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暖狸

3、003

　　“娘，等我站稳脚跟，就来接您！”

　　拜别余三娘，余温随鹤行来到门外，此时，余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倒没人往屋里挤，单是外面这只足有一人高的漂亮仙鹤，就已经令余家村的人赞叹不已。

　　鹤行出来后，余家村众人鸦雀无声，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纷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余光只能看到鹤行和余温的衣角。

　　这不是余家村第一次见到修仙者，每年钱长老带人来村长家收租子时，余家村众人就被喝令不许直视、不许喧哗，违者加收赋税。鹤行对这种场面也见怪不怪，只对余温说，“我善驭鹤，此鹤名为飞舟，它会带我们回青山派。”说着，他微微抬手，飞舟便低下头颅，半跪下来，鹤行说，“余温姑娘，请。”

　　余温并不胆怯，抬脚一迈，就往鹤身而上。岂料，飞舟忽然伸展双翅，当即就要把余温掀下背来。说时迟那时快，余温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鹤羽，缓住坠落之势，并且用力猛一翻身，稳稳地爬上飞舟背部，还薅掉一根鹤毛。

　　飞舟一声鹤唳，震得余家村众人耳朵发痛。

　　鹤行本来作势要接住余温，好抱个满怀，此刻双手扑空，还被飞舟一声惨叫惊了耳朵，立刻抬手，轻喝一声，“止！”话音一出，飞舟就像被人掐住咽喉，失去声音。他才看向余温，笑意更深几分。

　　待翻身想将余温搂在怀中时，又发现余温坐得靠后，在身前给他留出了位置。鹤行坐定后，不死心地说，“余温姑娘，飞舟飞行时，如你这般尚未修行的普通人，坐在后面很危险。”

　　言下之意，自然是让余温坐前面。

　　余温不为所动，举起手中长长的鹤毛，“没关系，我会抓紧飞舟的翅膀，只要它还有毛给我抓，我就不会掉下去。”

　　鹤行：……

　　他不由怜悯地看向飞舟，而后笑了笑，“那么，我们出发了。”

　　飞舟振翅腾空，一飞冲天。只是感受着余温手上的力度，它特意飞得愈发平稳。到底是仙鹤，又开了灵智，本就是极爱美的动物，哪里受得了变秃的恐吓！飞舟还不会说话，此刻只觉得，坐在自己身上的两位，一个不是人，一个不当人，它好苦！

　　鹤行并不安分。他这一路接了不少凡人，像余温这么平静的还是头一个。更别提，其他凡人见到他，没有不套近乎的，只有余温，不仅举止冷淡，甚至连飞舟都被她吓到了。鹤行咂咂嘴，他抱了不少人类女子，看着那些姑娘面红耳赤，他就觉得快乐！可遇上余温，那些法子就突然行不通了。鹤行忽然转头，问余温，“你不巴结我，不怕我给你穿小鞋吗？”他问的突兀，语气却不带恶意。

　　余温目光扫过他咽喉，不答反问，“你今年几百岁？”

　　“我？”鹤行停顿片刻，敷衍道，“问这个做什么？我大概有好几百岁吧。”

　　余温不想得罪他，主动露出笑容，“你的骨相，应当也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她笑时，酒窝加深，瘦弱的肩膀微微收缩，少了几分凌厉，反显得我见犹怜。鹤行见状，忽然眯起双眼，眼眸更深几分，余温明显感到他身上那股侵略感变得更强，令人不适。

　　余温往旁边侧了侧，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一般男子，大约像我这个年纪，就会生出喉结。待到二十出头，喉结已经很明显了。”但鹤行没有。鹤行刚到她家时，她无暇细看，甚至在余光看到鹤行故意想要抱她时，心里更生厌恶。直到她先行坐上飞舟，居高临下时，才意外发现，鹤行没有喉结。二十出头的相貌，没有喉结，要么鹤行不是人，要么鹤行是女人。

