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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纪末冰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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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1日，雪天，阴转多云。
这是我徘徊在冰原中的第三天，至冬的大雪天气足矣扼杀一位成年男性的性命，缺少保暖衣物蔽体的我似乎被路过的村民们误会成了怪物。他们用浇了松油的火把驱赶我，但语言系统似乎还未开发完全，导致我无法同这些人类进行合理交涉。
监测到光线可见度进入深夜模式，人类休眠期时间到，开启自动休眠模式，开启自动警戒模式。
链接总部系统第六十三次失败，讯号丢失时间持续至四十八小时零六分五十二秒，初步判断B-1批次被悉数销毁。
记录者：B-1-5423号。”
至冬，四周一如既往地染上纯粹的白色，凛冬降临，冻结的湖面映倒光洁的苍穹，厚鞋底踩上落入雪中的松枝，发出一阵咔擦咔擦的脆响。B-1-5423弯下腰将挡路的枯枝拨开，少女的肩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乳白色的冰晶积聚在她的眉睫，几乎快挡住眼部的视线。
她是在一次运输途中被遗落在冰原里的。至冬第一批自动战斗型人偶从工厂改造完毕后便交由愚人众负责看护——自动战斗型人偶是至冬军事史上一次伟大的、历史性创造，它们的身体外形尽力模仿人类，它们拥有柔软的皮肤、以及会跳动的人造心脏。
位于脑颅内部的运转处理器会供应着它们行动所需的能量，它们没有五感、没有思想，因此人造人远比真人更加适合战争和间谍活动。
B-1-5423，这是她的编号。同一批伴随着她出厂的序列号从B-1-0001一路排至B-1-10000。身为战争兵器，她的制作者却为她赋予了记录功能，对她说：“5423，不要耽于战斗，用你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倾听、去记录这个世界吧。”
B-1-5423迷茫地冲他眨了眨眼。
五天后，负责运输他们的愚人众专员抵达工厂，押运这批人偶前往进一步的核验，却不曾想运输途中出了岔子，其中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造人不知为何突然开启了战斗模式，袭击了护送武装部队和附近村落，带来的灾厄不亚于一场小型战争，以至于愚人众士兵及附近无辜平民死伤惨重——这场暴乱最终被姗姗来迟的执行官们暴力镇压，女皇不得不宣布人造人军事计划暂时搁浅，所有人偶即刻销毁。
B-1-5423不明所以，在即将被销毁的前夕，制造了自己以及其他一大批人造人同伴的制作者将她抛弃在雪原中，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夜晚——很黑、很冷，呼啸的暴雪宛如永不枯竭的悲嗥，那个人扶着她的肩膀，再次说了一样的话：“5423，逃跑吧，逃得远远的。”
“用你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倾听、去记录这个世界。”
***
夜深时的森林像一场诡异的噩梦，B-1-5423闭上眼睛，蜷缩着身体蜗居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她努力模仿着人类睡着时的姿态：闭上眼睛，将心跳频率压低，降低处理系统的运载速度。这里地处偏远，湖面冻结的时间很早，零落的村庄像一粒粒散落的棋子，吸引着捕猎的野兽出现。
她曾经在村庄附近遇到过一匹饥肠辘辘的饿狼，在被雪淹没的世界里，这只拖着嶙峋躯体的生物朝她露出了凶恶的獠牙。B-1-5423只是探究地望着眼前的生物，它那身被雪水粘连在一起的毛发随风而动，兽瞳迅速收缩，脊骨随即拱起，是即将准备攻击的标志。
饿狼扑向她的小腿，犬齿咬穿人造皮肤下的血管，那是B-1-5423第一次感受到痛，这简直就像蹒跚学步的婴童第一次接触到坚硬的土地那样稀奇。金色的液体从她的皮肤下渗出，那是她的血液，里面流淌着支撑机体活动所必要的能量。
B-1-5423下意识地蹙眉，抽出随身配备的短刀，高高扬起了手中的短刃，几乎是瞬间就插进了饿狼的颈部。温热的血喷洒在单薄的衣物上，饿狼被刀面截断的喉咙发出了奇异的咕噜声——很恶心，但这是生物在饥饿本能下的进食。自动战斗型人偶拥有的力量无疑是巨大的，她只需要维持着腕部的发力，不出几分钟便能将饿狼的头砍下来。
