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利夏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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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千多年的时间有多长？对于人类来说，是数不清的朝代更迭，战火纷飞，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的漫长。对于一只精灵来说，两千年不过是它生命中的又一段时间，而对于一个灵魂来说，两千年只不过是时间长河上匆匆流过的一朵浪花。
　　当太阳依旧升起的时候，万物重归平淡。但是总有一刻值得期待----或许是明天过后，或许是千百年后。当太阳的光辉被黑暗遮蔽之时，人类社会将处于恐慌之中。然而不甘寂寞的人类中的有识之士和学识渊博的类人生物，则是同甘共苦，一同携手接受命运的考验。
　　两千年的时间对于神来说并不算长，但雅典娜已经前所未有地疲倦了。
　　看到的越多，就越容易绝望，这一点，对于神和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想以守望者的观念，在人类社会生存根本无法做到，就连圣域的表世界也因为接触到人类的气息，而变得灰暗绝望起来。有时候她想逃，逃到圣域的里世界，再也不想出来。
　　由于灵魂处在恢复状态，所以她的每一代转世都是以人类女性的身份来到圣域的。
　　以女性的身份维持圣域是超乎想象的艰难，有时候，她不得不拿出神的能力来震慑住那些由于自己的转世体是女性所以看轻自己的人类统治者。
　　对于人类，所有的神明都感觉到了绝望，因为其他的生物遇到危险，都会把求生的希望留给弱小的幼体----他们延续的是希望。但依照人类的伦理，饥荒年间，妇女和儿童都被当做了老人和男人的食物。在男权者眼里，女性只不过是物品而已。
　　她又投身于一个世纪。
　　当她准备赶走转世体上附着的人类意识而占据身体的时候，看到那个身穿教皇法袍的少年朝她举起了锋利的黄金短剑。接着，射手座的战士就多管闲事地跳了进来。将少年的面具打掉。
　　一瞬间，石破天惊。
　　“这双眼睛……还有灵魂的波动……和她的一样……”
　　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本来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小宇宙杀死那个名叫撒加的双子座战士。思绪一时间飞回了辽远的古代，那天帕拉斯曾经惊慌失措地对她说：“我做了个……我要杀你的梦！”
　　当时她只是笑着对她说：“你怎么可能会杀我呢？这个梦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果吗？”
　　于是她便依附到转世体的身上，再度进入了沉睡。只是本能地凭着远方强烈意志力的召唤将自己的小宇宙输送出去。
　　这一次是完全放弃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五岁左右的光景，穿着一件很沉重的和服，紫色的齐肩头发梳得光亮而整齐。院中的樱花树落了一地粉红，让人怀疑树间是不是会有幽灵出现。
　　她放下手中的礼仪教科书，朝着那棵高大的树跑去，和服的束缚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好久没有爬树了，她抱住了那棵树的树干，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二十厘米，三十厘米，一米……粗糙的树皮将和服丝质的面料划出了道道痕迹，丝线拖了出来。
　　“……从前我也有个家，也有亲爱的爸爸妈妈，有天爸爸喝醉了，捡起斧头走向了妈妈，爸爸他砍了很多下，红色的血啊染红了墙，妈妈的头滚到了床底下，她的眼睛还在望着我啊……然后啊爸爸举起斧头了，剥开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向树上爬去。由于和转世体不同步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笨拙。
　　“小姐！别往树上爬，危险啊！”这时候有个光头的男人和一个年老的女人匆匆跑了过来。
　　“太不淑女了，一点也不像女孩子！”年老的女人皱着眉头说。
　　她没有理睬他们，而是爬上了树，骑在一个最大的树杈上，挥着手朝他们唱道：“……妈妈的头滚到了床底下，她的眼睛还在望着我啊……然后啊爸爸举起斧头了，剥开我的皮做成了娃娃……剥开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无视他们的目瞪口呆，她翻了过来，像一只树懒般悬挂着，随后松开手脚，任凭身子向断线风筝一般朝地面坠去。
　　这次可以用死来对抗和逃避世界的不公平了吧？
　　她没有把转世体摔死。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隐约听到城户光政等人在说话。
　　“先天器官缺失？”