　　听着余温的话，鹤行下意识伸手摸自己咽喉，那里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她也不慌，反问余温，“喉结长什么样？”

　　这话一出，余温迟疑片刻，才斟酌道，“你没见过？”修仙世界，男女之间又不像封建社会严防死守，修仙只论强弱，不论性别，虽然女人作为弱势群体，更容易吃亏，但并不耽误女子和男子一样谋生。

　　鹤行眼神一闪，也笑起来，“我只顾着看美人了，没注意人类男子的喉结。”

　　这话说的……余温状似不经意开口，“青山派收妖族？”

　　“偶尔收，”鹤行回答类似咨询驾轻就熟，“妖族和修仙门派保持友好交流，每隔三百年，就会有妖修去各大修仙宗门学习。”

　　余温点头，“原来还有交换生。”她看向鹤行，“你是女人还是妖族？”

　　鹤行没有直接回答，“我喜欢人类女子。女人纤弱，宛如婴儿，又香又软，抱起来感觉心都化了。”她仿佛突然来了兴致，主动说，“我希望，抱够一万个人类女子！”话说到这里，鹤行直勾勾地盯着余温，“所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这样我就抱过一千个人类女子了！”

　　余温闻言震惊又无语，“你已经报过九百九十九个了？”

　　鹤行神情一顿，“嗯，我数数，一，十，百，千——”她掰着手指头，皱起眉头，“九百九十九是多少？怎么数？”

　　余温：……

　　懂了，这位疑似妖族预备役，原来是个“数学小能手”！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远大目标立刻变成了一个小小目标。

　　余温觉得好笑，一时警惕之心都松了几分，却还是摇头，“我不喜欢和人拥抱。”除了她娘。

　　鹤行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没关系，我就把你和大美人当成最后的目标，我还能在这里待两百年，总能抱到你们！”

　　“大美人？”余温对她的说法感到疑惑，“这还有压箱底的？”

　　鹤行道，“是我们外门请来的教习，善使剑，长得跟仙女一样，虽然没什么修为，但身手了得，我打不过她。”她扫过余温，笑道，“我看你也没什么天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到我们外门来。到时候，我介绍教习师父给你。”

　　“多谢。”得知鹤行疑似是个女性妖族，余温情绪舒缓了许多。虽然不知道鹤行为什么那么喜欢抱别人，但至少目前来看，也没有太大恶意。她想，也许令自己感到不适的气息是鹤行身上那股妖气。只是此行前途未卜，余温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她定定神，主动向鹤行打听青山派的情况，好在鹤行作为接引者，还算知无不言。

　　“青山派是青壶宗的本家支派，据说最早的时候，只是凡间一座普通的道观，那时候还叫青山观。只是后来，出了一位冠绝天下的绝世剑客，以凡人之躯用一柄青峰剑斩断三千魔域，还和青壶宗的天才修士广闻仙子结为道侣，在广闻仙子的帮助下，青山观踏出凡尘，成为修士，也并入青壶宗，算是青壶宗第四山。但青壶宗主峰在望月山，分为三山四门……”

　　青壶宗三山中，主峰望月山，左右壶天、映地两峰拱卫。主峰望月炼丹，壶天修符法，映地峰是炼器峰，第四门是阵法，主次三峰均有修习。

　　至于后来并入的青山派，地位处在又高又低的尴尬境地，因为，青山派主要管理外门杂事，掌门和弟子的地位低。但青山派创始人之一广闻仙祖，是当年青壶宗三大天才之首，战力更是修真界巅峰，迄今无人能够望其项背。所以广闻仙子当初将青山派并入青壶宗，直接列入青壶宗的第四山，这是整个修真界都公认的。只是天才易折，广闻仙子早已闭关不出近千年，修真界人事更迭，青山派又没有拔尖儿的人物，以至于逐渐没落。现在甚至有人觉得青山派靠着广闻仙祖的余威才得以依附青壶宗，就连青山派本派弟子也不愿多提此事。

