抹上一层水汽。
闻知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娇嫩的身体还挂着水珠，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小心翼翼地再扯了扯布料。
“我们一起洗香香吗？”
童音太过稚嫩，颇有撒娇意味。
闻惑面无表情站在远处，静静端详他。
哦，看样子不行。
闻知霖以为不该说这话，讪讪松手耷拉着脑袋，余光却瞧见面前的人开始宽衣解带。
他抿嘴，忙背过身去将半张脸藏进水里，连眼珠子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闻惑踩着脚踏跨进木桶。
考虑到往后会长个子的因素，浴桶桶身造得较高，再进来一人，水也没有漫出去，但水面直接涨到闻知霖脖颈处，只露出一个圆脑袋。
分明是闻知霖邀请人一起洗浴的，如今他却局促不安。
闻惑坐在桶中，默默注视瑟瑟发抖的身躯，手轻轻抚摸对方的后颈，“冷吗？”
闻知霖脖颈像被雀雀的鸟尾扫了一下，酥麻感随着经脉蔓延全身，身子随即明显一颤。
闻知霖僵硬地后仰，没碰到坚硬的木板，而是贴在闻惑的胸膛上。
他后背仿佛被烙铁灼烫，慌忙前倾身子，腰身又被人揽住，惊得叫出声。
“啊！”
闻惑防止他摔倒，及时扶住，告诫道：“别乱动。”
闻知霖老老实实靠着他。
暖意流遍全身，舒畅万分，也逐渐放松警惕。
起初两人只是安静地泡在水里，是闻知霖率先打破沉寂。
“为什么那么大呀？”闻知霖闷声嘀咕道。
他并非有意去看，只是在闻惑进木桶时偷瞥一眼……
谁知就，就看到了呢？
画面在闻知霖脑中挥之不去，他越想，头垂得越低，很难不在意那个东西。
闻惑不解，“什么？”
“你那儿，那么大，是能装更多吗？”闻知霖拨开身前漂浮的花瓣，萤煌灯烛下粼粼波光，水下小鸡软塌塌的，可谓相形见绌。
“？”闻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倏忽，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闻知霖不懂何为羞耻，他只是纯粹觉得大点好，看起来雄赳赳的，怪有气势的。
“为什么我这么小？”语气落寞至极，年纪轻轻，烦恼如此之大。
闻惑被哽得不想和他说话。
栖息在桌案上的灵鸟挥翅遮眼，它都替闻知霖感到羞赧，“啾啾…”
闻知霖揉捏兰草，眉头紧锁，看着心事倒挺重的，“我个子也小，你抱我，我感觉我就像雀雀一样飞起来了。”
闻惑张了张口，生硬地安慰：“会长的，都会长的。”
闻知霖霎时回头，发梢上的水珠甩出，打在闻惑脸上，“真的？会和你一样吗？”
晶莹剔透的清露顺着皮肤滑出一道浅浅水痕，似千金难求的美人泪。
闻惑垂眼瞥向别处，不与之对视，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语气听似很是敷衍，但闻知霖心中涌出窃喜，就算最终不能与期望企及，他也喜欢闻惑的这种欺骗。
闻知霖转身主动圈住闻惑脖颈，嘴唇贴上脸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闻惑愣神片刻，对方早已又背过身去，唯见朦胧雾霭下如羽的睫毛隐约颤动。
“？”
其实闻惑并不知闻知霖往后会长成什么样。
但小孩儿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想长高点、长大点……
闻惑明面上没多言，但自那之后，房内书架上添了医理相关的书。
他不希望自己下次还要回答类似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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