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缄半世》和雪兔

2、半世

　　-2-半世·五十年的经历

　　五十年后。

　　三个女孩子美美的吃完早饭，正下来时，看见一个年迈的老婆婆，正是曹阿婆。
　　她身后的大箩筐上拴着比她人还大的纸箱子堆，压低了她的脑袋和颈椎，脑袋在用力地盯着纸箱子。

　　医院的树植似是看惯，凛然地排排站着，一动不动。
　　十月的微风却生怕吹来会给老婆婆负担，周围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三人内心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一个女生身体已经在老婆婆身后，悄悄地扶着。
　　“噼里啪啦”的纸箱子从缝隙滑落几个，女生才发觉是她自己一下子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奶奶，我们帮您，你家近吗？”
　　封暖扶着老婆婆问道。
　　曲意直接在后面举着箩筐，减轻重量。
　　舒予捡起地上的纸箱子，拒绝曹艳要的手：“我来拿着就行。”

　　曹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说谢谢：“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好，经常有人帮我老婆婆，谢谢把你们教的这么好的人。”
　　一路上，几个人沉默着，心里都各怀着心思。
　　一左一右扶着曹艳往前走，还有个在后面抬着。

　　封暖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老婆婆，纸箱子拖着走方便一些吧，这么还背个箩筐。”
　　曲意想着手上的重量：“这个箩筐不轻。”
　　“哦，都是些吃剩的菜还有不要的东西。”

　　“您回家吗？”封暖又问道。
　　“不用。”老婆婆笑了一下，“你们帮我送去收废品那就可以了。”

　　“我们没事，您一天要收多少次啊？”舒予心里一软，看了看封暖和曲意，她们肯定也是愿意帮忙的。
　　曹艳道：“医院，饭馆也不多，就隔天去一次就好。”
　　封暖又跟曹艳说了几句话。

　　收废品的地方倒是不远，曹艳把废品给垃圾站的人，就笑呵呵地从箩筐里拿出三个半烂的橘子：“谢谢你们，累了吧，这个橘子挑好的地方吃。”
　　她们没有挑，笑着接过：“谢谢奶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三个人打算留下来和垃圾站打听打听老婆婆的情况。
　　看着曹艳的背影越走越远，她们悄悄叹息。
　　帮一次容易，怎么能让老婆婆生活好起来，或者是许许多多的她们没看到类似老婆婆人生活好起来，是一个问题。

　　太阳徐徐升起，照在曹艳的身上，她们眯着眼睛去看。
　　曹艳的影子越来越远，突然不动了——
　　她们赶忙跑过去。

　　-
　　“病人营养不良，贫血严重，你们做子女的这么照顾的？”医生皱着眉训她。
　　舒予为难：“我们是看到老婆婆昏倒送来的，请问老婆婆之前有来过吗？”
　　医生看了看舒予，半响回答：“卖废品的那个曹艳？”
　　舒予点点头。

　　“小姑娘，这个曹艳是没有孩子，医药费你可能要付一下。”医院也不是慈善的地方。
　　舒予：“这是小钱，阿婆有医保吗？她这个身体是不是要长久住院？”
　　“好好养着，没什么事。”医生很迟疑，他也知道这个阿婆不可能有这个条件。

　　曹艳输葡萄糖液，输到一半才醒来，曲意眉宇间有着不耐烦，不是针对阿婆这件事的，她递给舒予打包的粥。
　　舒予喂给曹艳，曹艳顺从地吃下，可能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阿婆您先睡一会，等好了再说。”
　　曹艳眼含感激地看着她，点头。

　　她将阿婆的被子盖好，拉着曲意出去。
　　手机振动，封暖发来消息。

　　封暖：我打听过了[求夸]
　　舒予：辛苦啦，暖。
　　曲意：辛苦

　　封暖：老婆婆叫曹艳，是年代里面的童养媳。
　　封暖：[语音]这个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来，说来还有个浪漫的故事，曹艳隔壁住着是放牛棚的下乡一家，里面的小男孩对老婆婆很好教她弹钢琴，明事理，知识增长了，她知道什么是自由，什么是追求，不想做这个童养媳。