　　鹤行唏嘘道，“原本还是第四山，现在称个第四门，估计都轮不上，毕竟人家原有个主修阵法的第四门。当年多辉煌啊！据说，当年青壶宗老宗主本是属意广闻仙祖接管宗门，但仙祖一心修炼，不理俗务，才逼得大师姐越青雉接任宗门。说起来，自从魔域一战已近千年，广闻仙祖千年不出，坊间都说，她老人家自三千魔域一战后遭受重创，说不定已经陨落也未可知，还有的说广闻仙祖当初魔域一战，元气大伤，就算没有陨落也已成为废人，只是青壶宗不愿意承认罢了。”

　　但不论如何，广闻仙子地位在那摆着，就不说曾经辉煌的历史，哪怕是现在论资排辈，青壶宗三位老祖——刚卸任百年的前宗主越青雉，是广闻仙祖的大师姐，壶天峰符法门现任老祖丰识老人是广闻仙祖的小师弟。整个青壶宗现在就靠这两位充门面，可这两位加一起都没有广闻仙祖影响力大。

　　余温听着这些秘辛，不由唏嘘。修仙界的时间单位动辄以百年纪，百年，都够普通人好几代。

　　“我在青山派这么久，都没有打听到半点关于那位广闻仙祖的动向。不过，我们青山派现任掌门许味道长，据说是当年广闻仙祖亲自带出来的，看起来十分美味。”

　　“嗯……嗯？”余温听着有点不对劲，“美味？”

　　鹤行愣住，“啊，我说了吗？我没说！”

　　余温：……

　　“你说了。”

　　鹤行沉默片刻，“那你就当没听见吧。”

　　余温：……这么坦然吗？

　　“行叭。”

　　“我们说到哪儿了？”

　　“青山派的掌门许味。”

　　“嗯，许味，许掌门是广闻仙祖亲手教出来的，据说修为深不可测，在当世五大宗门中都数得上。”

　　“我稍微打断一下，”余温说，“修真界总共就五个宗门？”

　　鹤行摇头，“是五大，五大宗门划分了天下灵脉，但各宗门之下又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小宗派，隶属于他们管辖。”

　　“哪五大？”

　　“除青壶宗外，还有两大世家，两大宗门。世家是中都以龙脉为气的皇族和南方以术法传世的张家，两大宗门是西南剑盟和北部兽盟。严格说起来，我们青壶宗算是散修门派，以丹修为主，但其他均有所涉猎。门派里教授什么，就要看有哪方面的大能，不拘束于单一传承。”

　　余温边听边在心里画了一张地图，想到余家村的事，问道，“那妖族和三千魔域在哪儿？”

　　“上次魔域大战，三千魔域尽入深海，沉入海底不见了。妖族也聚集在海上，反正妖族争不过人类，都被赶到海上去了。”

　　“既然如此，还会有妖族和魔族入侵吗？”

　　“没吧，沿海边线，都有各大宗门守卫，围得铁桶一般，而且还有魔域狩猎，专门捕杀逃逸魔族用来剥|皮炼器，就算海面有魔气外溢，那还不够修士们狩猎试炼的呢。妖族都被逼退海上，又与修真门派和平相处，人类还专门设有妖族事务司，但凡侵犯人类，都会被妖司惩戒。现在可谓是四海升平！”

　　这么说来，青山派给普通百姓洗脑的方式真是敷衍啊。余温心里很不是滋味，修士和普通人的差别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对修士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的小妖，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可能就是整个村子的灭顶之灾，所以这种恐吓才粗暴有效。

　　余温沉默片刻，愈发坚定了要修仙的决心。眼见着已经隐隐能看到青山派的山峰，余温犹豫着，问出最想问的问题，“我是要跟闻策长老修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