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尾巴》垚垚无泪

5、梦魇

　　夏晗柒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次做追贼这种蠢事了，因为后果实在太严重，她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了。
　　夏晗柒身上各处的伤口竟不知何时开始发炎，她还在周六的晚上“光荣”地发烧了，本来想自己随便吃点解热抗炎的药，自己扛过去的，无奈身体实在太“娇贵”了，完全不听大脑使唤，走路一摇一晃就算了，在听到妈子催促自己洗漱睡觉的时候，走到厕所门前就“啪嗒”一声，双腿一软跪下了，妈子闻声而来，开骂了，“你个小妮子，就知道你又要出幺蛾子，还给我犟，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夏晗柒当下的第一感觉是：妈啊，为啥子你突然变北方大妈了？第二反应是：还好是在厕所门前跪下，要是在厕所里倒下了，后果不堪设想啊！虽然自家厕所比外面的要干净得多，可洁癖患者还是伤不起的啊！
　　当晚，夏晗柒被夏母半抱着下楼，到楼下的时候，妈子蹲在她面前，紧张却温和，“快上来！”
　　其实夏夏晗柒家楼下两三百米处便有一家诊所，夏母怕夏晗柒腿软再次摔倒，水泥路面多沙石，一摔怕又是损手烂脚。
　　望着眼前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肩膀，甚至有些微驼的后背，夏晗柒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想起无数次自己生病时母亲急切的神情，抱着或背着自己跑医院，无论当时是烈日当空，狂风暴雨，还是黑夜凌晨。
　　“妈，我可以走啦，你扶着我就行！我现在很重啦！”浓浓的鼻音。
　　“傻孩子，妈背得动，年轻的时候还背过一百多斤的谷去集市买呢！”
　　“你都说年轻的时候了，现在不同啦！”夏母都50多岁了，夏晗柒才不会相信自己母亲依然耐压，而且自己好像差不多也是一百斤啊！
　　“这孩子，不信你就上来啊！”
　　“妈~”，快哭出来了，“我不要你背啦，我自己走！”说着便用尽全力走到夏母前面。
　　“诶，这孩子……等等，我扶你！”夏母起身追上夏晗柒，半抱半扶着她。

　　夏晗柒小时候吊点滴的次数实在是算不清了，那时的夏母都习以为常了，连医院的医生护士几乎都记得夏晗柒这个名字了，那时候上医院就像去串门一样，加上夏母有个同村的姐妹在医院做护士长，所以夏晗柒吊点滴都有专座或专床，甚至专人负责。
　　不过现在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坐在一张又硬又冷的铁质长椅上，夏晗柒望了一眼还满满的吊瓶，再望了一圈空荡冷清的注射室，一面墙壁上挂了一台液晶电视，可是没开，不过就算开了，夏晗柒也没精力看了，她很想睡，可是那里的条件实在无法让人入睡，所以她内心很纠结，痛苦地与睡魔做无谓的挣扎。
　　“秶，醒醒，站起来一下！”轻柔宠溺的语气，加上每次自己生病才会出现的特殊称呼，令夏晗柒有种重返童年的错觉，夏晗柒迷迷糊糊却仍是听话地站了起来，很快又被轻轻地抱着躺下了？因为疑惑而半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身上卷了一张薄毛毯，头上还枕着一个舒服的枕头，原来妈妈刚刚跑回家去取这些东西了。
　　母亲坐在自己身旁，握着自己的手，轻柔缓慢地一下一下抚着针头下面几厘米的皮肤，防止血管因针水局部蓄积而肿胀，夏晗柒眼眶又湿了，内心却像被什么填满了，舒适又安心，居然睡着了，嘴角似乎还含着笑，“妈妈，我爱你”。
　　滴完点滴差不多凌晨2点，夏晗柒与母亲都累得不想动弹，可夏母却坚持要跟夏晗柒同床，方便看顾她，夏晗柒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只好乖乖享受久违的母亲的怀抱，往夏母的怀里蹭了蹭，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安然地睡着了。

