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于她》麓息

39、39：沉溺

　　十月底的时候，离婚官司第一次开庭，沈君歌出庭作证，讲述了自己从小的经历和被家暴的历史。这是一次不公开的庭审，在现场的只有相关的人，沈宏涛，沈翊都来到了现场，令她有些意外的时候，沈老太太也坐在了席间。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本以为张素馨会气愤反驳或者怒骂她，可她全场冷眼旁听，只偶尔同身边的律师交谈几句。沈君歌同法官确认了证词的真实性时，看向张素馨，她依旧是冰凉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看一个毫无生命的物件一样。

　　她还记得那天天气很阴沉，空气压抑凝结成一块，法官和律师高声交流，而这一切都化成耳边无意义的嗡嗡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那些沉默的，只是她发觉自己心底的悲哀，同这寂寥萧瑟的秋日一样，渐渐沉底时，已经走到了法院外面，沈翊坐在旁听席上，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

　　外面又下起了雨，深秋的雨丝带着沁骨的冰，打在脸上，她撑起伞，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看到那辆不论在哪都格外引人注目的蓝色布加迪，静静停在路边。沈翊蓦然开口，“我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偷听爸妈吵架，知道自己有个妹妹。”

　　沈君歌将视线收回来，看向沈翊。他肩头被雨水淋湿，侧脸清俊高华，“后来偷偷跟着爸爸，也见到了你，所以从那时起，其实我就把你看做是自己的妹妹了。”他微笑，想起后来自己偷偷摸摸去看望这个妹妹的事情，多数时候，他坐在车里，和司机说的借口是晕车，看着那个小姑娘懵懂的穿过人流马路，偶尔停留在热闹的小摊前和摆满了玩具的橱窗前，发会呆，接着一蹦一跳的离开，春夏秋冬，永远穿着学校的校服，鞋子也只有两双，用作冬夏更换。

　　坐在迈巴赫中的沈翊想，这是他的妹妹，爸爸出轨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他应当是讨厌她的，可却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可那时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处境。”沈翊叹了口气，在听完法庭上的陈述后，他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渺渺，你能原谅哥哥吗？”

　　“哥，那些事都过去了，而且……该被原谅的应该是我和我母亲。”她声音慢慢低下去，像是犯了错等待长辈批评的小孩。

　　沈翊笑了，“好像从你回家后，就对我一直抱有愧疚，错的是大人不是你，我没和你说过吗？你一直是个很好的妹妹，懂事优秀，对我这个哥哥没有任何的要求，我很高兴，在这个家里，有你在。所以……”他声音顿了顿，眯眼看着马路对边，从布加迪上走下来的男人，正望着这里，“……有些嫉妒唐礼，总有一天，我的妹妹会离开沈家，去他的身边，想到这点，就很想揍这个家伙。”

　　眼睛有些酸，莫名就蕴起了水汽，沈君歌眨了眨眼，手擦过脸颊的泪。

　　“哥伦比亚大学是我母亲的母校，她希望我能去那里，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个学校，所以拒绝哥大本来就是我的打算，当年唐礼要求我发过去的那封信，内容的确有些惊世骇俗，嗑药打架被处分，但是你也太小看你哥我了，”他转过身来，笑的清和温柔，伸手轻轻拍了下沈君歌的脸颊，“我和唐礼争锋相对那么多次，哪次有真正被他拿捏的，发给哥大的邮件是我本身就准备要发给他们的，就是正常的内容而已，把你牵扯到这里来，才是我最不希望的。”

　　“至于我母亲的离开，是谁也不希望发生的意外，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承认对我的打击很大，很自责没有及时和她沟通上大学的想法。”沈翊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如果你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承担起来，那细算起来，我可以说是罪孽深重了。”

　　这时唐礼已经走进法院的大门，站在高耸的长阶之下，单只手放在口袋中，仰头看向交谈的两个人。

　　沈君歌望着沈翊，“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这些的？”沈翊笑的无奈，“因为引力互娱目前在筹备上市，这家伙直接拿了股权让渡书过来找我，让我提任何要求，这个公司是他完全脱离唐家的筹码之一，大概是觉得，这是唯一能和我放弃哥大这件事相匹配的赔罪。”

　　“所以，虽然不想这样承认，但连我也有些相信他大概是真心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给你幸福的时候，作为哥哥的我，会亲手将你交给他。”

　　沈翊说完，伸手抱住无声流泪的沈君歌，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又回到了法院大楼之中。

　　伞下挤进来一个人，微低了头看她，雨丝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下面的空间像是独立开来，唐礼的发丝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半湿着，拿过她手里的伞，伸出手抹开她脸颊上的眼泪笑着说，“做了那么勇敢的事，应该高兴才是。”