　　这个开篇的语音听起来就觉得美好，可是想想曹艳的现状，就知道后面不怎么样，舒予叹了叹口气，继续点开第二段语音。

　　封暖：[语音]可是在她即将长大的时候，她丈夫沾上了赌博，强迫她还债，老婆婆当时报警了，但是村里谣言，一直让她受害，又是外乡人，就被排挤，曹艳就来了这里，靠着收破烂还有低保去资助孩子。

　　曲意忍不住咒骂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结果想到曹艳小时候正是七八十年代。

　　封暖：[语音]因为还是想找到小时候教她的那个人，年轻的时候说过，所以我去问的时候，热心的阿姨就告诉我了。

　　舒予：还债？流言？
　　曲意：不会那种送人吧。
　　封暖：嗯。
　　这个问题大家都心照不宣，重重的乌云都压在每个人心上，没有再继续谈。

　　又吊完一瓶葡萄糖，曹艳悠悠转醒，摸了摸自己口袋，拿出一张泛卷的零碎小钱：“妞，谢谢你们送我来，这些钱够不够？”
　　舒予的胸口突然被堵着：“没花多少。”
　　曲意戳了戳舒予：“奶奶一共六十。”

　　正在曹艳数钱的期间，曲意在群里发条短信。
　　曲意：@封暖，你离医院进吗，买点葡萄糖液，我们均分，小予刚刚还想六十块钱不要了

　　舒予一只手接过钱，曲意去扶曹艳起身。
　　舒予：要不？我们请曹艳做我们前期的一位目标，这样就能签合同
　　封暖：我没问题
　　舒予扬起手机给曲意看，曲意点点头：“我也没意见。”

　　舒予翻看了一下便签，很快找到第三条——我希望更勇于表达自己感受。
　　在后面添了“跨越年代的生死回首·曹艳·/没有和想见的人见面/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意愿”
　　舒予：[截图]
　　这只是她自己初步对曹艳故事的预算。

　　她上前扶着曹艳，和曲意一人一边，斟酌片刻：“阿婆是这样的，我们是自媒体博主，想做一个关于人遗憾的主题，提供一系列关怀服务到您……生命尽头，还有钱，请问您愿意接受吗？”
　　“这么好的事啊！”曹艳停下来，抬头看舒予。

　　初升日光像是半熟的溏心蛋，正好显露出完整的轮廓。
　　日出的水平线还是模糊的一片雾。
　　橙光搅碎一片蔚蓝的云朵，破云而出，热烈的橙光渲染一片橙区。

　　曹艳见舒予点头，她又感叹：“现在社会真好，生病了有医保，像我这种人还有低保。”

　　老一辈吃过苦的人是真的注意到社会的优秀变化，虽然说对于舒予来说没什么切身的体会，但她也很赞同：“是的，其实我们这个临终关怀也是社会新型在实验的，如果好的话，很快也会普及，这样的话以后越来越多的人老有所依，依有所乐。”
　　曹艳停下来，看看舒予，又看看曲意：“这样！你们都是做好事，我不要钱。”

　　曲意刚刚只是因为不想要朋友吃亏，才手下六十块钱，现在能帮助提高曹艳的生活质量，也不愿意不给钱，所以她灵光一现，忽而岔开话题：“阿婆，我们这个是要露脸的，您还是接受吧，到时候签合同，您有没有信任的人帮您看看。”
　　舒予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有啊有啊，小辰经常帮我，那个小伙子跟你们一样热心。”提到这个阿辰，曹艳眼角止不住的皱纹。
　　舒予压下心里的惊讶：“祁辰？”
　　“对对对，他还有个哥哥叫什么星，应该就是祁星，两个人一起是星辰，我记得很清楚。”

　　曲意戳了戳舒予：“你家祁辰这么富有爱心？”
　　她轻轻摇头：“我也不晓得。”

　　曹艳长叹一声：“小伙子也难，小时候他妈妈只带了他哥哥外出，结果他家保姆也不尽心，孩子丢在外面，被人贩子抱走了都不知道。”
　　舒予搀着曹艳：“他妈妈是偏心的那种吗？”
　　“小辰小时候体弱，又不爱说话。”曹艳嘟囔着“造孽啊”，也就随口念叨几句，没有再往后面说。
　　舒予抿了抿嘴，曹艳肯定还有很多没说，目前对她这个陌生人能提一嘴，还是因为觉得祁辰太惨了，才说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