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尾巴》垚垚无泪

6、暗夜

　　当天下午，夏晗柒坐在发药台角落的电脑前刷新住院部的处方，一般住院部的处方在上午就应该调配好，并让煎药室的工作人员拿去熬好送到各个病区，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医生下午才开处方的。夏晗柒第一次在下午刷新住院部处方的时候，还有人笑她不懂医院上班规律，嘲笑她刷新是在浪费时间，可当打印出几张处方之后，便只好乖乖闭嘴了。
　　“阿柒妹妹今天被吓到了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吧？”药房里一个还有一年便退休的老女人笑着说道。
　　夏晗柒不喜欢别人带着幸灾乐祸般的语气询问自己的遭遇和感想，但出于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夏晗柒还是翘起嘴角转过头，“没有啦，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吓到啊？”
　　“哎呦，阿柒妹妹不错嘛！”老女人后面说了什么，夏晗柒根本没听，实在是觉得这人的话，听了也没意义，都是些含沙射影的幸灾乐祸，任谁都不喜欢听，何况那老女人是散布自己跟白杨的谣言的主力之一，所以每当老女人装得慈眉善目似的跟自己聊天的时候，夏晗柒全身的寒毛就集体跳起芭蕾舞来，夏晗柒倒宁愿她像平时那样倚老卖老地指使自己干活。
　　其实夏晗柒很纳闷，为什么自己跟白杨只是比较熟悉一点，就会被人说成那样呢？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开始臆想的呢？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令人误会的举动吧，就算偶尔会有些许小打小闹的肢体接触，那也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啊，何况那种情况真的少之又少。
　　夏晗柒只好比之前更冷漠，将自己与他人隔绝得更遥远，内心被冰封得更厚实。不清楚自己在他人眼中是怎样的人，可是夏晗柒只希望自己能清楚知道，希望不会迷失自己，不过真的没有迷失吗？

　　下班之后，尽管由于感冒，脑袋一直昏昏沉沉，但夏晗柒却习惯性地往附近的菜市场走去。一开始合租人跟自己约好每人做一次饭的，但是现在基本都是夏晗柒在做，至于原因，夏晗柒已经懒得深究，反正现状已经是这样了，追究缘由会有所改变吗？如果不能，又何必引起无谓的争执？
　　炒好了两碟菜，合租人还没回来，夏晗柒实在受不了身上的油烟味，便抓了一身干净衣服冲进浴室。夏晗柒喜欢做菜，可是不喜欢厨房里的油烟味，每次做完菜都有洗澡的冲动。
　　洗完衣服又等了将近半个钟，夏晗柒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抓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合租人，上面却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不用看夏晗柒就知道是谁，肯定是合租人在自己洗澡的时候打电话给自己，然后没人接就补发一条短息，信息内容一定是“有约，不回去吃饭”之类的。实在是有过太多次这样的经历，夏晗柒已经懒得生气，一开始会纠结为什么她每次都要在下班一个多小时，菜都煮好了之后才告诉自己有约啊？现在已经麻木了，反正人家心安理得的无视自己的好意，不觉得浪费粮食可耻，那自己何必为那些价值观有问题的人伤神？
　　夏晗柒知道合租人多数都是跟药剂科几个同事出去玩了，那几个同事曾经也跟夏晗柒走得比较近，开玩笑打打闹闹都是常事，偶尔也一起出去吃饭唱k，只是那已成为过去，就算只是过去两个月左右。两个月让原本不怎么牢固的感情再次生疏，甚至摧毁贻尽并不是难事，如果加上一些催化因素更是简单至极。
　　两个月前，夏晗柒和合租人同时调组，夏晗柒被调到中药房，而合租人则调到夏晗柒原本所在的中心药房，就是从那时起变化开始慢慢发生，中心药房的那几位同事从一开始经常的邀约，到偶尔邀约，到最后的不再邀约，一切过程只用了两个月。从一开始只是因为夏晗柒觉得留下合租人一个人在出租屋实在太可怜，请大家让她一起加入，到后来她用自己的风头逐渐掩盖夏晗柒低调的存在感，到最后完全取代了夏晗柒的位置。
　　夏晗柒不想随便猜测，她宁愿相信那一切只是巧合。是自己太天真，还是别人太残酷？
　　他人可以随意掠夺走的感情，或许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夏晗柒不觉得心痛，因为她的心早已伤痕累累到麻木了，夏晗柒对整件事的唯一感受可能是可笑，那个对她说过“跟你聊天很舒服，很享受跟你聊天”的同事实在可笑，而相信这些话的自己更可笑。真的很讽刺，夏晗柒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然而听到他那样说的时候却发自内心地开心，以为自己的“冷淡”还是有人懂得的，原来不是，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孤单，没有人真正理解自己，欣赏自己，接受自己。
　　夏晗柒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相处不久的人大都认为她虽然冷漠但成熟稳重，是个很独立的大人，实际上夏晗柒外冷内热，表面上对人冷淡，却很关心别人，她会默默地帮助别人，即使别人不知道，自己却很开心，多数时候感情用事，单纯善良得跟孩子似的。当然，被人误会的时候很难过，可是却不会解释，如果一开始就相信你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误会，更不需要解释，既然会有误会，那不就表明人家不信任自己吗，解释就会有用么？夏晗柒不但不成熟，还希望自己可以是一个任性却纯洁的小孩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那样便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失去，什么是掠夺，什么是伤害。
　　夏晗柒遇到问题，下意识地便会逃避，上微博或贴吧潜水一度成为她逃避现实的方法，等看够了也差不多时间睡觉了，第二天问题依然存在，便继续重复前一天的过程，工作-郁闷-逃避。她想过改变自己，可是如果真的能改变，变了的自己还是自己吗？人类天生的惰性在夏晗柒身上体现出前所未有的进化，所以夏晗柒懒得改变！