　　“我是高兴。”沈君歌避开他的手，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怕某些人心理素质太差承受不住，需要爱的抱抱。”他说着，就伸了手将她按进了怀里，低头在发梢间落下缠绵的吻，问她，“我比白奕好吧？”

　　沈君歌忍不住笑了，白奕才懒得管她这个假CP呢，假期结束以后三天两头找了理由约沈曦出去玩，生怕沈家的长辈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谁。

　　没有等庭审结束，她先一步和唐礼一起离开，回到他的公寓时，绵绵秋雨已经下的很大，雨刷器不停的刮来刮去，沈君歌收到沈翊的短信，说庭审结束了，结果如他们所料，张素馨没能驳回对于沈君歌的探视权，并且依照沈家的诉求，对她的限制令期限为终身，关于这个结果，所依据的证据，令沈君歌也没有想到，是有关张素馨的精神鉴定文书，她和自己一样，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疾病，不同的是沈君歌前几年一直在接受治疗，而张素馨表现的几乎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人发现。

　　同这个消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沈翊发给哥大的邮件截图以及唐礼要求沈翊发的邮件内容，只看了第一行内容，她就释然了，像是脚上被绑了大石坠向海底的罪犯，忽然被宣告无罪，卸去了石头，一瞬间，浮上海面望见湛蓝的天。车停下时，她忽然意识到，渐渐地，对于张素馨这个母亲，她也只剩下同情了。

　　如果没有唐礼，没有沈翊，沈君歌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

　　可没有如果了，她很幸运，生命中迎来了这两个最重要的男人。

　　“到了，带你来这是因为叶之南他们刚好有空，大家来一起热闹热闹。”唐礼解开安全带，向她解释。

　　沈君歌抿唇淡笑，“好啊。”

　　不知不觉中，从前孤身一人穿街走巷的小女孩，竟然身边也渐渐有了同伴的陪伴。

　　然而，两个一身潮气的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寓还没等到电梯下来，唐礼就接到了叶之南的电话，对着那边“嗯嗯嗯”了几声，然后停了下，咬着牙说，“我有病？”

　　沈君歌侧头疑惑的看他，他这才一脸不耐烦的说，“知道了，让她把菜单发过来。”

　　说着挂掉电话拉起她的手转身又向停车场走去，沈君歌一头雾水，“做什么？”

　　“去买菜。”唐少爷语气不善，显然对被人指使去买菜这件事很不愿意接受。

　　于是坐回到车里时，他发动了汽车，好半天没有动静，沈君歌低头检查。

　　安全带，嗯，系好了。

　　车门，嗯，关紧了。

　　气温，嗯，刚刚好。

　　所以……“不走吗？”

　　“你室友发你菜单了吗？”唐礼慢吞吞的问。

　　她又去检查手机，看到舒晴发来的一系列蔬菜水果，“有了，他们想吃火锅啊。”

　　“沈渺，”唐礼闷声开口，良久才说了句，“我不知道哪里有超市。”

　　“……”

　　唐少爷很骄傲，希望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表现的无所不能，可现在不得不承认，他连超市在哪都不知道。

　　沈君歌忍着笑，“等等，我来查下。”

　　“再笑？”修长的双指捏住了她的脸，男人恨恨地威胁。

　　她歪头挣开，举起手机给他看，“有导航，很近的，快走吧。”

　　是真的很近，像这样的高档小区，是不可能不便利的，大概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商场的大门口，超市在商场负一到二层直通停车场。停好车以后，唐少爷将车钥匙一把揣在兜里就往里走，沈君歌默然无语的从旁边推了个车跟在了他的身后。

　　哪知这人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像是迷了路的小孩一样，良久才转头看她，“没有导购吗？”

　　“我就是导购。”她耐了性子同他说，“小朋友跟好我哦，别走丢了。”

　　唐礼懒洋洋的笑，吊起眼梢看她，“那姐姐要好好照顾我啊。”

　　沈君歌抿嘴，脸颊漫起热意，低头佯作镇定的拿出手机来，去查看舒晴发来的菜单，抬起步子向菜品区走去，唐礼紧随其后，慢条斯理的踱着步子，看她挑选蔬菜。女孩认真的挑选色泽新鲜的菜品，装起来放进推车框，长发扎起低马尾，鬓边的碎发服帖地呈现和脖颈一样的曲线，她今天穿的是偏正式的浅色套装，短裙长度到大腿中间，看着看着唐礼就开始心猿意马了起来。

　　“有几个人吃啊？”沈君歌冷不丁转头问他。

　　面对这那双清泓似的眸子，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嗯……七个。”

　　“算上我们吗？”

　　“嗯。”