　　夏晗柒全身颤栗，漫无目的地在寂静的黑暗中奋力奔跑，她很害怕什么都没有的黑，漫无边际，看不见，也听不见，充斥着想呐喊却又发不出声音的恐惧。
　　夏晗柒并不怕单纯的黑，但很惧怕寂静的黑，不知道原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夏晗柒在静寂的夜晚不再似以往一般轻易入睡，她会感到惧怕，全身兴奋地颤抖着，直至四周响起什么动静，就算是路边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也比最动听的安眠曲要能让她冷静，让其紧绷的神经稍稍得到一刻的松弛，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脱离原先的世界。
　　“你没事吧？”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嗓音，充满阳刚之气，却轻柔似水涓涓细流，温和似清风轻拂过脸，其中的关怀让夏晗柒立即得到救赎，然而它却转瞬即逝。
　　夏晗柒转身欲寻找声源，却只见周边混沌无垠，内心惊恐不已，挣扎在梦与醒的边缘，想逃离那可怕的黑寂，却又想知道那一句满怀关心与紧张的“你没事吧”出至谁之口。
　　“唔……”夏晗柒猛然睁开双眼，眼底布满惊疑，恐惧最终战胜了好奇心，努力平息急剧的呼吸，内心依旧彷徨，说话的到底是谁？
　　梦中的那句话，无论其中是否真的满载关怀，也不管其音色是否动听，当它出现打破那可怕的黑寂，它便足以得到夏晗柒的感激，也因此令夏晗柒陷入追寻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即使最终得到的结果可能会令她失望。
　　“醒了啊？快去洗漱！”夏母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前。
　　“嗯，几点了？”
　　“12点多了，快点，准备吃饭啦！”
　　“哦！”夏晗柒边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边腹诽：昨晚的温柔体贴呢？
　　洗漱完，走到饭厅看到那一道道清淡却营养的菜色，夏晗柒一下子噎住了，看着自己妈妈低头盛饭的样子，感动得一塌糊涂，内心一下子被填充得满满的，消极的情绪突然全部消散了，之前的梦境自然也忘得一干二净。

　　打完点滴休息了一天就赶回去L市上班，因为夏父说一点小病小痛就请假不像话，所以夏晗柒只能打消再请一天假休息一下的念头。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周末发烧过的缘故，还是感冒的原因，又或者是其他未知的理由，这几天她总是会做梦，梦见很多场景很多内容，可是梦见最多的还是那一片骇人的黑暗。
　　心理学家指出梦境都源于现实，梦里出现的场景和人物都是自己见到过的，可能是现实，也可能是从影片看到的，总之不会是自己凭空想象的。
　　夏晗柒读大学时选修了不少心理学相关的课程，就差没辅修心理学，搞个双学位，因此她深知自己最近梦里出现的声音一定是真实存在的，自己曾亲耳听到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在梦里总是听得到声音，却见不到“声源”呢？声音很好听，至少夏晗柒认为很好听，所以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在哪部电影里听到过的对白，或许再看一次那部电影，自己就不会再做那个梦了，虽然声音好听，可是只有声音却见不到任何东西也很惊悚啊！不过有这句对白的电影实在太多，她怎么想得起是哪部电影哪个场景呢？