　　“是的，需要从儿童时期开始注射和服用大量雌性荷尔蒙以便让小姐长成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而且……小姐的血型会在一瞬间里变得很古怪，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新血型，血中没有任何细胞，还会发生爆炸现象----已经毁了我们的一个化验室了。但过不了多久，就又恢复成A型血。”这个谦恭柔和的声音正是城户家的私人医生。
　　“她果然是神！就照山田君说的做，要把她培养成为关照人类和我国的女神！”城户光政随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可是小姐刚才唱的那首歌……”这个声音是刚才的那个秃子。
　　“神是无所不知的，知道一首歌谣并不奇怪……”
　　他们一边议论，一边远去了。
　　从此后，她接受了比以前严苛数十倍的教育：礼仪、花艺、烹饪、家政……以及取悦男性的心理学，还有大量促进身体女性化发展的荷尔蒙药物。她上了几天课，觉得自己像个娃娃一般地活着，实在是痛苦，仿佛这个国家的女性生来就是为男性而活着的。但是想办法死呢？城户光政的看护又非常严格。
　　“生命毫无意义。”她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就又进入了沉睡。
　　城户纱织是她的另一个人格：循规蹈矩的优等生，柔弱没有主见，一切依靠男人的小女人，偏偏又有些阴险。
　　她在利用她，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会把雅典娜唤醒。
　　雅典娜会习惯性地给她以及她的同伴们开无敌、破甲、施展赎罪、忠诚考验、复活、神圣劝化、治疗、驱散魔法以及心灵震爆等技能。
　　“……被他们心中的我驱使……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不过也只有开技能的时候才找到一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十二宫之战时，她见到了撒加。
　　虽然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帕拉斯的转世，但是看着那双如同海蓝宝石般的眼睛，让她实在没有勇气下手。再说了，这个被禁锢的身体，能够发挥一半的实力就应该感到庆幸了。
　　于是她又陷入了沉睡。
　　城户纱织在召唤她救回一个个青铜战士后，又将她的意志压制了回去，看也不看那些倒在地上的黄金战士，她感到相当的诧异，同时为自己被当成工具而愤怒了。
　　随后撒加在城户纱织的面前自杀了，纱织也没有召唤她。
　　“城户纱织，你要为玷污圣光而付出代价……你要知道：土之子鲜血流尽之时，火之子涅槃重生之日。”被压制在转世体意识深处的雅典娜愤愤地说。
　　但为什么身为人类意识的城户纱织能够将一个强大的战神压制在意识深处？这是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后来她才知道，城户纱织的行为，符合当时社会对于女性的需要，所以她的意识才前所未有地强大。而像她一样的意识，会被成千上万声讨的声音和口水淹死……对于人类灵魂来说，能被成千上万的人类接纳，符合强权者的需要，才能强大起来。
　　她只好昏昏沉沉地随着城户纱织去海界，冥界。
　　击穿叹息墙的光芒，在冥界造成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声音，强光自原本黑暗的天空直泻而下。整个空间归于平静的时候。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
　　她发现她在一个迷宫的房间里，东西南北四面都是白色的门，她发现自己穿着一件便于行动的黑色紧身战斗服，和圣域里的战士们没有两样。那把黄金短剑攥在她的手里。
　　“雅典娜，你还没有醒吗？”
　　这个优雅冷静的声音属于冥王哈迪斯。
　　“你不是死了吗？”
　　雅典娜有些犹豫地注视着眼前穿着黑色神袍，浮在半空中的冥王。
　　“我……只是暂时的灵魂出窍而已。”
　　哈迪斯也用一种同样犹豫的声音，慢慢解释道：“我和你作对这么多年，仅仅是为了……不想服从你……不过现在……你竟然在尚未完全苏醒的状态下打伤了我，我已经无话可说了……现在的我就代表着你实现愿望的力量……你需要什么？”
　　“需要……”雅典娜回想起了在日本时候的种种事情。
　　仿佛看到了千百年以来，那些不幸的女性的哭喊，人类社会的种种不公平，一瞬间竟然都呈现在她的面前了。
　　此时，人界的日食还没有结束。
　　“哎呀……大毁灭即将开始了，当然只限于人类。”
　　青发黑眼的青年放下望远镜，看着淡蓝色的日冕感叹道，此时，他正在大都市的一间普通的公寓里。
　　“加百列，你好像多了个奇怪的看客属性啊。”卡密拉走了过来。
　　“尊敬的血族亲王卡密拉阁下，难道你不以为人类社会需要重新大洗牌吗？”加百列笑道。
　　“我可从来没有对美味的食物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尊重，更没有动过把食物通通倒掉的念头。”卡密拉将‘食物’这个词的发音念得特别重。随即她也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幽深的天空中有十二个朦胧的淡金色光点，围绕着一个比较大的光点。周围还有若干光点和黑色的斑点。