　　夏晗柒望着手提电脑的屏幕，实际眼神空洞，什么都没看进去，有些事不是装作不在乎就真的能不介意，她在别人面前笑着装作毫不知情，可是却不断有人告知她真相，不论那些人有意无意，或许纯粹是想看自己的反应。
　　今天上班的时候，中心药房的一个中年妇女同事过去中药房串岗，刚好夏晗柒在休息室喝水，见到她便问，“昨晚你们玩得怎么样啊？”
　　夏晗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是在咽下水的那一瞬间便立即会意了，中年妇女说的是昨晚合租人和中心药房几个同事出去玩的事，“你是说李倩娟（合租人）跟林哥他们去玩的事？我不知道他们玩得怎样，我不在场！”想知道直接问他们啊，你们不是同科室么？
　　中年妇女嘴角弯了弯，“你怎么没一起去啊，他们没找你么？”
　　夏晗柒眼角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可能他们知道我不习惯玩得太凶。”
　　“哦~”
　　尾音很长很长，长到夏晗柒有捂住她嘴的冲动，但夏晗柒却笑得如同能让冰雪融化的阳光般灿烂，明知道别人特意让自己难堪，又怎么可以顺着别人的意呢？
　　但不论表面掩饰得多么漂亮，内心的苦痛是怎么也掩藏不了的，那锥心之痛并不是不在意，自欺欺人地说不痛就真的会消失的。
　　夏晗柒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到底哪里出了错，总之最后都好像会出现类似被孤立的状况，大家约好出去玩却惟独不邀自己。夏晗柒是不喜欢喧闹，是比较喜欢安安静静，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没关系，但不代表喜欢被孤立！拒绝邀约和一开始就没被邀约是有明显区别的啊！
　　抽了张纸巾擤鼻涕，夏晗柒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固执地望着天花板，微信新消息提示声却不适时地响了起来，下意识地低头看屏幕，眼泪趁机滑下来，夏晗柒无奈地再抽纸巾。
　　点击了在电脑屏幕右下角不停闪烁的图标，看了眼聊天框上显示的昵称“为谁装傻”，夏晗柒纠结了，一是因为不知道是谁，二是因为那太过犯抽的名称。
　　“在干嘛啊？”
　　夏晗柒原本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但自己都设置了需要自己认证才可以加好友的，那应该是通过自己同意了的，可能还没修改备注名称而已，加上自己现在正需要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因而回复了问话。
　　“刷微博！”
　　“哦，你微博名叫什么啊？我加你关注！”
　　“苜文-XH-柒”
　　“……”
　　夏晗柒每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微博名称时都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因为别人的反应都是无语或者翻白眼瞪自己。
　　看着粉丝数字增加了一个，夏晗柒点开了粉丝页面，见到“孜然bobo”这一新名字便了然了，绝壁是宋孜舶！点了互相关注之后立即将微信名“为谁装傻”备注为“孜然”。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夏晗柒有一点动容，“怎么这么问？”
　　“我可以装傻，但请不要以为我真傻。说得很好，但我却觉得有点伤感。”
　　“嗯”，夏晗柒知道宋孜舶看过自己不久前发表的微博了，但不打算将事情告诉他，因为她觉得他们还不熟，“没什么，就有感而发。”
　　宋孜舶过了很久都没回话，夏晗柒以为对话结束了就顺手关掉了对话框，下线关机，准备睡觉。
　　洗漱完毕之后，夏晗柒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是否开启了闹铃，却看到有2个未接来电显示，都是宋孜舶打来的，夏晗柒微蹙眉头，正思虑是否要回电，一条微信进来了。
　　“你是不是不理我了？”
　　“啊？没有啊！”夏晗柒不知道宋孜舶突然怎么了。
　　手机在信息发出没几秒便响了起来，夏晗柒被突然响起的手机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接听。
　　“那么久才接，还说不是不理我？”手机里传出一个闷闷不乐的声音。
　　“没有啊！”
　　“那你之前怎么不接我电话？”
　　“上洗手间了。”
　　“哦，那就原谅你吧！”音调似乎有些许上扬了？
　　“……找我有事么？”
　　“……唔，没事不能找你？”
　　总得有个事吧，没事打什么电话啊？又不是偶像剧经典桥段，打电话只是为了听听对方的声音。
　　“呃，也不是说不可以，就……总得有个原因的吧。”
　　沉默维持了10秒左右，夏晗柒差点以为断线了。
　　“为什么写那句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夏晗柒消化了一下宋孜舶的问话，的确自己是因为知道了某些事而不开心，可是为什么宋孜舶会好像也知道一样，是纯粹碰巧猜对了，还是还有别的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事没弄清楚？可是自己跟宋孜舶并没有多少交集，有什么事会牵扯到两人呢？
　　“什么，你觉得呢？”
　　又是一阵沉默，比之前的沉默要久一些，微微听到对方的叹气声，夏晗柒脑子一片空白地等待对方回话。
　　“对不起！”电话挂断了。
　　夏晗柒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冒出对不起，对方真的没打错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