但是B-1-5423没有那么做。她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双双厚底鞋踩上了快要消融的细雪，最终停在了距离自己六七米的地方。
她抬起头，村民们就聚集在围栏的另一头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小腿处汩汩流出的金色液体——奇异、神秘，带着略微惊悚的感觉。制造了B-1-5423的“父亲”曾经说过她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会哭、会笑，会不知所措。那时，“父亲”眼中的炙热就曾经让她无所适从，但如今这些村民的眼神更让她如芒在背。
她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并不受欢迎。
“你是谁？”栅栏另一头的人大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B-1-5423缓缓抬起双手，短刀掉在狼的尸体边，无神的视线像打量着上一只死在自己面前的生物那样探究、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她在军事资料里学到过投降——这是一种表达自己无害的方式，并且全世界通用。（虽然愚人众压根没想到过，有一天人造人也会在没有神明的掌控下出现自我意识。）
自动战斗型人偶的语言系统都是不全面的，只能勉强能识别出几句至冬话——前提是这些人和她交谈可以不带上当地哩语。
B-1-5423在接受知识灌输的时候只知道什么符号指令象征着屠杀、什么符号指令意味着停止。毕竟工厂里的那些疯狂科学家可没有闲情雅致教会消耗品说话，她也只好学着对面人类的样子，张开嘴唇吐露出破碎的音节：“你...是...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
“喂，现在是我们问你！”村民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现在是...问你。”大约是觉得模仿很有意思，B-1-5423难得感受到唇部肌肉向上拉扯了一下。风还在呼啸着，其中一位青年人见她腿上的液体还在不断流出，拍了拍为首者的肩膀，跻身向前问道：“别吓到她啦...小丫头，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你腿部的伤吗？”
B-1-5423巴眨着眼看着从皮肤组织里汩汩流出的金色“血液”，还不等她回话，那人就再次开了口：“我是威尔士·达菲尼奇，这座村庄唯一的医师，我对你血液的颜色很感兴趣。把你猎杀的狼给我吧，你看上去好像也不太需要它。”
***
“让我摸摸这具狼皮...毛发浓密有光泽，我猜是因为近几天食物短缺才让它出来觅食。这么一想，三天前埃里克家好像在外猎杀了一头强壮的郊狼，狼在临死前还咬伤了埃里克的左腿，我猜那只郊狼大概率是这一只的配偶...嗳，这么好的狼皮被刀割破了还真可惜。”
壁炉升起火光，B-1-5423坐在远离壁炉的沙发上，幽幽的红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些被送往火炉销毁的同伴。
事实上，她有点害怕火。
威尔士显然对她很感兴趣，打量完她带来的狼皮后便善解人意地带着绷带和消毒水坐到了B-1-5423面前，示意她把黏在小腿上的衣料掀起来，她乖顺地照做了。人造皮肤没有自动愈合的趋势，金色的血液在白皙的肌肤上尤其打眼，威尔士一面给她上药包扎，一面问道：“你是什么人？我曾经在愚人众征兵团里干过军医，见过不少长生种的伤口——兽人？不，你看上去没有任何动物特征；魔女、精灵？”
他喃喃道：“他们的血也是红色的，瞧瞧你...这带着血腥味的液体看上去好像高端机油。该死...绷带好像并不能止住你的血。”
B-1-5423磕磕绊绊地说：“机...油。”
“嗯？”威尔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能量块...机油。”她像牙牙学语的孩子那样在自己的伤口上方比划着，“需要。”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冰冷且顺畅无比：“本机隶属于愚人众自动型战争人偶军团B-1编队，编号：B-1-54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