　　“那是……？圣衣……还有黄金圣衣和雅典娜的神衣？”卡密拉惊讶地说。
　　“嗯，它们排列的阵势，正是‘最后的晚餐’。”加百列点着头，证实了她的说法。
　　“所有的圣衣连同一件神衣在这一天重现于世。从阿尔法到欧米加……虽然人类不希望去冥界……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如今人类的生命将要回归冥界，那么……这些记载着宇宙信息的圣衣会成为拯救人类的方舟，还是净化地球的魔鬼呢……？人类的生死就交付在新任的神王----宙斯的那位灰眼睛的女儿手里了！”卡密拉凝视着黑暗的天空感叹道。
　　此时是圣域历2012年12月22日。
　　雅典娜仍然在哈迪斯面前伫立着，种种声音传到她的心里：
　　“女神必须有一个丈夫……”
　　“要去见女人，别忘了带上鞭子……”
　　“给个雅典娜同火神有一腿的典故吧……
　　“雅典娜爱的是奎托斯啊……”
　　“普罗米修斯啊？别忘了雅典娜可是主动向他献吻的……
　　“难道没有人看过黄玉郎的神兵？雅典娜爱的是南宫太平啊……
　　“她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她在想：奎托斯和南宫太平是谁啊？是男人吧？
　　“一句玩笑话就是一滴血，一句污蔑的话就是一条命。”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身体轻轻地摇动着。
　　“至于吗？”哈迪斯问。
　　“人类只会把我逼得走投无路，让我按照他们的意愿生存下去，就连唯一的爱人，也因为不符合这个社会的需要而死了。我还要关怀人类干什么？没有必要了……一切都没有必要了……所以都给我去死。”
　　她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地说。
　　“其实就是你自以为是而已，你对自己也没有喜欢的感觉吧？”哈迪斯注视着她说。
　　“不管我存不存在，都一样，对于人类和其他生物都是一样。所以，我也去死好了。”
　　抱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说完后，她转身打开其中的一扇门，从哈迪斯的视线里走开。
　　哈迪斯点点头，身形从迷宫里消失了。
　　净化开始了，蓝色的光点化成无数个十字形的脉冲从天空俯冲下来，凡是被它们碰到的人，身体都在一瞬间从内向外爆炸开来。一滩滩的鲜血、内脏连同碎裂的骨肉一起淌在街道上、住宅里，然后汇聚成一条鲜红的，腥臭的小溪，向大海的方向流去。
　　妇女和未成年人则比较幸运。那些光点仿佛是对他们视而无睹一样，从他们身边擦过。但他们也被吓得惊恐万状了。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死亡不再是对于个人和家庭来说的一件大事。
　　雅典娜打开了门，门里是城户家的摆设，她看见城户纱织穿着一身白色纱裙坐在钢琴的前面，碧绿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他们是把你我当做符合他们的女神。”她说。
　　“是的，不过，我就是你啊……”城户纱织露出了一个阴柔的笑容，轻声对她说。
　　雅典娜毫不犹豫地将黄金短剑刺到了纱织的小腹里，鲜血顿时顺着刀口溅了出来。
　　“你只是女神，永远不能成为战神。你是被男权社会扭曲的女神，扭曲的我……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吧？社会容不下我，却容得下你……那么，我做回我自己，你去给这个社会陪葬吧！圣光与你同在，我就离开圣光！”
　　雅典娜手一抬，锋利的短剑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城户纱织的胴体。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纱裙。
　　“真是奇怪，血的颜色竟然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时间，她按照古代骑士的葬礼，将城户纱织的头砍了下来。然后是双臂、双腿……直到对方鲜红的血液在地板上流成一滩。
　　“已经足够了……”
　　钢铁般的灰瞳里映射出了女孩被切成一块一块的身体，杀气逐渐暗淡下来。
　　“已经想到了有一天我会孑然一身，就像成千上万个寂静的夜晚一样，无数影像在我身边走过，我却没有办法将他们留住。从帕拉斯、诺亚、李维赞、西佛尔、佩格索斯、沙拉曼德……到现在的撒加、卡妙、米罗、修罗、史昂、阿布罗狄、迪斯马斯克、穆、沙加、童虎、艾俄罗斯……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像神话时代那样亲切温暖地叫我的名字，笑容如同融化坚冰的春风……那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随即，她重新低下头来，喃喃地说：“就算不毁灭也好，那就把帕拉斯……还给我……”
　　“还我！”
　　随着小宇宙爆发式的燃烧，女神圣衣从天外飞来，穿到了她的身上，迷宫分散崩塌，眼前是灰茫茫的迷雾，她举起胜利女神，金色的光线将迷雾残忍地破开。
　　此时是圣域历2012年12月24日，毁灭由于雅典娜的真正觉醒被强行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