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遥远》芋源很圆

26、念念遥远

　　十二月，初雪来了。
　　初雪总会被人们赋上特别的意义。

　　童诗遥走出单元门口，绒毛般的新雪飘在空中，她伸手去接，看着雪花在自己的掌心落下、消融。

　　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恍惚看到几年前在雪地上写下自己和江故远名字的女孩，一笔一画，认真勾勒。

　　“幼不幼稚。”那时的江故远站在她旁边，路灯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童诗遥半蹲的身上。
　　“你懂什么，这叫行为艺术。”童诗遥反驳。

　　“听说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这句她留在心里默念。

　　那年的雪下得特别大，大到交通瘫痪，厚实的雪一脚踩下去可以没到小腿，出门只能步行，那天他们两个蹒跚了平时的两倍时间才见到面。

　　那天的江故远看起来很可爱，走路小心翼翼又歪歪扭扭，像只企鹅。
　　而她自己看起来好像很糟糕，为了保暖和防雪，压在头上的笨重帽子把发型压得扁扁的，眉毛和睫毛都结上冰霜后化成了水，带走了妆容。

　　但他只是轻轻拍拍她的头，给她买热奶茶喝，借着防止滑倒的借口牵起她的手。

　　冷气钻进脖颈，陡然间，清醒的意识迅速回笼，她裹紧衣领快步走向地铁站，雪天和雨天她都不怎么敢开车。
　　早上行人少，路面的雪还没被污染，平整洁白。

　　她看着自己印着鞋底花纹的脚印，又想起那晚的吻，鼻息间仿佛又飘起炙热的酒气。
　　自那以后过去的很多天，江故远除了对接工作外，就没有给她发过任何私人消息了。

　　也好，喝醉了而已，这不也是她想要的吗？
　　只是，心里某个地方有点空。

　　上了地铁，尽是满脸倦容的上班族，人满为患。
　　童诗遥找了个角落靠着，腾出一只手点开黄若瑄的主页。

　　自从那次眼镜店风波后，她已经成功转型成了美妆兼情感博主，双重的受众，流量一天比一天好。
　　她接下了江故远之前邀请她参演的校园暴力微电影，现在正在拍摄阶段，飞去了其他城市，她说打算之后分集PO在自己的账号里。

　　女人一旦跳脱出自以为是爱情的桎梏，就能明白天高海阔，更加专注于自身的事业和发展。

　　到了公司没多久，童诗遥就在微信上收到了张巍的传唤。
　　无事不登三宝殿，去的路上，她的心里像是上学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一样，猜想着各种原因。
　　思来想去，没觉得自己在工作上有什么过错，便在心里打了打气，踏入这间比自己豪华一个档次的办公室。

　　“您找我。”童诗遥提起嘴角的笑意。
　　“坐吧，小童。”张巍给她倒了杯热咖啡，“今天天冷，暖暖身子。”
　　童诗遥双手托起温热的杯底，沿着杯沿呼去热气，啜饮一口，有点苦，但还是面不改色咽下。
　　“这么多年了，也没看你找个男朋友。”
　　童诗遥对于这个话题有些措手不及，“嗯，还没找。”
　　“没时间找还是不想找啊？”一副长辈的关心语气，又带着权力上位者的压迫感，“你刚来那会儿二十出头，现在这岁数也不算小了。”

　　童诗遥慢慢把杯子放下来，双手握在一起汲取上面的温度，“跟毕业生比肯定是不年轻了，但是现在普遍都晚婚，我也不着急。”

　　但有时候，你不着急，不代表婚恋市场不着急，不代表职场不着急，总有大把的新鲜血液等着替代你。
　　童诗遥大概听出了对面的意思，开始年龄施压，无非就是打算人事变动，或者给你加活。
　　不幸中的万幸，她属于单身未婚，在这个年龄梯队，最惨的状态是已婚未育。

　　“小童你记得上次跟你提过一嘴的那个恋综吧？”
　　“记得。”
　　“公司的意思是推荐你去参加一下，于公于私都是你最合适。”张巍语气多了几分赞赏，“公司的主要目的，是借这个机会增加曝光，游戏是你们组的，肯定是你最合适。个人角度说呢，你也算是咱们公司的门面，漂亮大方又是单身，而且我听说你和那个小作家的综艺效果挺好的，也算是有点相关经验，反正我是大力支持你的，你考虑考虑？”