　　他的模样有些心不在焉，没什么表情，说话时，抬手捏起自己衣领抖了抖像是在散热，沈君歌猜测估计是逛超市这种事太费精力，唐少爷没什么兴致，所以买东西的步伐加快了些。

　　舒晴要买的东西太多，等她全部挑完，推车已经满了，她抬头看到唐礼渐渐拧起的眉头，于是发问，“你有什么要吃的吗？”

　　“这都是他们要的？”他伸手翻了翻，“这些人是猪吗？”

　　沈君歌：“……”其实不是，只是因为种类多，他们人又多，自己在挑的时候特意买了很多分量。

　　她脸色微微尴尬，唐礼看到了，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连她也没放过，可他确实有些后悔叫了这帮人来想给她热闹一下，这种时候应该两个人独处才好，这么多吃的，怕是不知道要赖到几点。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小姑娘明显开始不高兴，闷声不吭的在前面向收银台走去。

　　他推着车几步走上前拉住她，“买你想吃的了吗？”其实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食物或者零食，她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沈君歌点头，“我什么都吃，这些够多了。”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视线落在车内的商品上。

　　他并不松手，直勾勾的看着她，“你喜欢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来排队。”

　　她反手拉过唐礼来，排在收银队伍的最后，慢慢移动，人不多，很快到他们，收银员清点商品的时候，唐礼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发呆，沈君歌想过去帮收银员装东西无奈被他和车挡着，于是抬头想说话，就看到他指着收银台旁货架上的东西问她，“想要一个吗？”

　　沈君歌转头看到满货架的两性用品，脸腾地红了个透，“你想死啊？！”她咬着牙踢了他一脚。

　　唐礼伸手拿了个旁边的棒棒糖，“你不喜欢吃糖吗？”

　　“……噢，不喜欢。”

　　交完钱回到停车场，将足足四大袋的东西放进前备箱当中后，沈君歌这才觉得真的买了好多东西，有些后悔，“好像真买太多了。”

　　“你喜欢买多少都行。”唐礼趁机为刚才的不愉快找补，这女孩喜欢将事情藏在心里，他生怕她自己生闷气也不表现出来，“不过……”一把拉住准备开车门的她，抵在车门上，恣意地将她圈在车身和两臂之间的空间，低头笑，“如果今天吃不完的话，你要过来负责帮我吃掉。”

　　“为什么我要负责？”她别过脸去，受不了男人眼中肆虐的笑。

　　“我很少在家吃饭，浪费可耻啊小姑娘。”他一本正经的教育，视线落在她颈部优美的线条时，瞳孔中墨色愈深，轻抿薄唇，微微眯起了眼，“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他抽身离开，脚步有些快的回到驾驶座上。

　　沈君歌摸摸脸，嘟哝了一句，“我还要上学呢……”

　　回到公寓时，里面的五个人正坐在地上拿着手柄热火朝天的打游戏，唐礼把四袋食物放在地上时，没有一个人转头过来问一句，唐少爷揉着手心被勒出的痕迹咬牙。叶之南刚好去吧台拿酒，看到两个人回来时一笑，“也就沈小姐能使唤的动这个少爷了。”

　　屋子内很暖和，沈君歌脱下外套挂起来，上半身穿着一件打底薄衫，探头看了一眼大呼小叫打游戏的那几人，“你们每次在家聚会都打游戏啊？”她想起那年唐礼生日的时候，这几个人就在他家打游戏。

　　叶之南倚在吧台前喝了口啤酒，“还玩别的，唐礼这人，很能玩的，说出来会吓到你。”

　　“比如说？”

　　“这么说吧，”叶之南笑的春风荡漾，一身雅痞气，“国外那些年，他是夜店老板最喜欢的顾客。”说着他向她举了举酒杯，“那时候他说生日邀请你去的吧，其实，这家伙生日是年初的，三月二十二号。”

　　说完，他转身回到游戏局当中，留沈君歌一个人站在玄关处出神，记忆再次穿过悠悠时光，在一片尘埃当中，寻到了那个金色的下午。

　　[你看，又帅又酷的少年，偏偏对你不同]，是啊，他对她的不同，从那时就开始了。

　　“发什么呆呢？”脑门被轻敲了一下，少年清隽的眉眼逐渐和眼前的男人重叠。

　　沈君歌摇了摇头，“你不去玩游戏吗？”

　　“他们太菜了。”唐礼抱臂倚靠在墙上，漫不经心的睨了一眼客厅中央的几个人，视线转回来时，在她身上上下扫了几眼，垂了眸，“去换身便利的衣服吧。”

　　“嗯？”她不晓得他这样说的意图，上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没有污渍也没有不妥的地方。

　　唐礼二话不说的走过来，拉着她径直上了楼，走到卧室的衣帽间内，重重将她按在了门上倾身靠近。沈君歌抬眸一瞬接触到他眸光当中的灼热，慌得手抵住他的胸膛，“唐礼，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