　　“怎么了，拉着张脸的？”白杨凑近夏晗柒身旁轻声问道。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夏晗柒不着痕迹地退开一小步，头也不回地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没有啊。”
　　白杨愣了一下，无奈地走开了。
　　夏晗柒用眼尾瞟了他的背影一眼，突然太阳穴周围有点痛的感觉，只是一点，或许是感冒未清的缘故。
　　白杨是夏晗柒在工作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比较熟稔的同事，只是同事而已，她并不承认他们是朋友。
　　夏晗柒一直跟同事保持着距离，或许她并没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只是性格比较内向而已，一开始她真的是很努力与同事建立友好关系，只是不断有人打碎她用心维持的理想关系，最后夏晗柒放弃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不太擅长交际，所以开始拒绝同事之间的私下聚会，甚至不再主动与同事交流。
　　一开始大家以为夏晗柒有心事，便主动跟她聊天开解她，但时间长了之后便不耐烦了，不再那么积极开展话题，因为无论怎样的话题，夏晗柒最多就只会持续回三句话，还真是颇有事不过三的风格啊！但是白杨是那种没心没肺型的人，跟谁都能玩得开，开玩笑也没有度，总有办法逗得夏晗柒说话超过三句，有他一起上班的话，药房里偶尔会听到夏晗柒的笑声，只是最近夏晗柒真的有烦恼了，连白杨的话都不怎么回应了。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猜测原因，甚至有人认为夏晗柒跟白杨搞婚外情闹别扭了，连跟夏晗柒同租一套房住的那个女生也这么想，夏晗柒对此只一笑置之。所谓清者自清，相信自己的人不用解释也会永远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人解释在他们眼里就是掩饰和默认。
　　白杨长夏晗柒七岁，有一位温柔漂亮的妻子和一个3岁大的可爱女儿，在夏晗柒眼中白杨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自己怎么可能跟他有什么呢？夏晗柒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认为白杨的性格好玩，后来的确曾觉得可以同他做朋友，认为有这样一位哥哥也不错，只是从不曾想过事情会向如此奇怪的方向发展。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想象力太过丰富，还是思想龌蹉？如果说这只是开玩笑，那也实在太过分了，恕她开不起这种玩笑！夏晗柒本就刻意保持着的那段距离更大了，白杨再也无法接近，无论原因为何。
　　“嘭”一声响，夏晗柒龇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撞到被拉出来的中药抽屉了，腿上手臂上都有好几个淤青。
　　中药房组长林秀大姐见到她似乎心不在焉，而且今天负责发药的人还没定，就对她喊道，“柒妹妹，你上窗口发下药吧，累了就喊我替替你啊！”
　　林秀和药房其他年纪比较大的女人一样喜欢喊夏晗柒她们这些新进人员和实习生“阿妹”或“妹妹”。
　　“嗯”，夏晗柒微笑地回答，她挺喜欢这个大大咧咧的豪爽大姐，同时也羡慕着她，看林秀整天都笑呵呵的，在她眼里似乎没有任何烦恼，夏晗柒上班以来从未见过林秀愁眉苦脸的样子。
　　在窗口发药的工作需要很强大的耐性和很有服务性的态度，夏晗柒拥有了前者，后者却离她犹如天与地的距离，尤其最近夏晗柒心情不怎么舒爽，紧绷的脸配上冰冷的声音，一般人可能还可以接受，但是对于那些本身就因为生病而心情不太好的病人来说，即使夏晗柒并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有些人会没事找事。
　　“你什么态度啊？”一个很尖锐的女声大吼。
　　夏晗柒凉凉地抬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听到那个女声之后，白杨和林秀不久就走过去了。
　　“阿姨，你先别那么燥！”白杨边说边将夏晗柒往后拉，“有话好好说嘛！”
　　“阿姨，你跟我说说阿妹的态度哪里有问题啦？”林秀也挡到夏晗柒身前，“我在里面都听到她喊了你名字几遍了，你都没过来拿药，那现在当然要先拿药给别的过来拿药的人啊，要不一直等着你来了再喊别人吗？”
　　夏晗柒靠着身后的药柜，别开脸思考着自己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很差，很容易得罪人？是不是要学学合租人那种嗲声呢？想着竟不能自已地哼笑出声，那样太虚伪了，也恶心人，还是算了吧，做自己才舒适。
　　似乎觉得夏晗柒并没有受到影响，林秀拍拍她肩膀，“阿妹，没事，你先再发一下药，忙的时候喊我帮忙哈！”
　　还是微笑着点点头，“好！”夏晗柒重新坐上发药窗口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