　　眼前这个带她入门的老领导的一大段输出迎面砸在脸上，好像没想给她拒绝的余地。
　　“您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童诗遥客气道，“关于游戏，我们组确实也下了很大功夫，肯定也是希望加大宣传。您刚说的综艺，说实话当时是因为一些私事去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胜任代表公司这么大的责任，再…”
　　“哎，别谦虚，你的能力我还是了解的，不然也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张巍打断道，“咱们俩这么熟了，也不用说那些不实用的场面话，这样，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尽量下班前给我答复。”
　　童诗遥应下，转身准备告辞。

　　“对了，那个新来的小白怎么样？”张巍追问一句。
　　“挺好的，新人嘛，我会多照顾的。”两人对视，眼神中含着懂得都懂的意思。

　　走出办公室，童诗遥看到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大雪不是年年都有的，就像有些机会错过了就很少再有了。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尝试互联网的方向，看到好姐妹黄若瑄的流量变现，说一丁点也不羡慕是假的。
　　之前是没有更多的精力，现在有了公司做后盾，大可一试。

　　人生没有什么是抓得住的，爱会流动会消失，没有道理可讲，只有工作才是她现在唯一靠得住的、付出和收获成正比的东西。
　　她这么想着，决定再好好沉淀一下想法，下午再告诉张巍。

　　路过办公区，她看到路骁然和白卓嫣在聊天，大概是在讨论什么东西，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独属于毕业生的朝气。

　　年轻真好，连愚蠢都是清澈的。

　　公司写字楼的东南角有一家书店，店面中规中矩，店主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书店就像城市中的森林，给都市男女们提供精神氧气。童诗遥有时候会趁着休息的间隙去看看书找灵感，或者单纯在书店独有的味道里冥想。

　　她现在格外想去那里待一待。

　　“你来啦！”店主坐在门口位置，二十三四的模样，看到熟客特地压低声音打招呼。

　　童诗遥笑意盈盈地点点头，眼前的女孩今天戴了一顶蓝绿色格纹的贝雷帽，脸上挂着一副玳瑁大眼镜框，镜片后的小雀斑淡淡显现，和配饰相映成趣。

　　“初雪快乐哦。”童诗遥献上一句小众祝福。
　　“哇，我在这屋子里从昨晚待到现在，都没注意外面下雪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两人默契地缓缓挪步到方便讲话的地方。

　　“说起来，这家店就你自己经营吗？”童诗遥柔声关心。
　　“现在是的。”女孩点点头。
　　“那…以前不是？”
　　“以前……”女孩拉长了语调，仿佛在想很久远的事情，“以前是我和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只是…后来她生病去世了。”

　　童诗遥没想到随口的询问竟牵扯出生离死别的沉重话题，眼神流露出愧疚，将温热的手心覆在女孩的手背上，“对不起啊。”
　　“没关系，我不避讳说这些，只是想起她会有点失落，总幻想着要是她在就好了。”
　　“她一定也在某个地方同样想念着你，欣慰你把你们的店经营得这么好。”
　　“没错！我可是把它当孩子养呢！”女孩回头看了眼门面，“有时候我就直接睡在这，感觉很安心，很有归属感。”

　　童诗遥被她奇怪的比喻逗笑了。

　　女孩接着说，“其实也赚不到什么大钱，有时候甚至还会为了房租头疼，但我知道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这就够了。”

　　童诗遥比她年长几岁，这方面却没她清透，她做的事总是为了别人、为了外界。
　　现在她拥有的好像足够了，应该学着去做想做的事，去做没体验过的事。

　　话题结束后，童诗遥独自逛了逛，买了一本小说，女孩特地给了她友情价。

　　忙碌完下午的工作，手机响起久违的电话铃声。
　　这年头，除了外卖和快递，已经没有几个人打手机电话了。
　　看到来电显示江故远，童诗遥心里咯噔一声，他是能打字就不语音的那类人，或许是有重要的事。

　　她接听，“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气息有些急促，“我家狗生病了，我和助理不在渲城，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

　　狗？哪来的狗？
　　算了，好像不是询问来龙去脉的时候。

　　“你家地址发给我吧。”

　　童诗遥大学时候参加过几次动物志愿者活动，平时也爱看那种收养流浪狗的视频，有一些照顾宠物的知识储备。
　　经过保安门禁的重重险阻，她终于来到门口，看着眼前的密码锁陷入沉思。

　　【门的密码是什么？】
　　【你生日】
　　……
　　不知是天气还是情绪使然，她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按下了自己的生日。

　　啪，锁舌弹动，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