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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沉溺 ...

  •   坐下的一瞬间,巨大的荧幕上出现一个脸孔惨白的女鬼,沈君歌刚戴好3D眼镜抬起头来,太过逼真的身临其境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在电影院里,听到沈曦小声惊呼了一声时,她腿一软坐进了椅子里。一片黑暗里,她顺了顺呼吸,重新坐好,喝了口饮料纾解那一瞬惊吓的心悸。

      放在扶手上的一只手被握住,沈君歌转头,透过眼镜片看旁边被荧幕光源打在脸上,棱角越发鲜明的唐礼,他摘下了帽子,黑发有些凌乱,博唇一张一合压着声音说,“我害怕。”

      “……”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握着自己的时候,心底就莫名生出了安全感。沈君歌没有抽出手来,用空余的手开始吃薯条,她其实没有怎么看上面的影片,只觉得旁边坐着的沈渺紧张的腿都绷直了,捂着嘴根本没空吃怀里的爆米花,沈君歌只是偶尔抬眼看一眼屏幕,气氛异常的时候,就自觉低了头。唐礼嘴上说着害怕,但其实没过多久,沈君歌就察觉到了他呼吸的异常,转头去看时……

      果然,这家伙睡着了。

      戴着镜片其实看不到他是不是睁着眼,但从沈君歌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他镜片后面,上下睫闭阖。平日里锋芒桀骜的人,睡着时柔软了些,脸上是安静的少年气。

      她蓦然想起那时说的话:

      [我和他分手,也只是因为不喜欢他了]

      沈君歌想,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说过最大的谎言。

      她好喜欢唐礼,喜欢到仅仅是这样看着他,就会忍不住微笑,坐在他的身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余光中的那道影子上。

      像是飞蛾渴望灯火,流萤渴望黑夜,烟花渴望天空,垂死之人渴望生命一样。

      手机在包里震动,沈君歌低头去拿,屏幕的光突兀亮起,身边的男人也像是醒了,被握住的手紧了紧,他侧了过来,头歪着像是要靠在她肩上,但还是没有靠上来,“这电影好无聊。”说起话来沙沙作响,气息扫过耳垂。

      “我也觉得。”她应了一声,耳边痒痒的移开了些,看到来自集团律师的消息:

      【小姐,沈总说您愿意出庭,下周三有时间来接受鉴定吗?我们这边安排医生。】

      扫了一眼,她有些慌张地关掉了屏幕,转头去看唐礼,好在他侧着挨过来但还是闭着眼,像是感觉到这边的动静,幽幽抬眸,“怎么?”

      “没事……”

      他透过镜片看了她一会,才伸手按在了她的头发上,压着嗓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嗯?”

      “想吻你。”无时无刻。

      镜片黑的只能看到他眼底微亮的光,沈君歌怔忪一瞬,不知为何,能感觉到那目色之中暗流涌动极具侵略性。好像从沈白两家有意订婚这个消息传出以后,唐礼变了,不再她面前刻意保持那副温雅内敛的成熟。

      就好像他听到她说要和白奕出去时,会直接挂掉电话,如同胜负欲极强的少年。

      她没理他,却默默坐远了距离,靠沈曦近了很多。唐礼镜片下的唇勾起,眸子里却一片黯然,他其实看到了那个短信,接受司法鉴定作证,至少说明一点,她知道自己的病还没有治愈,像是身体里埋着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也许她不配合治疗的原因,其实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潜意识当中,到底在拒绝什么。

      电影结束时,整个放映厅灯光大亮,沈曦坐在座位上抹眼泪,委屈巴巴的替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哭,结局是两个人阴阳相隔,各自怀念。白奕单手撑着头无奈的递过去纸巾,“假的哭什么?”

      “你不懂。”沈曦抽抽搭搭的啜泣,一边擦眼泪,“你就是个木头疙瘩。”说着,她转过头来看沈君歌,大概是想从同为女生的堂姐这里找到一些情感共鸣。却看到沈君歌睡意朦胧的打着哈欠,她下半场的时候也有些无聊的睡着了,不是因为剧情无聊,而是因为她实在不敢看,低着头百无聊赖自然就睡了。

      越过沈君歌,正好看到唐礼翘着二郎腿把玩手里的帽子,眼镜早就摘下来了,另一侧连着坐的两个女生,站起来时看了一眼他,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的期待,沈曦伸手捣了捣沈君歌努嘴示意。

      就听见旁边那个女生羞怯地开口问,“那个,请问你是唐礼嘛?”

      沈君歌:“……”就说网红很麻烦。

      唐礼闻声抬起头,眸光微凉,面无表情地否认,“你认错了。”

      女生的同伴一直倾身打量坐在唐礼身边的沈君歌,还特别在沈君歌的腿上停留了下,她偏过头看沈曦,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天气凉她穿的长裤。

      “你真的好像网上的那个唐礼啊,能合照一张吗?”

      “不能。”唐礼懒洋洋的拒绝,拿起帽子扣在了沈君歌的头上,拉着她的手站起身,背对着那两个女生,催前面的白奕,“走不走啊。”

      白奕:“……还怪起老子了?”

      被这个小插曲扰乱了几个人去逛街吃饭的计划,回到车里时,沈君歌拿下帽子来整理头发,转头想调侃唐礼却看到这位大少爷一脸的烦躁郁结,风雨欲来的模样。

      前排的沈曦毫无所觉的翻着手机,“啊,果然,超话发了照片,还好,看不清渺渺姐。”

      沈君歌看了一眼唐礼的表情,啊,果然,更阴沉了。

      其实她没什么在意的,反正从来不关心网上的声音,连微博也卸载了,就算网络讨论的热烈,不去关注的话渐渐就会淹没在信息时代爆炸的各种消息当中。

      “换个地方吃饭吧,”白奕看了一眼后视镜,“不过唐礼,Amy这样搞你你能忍?一不小心要拉很多人下水的,沈渺和我的订婚也要受影响。”

      沈君歌这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呢。

      唐礼闻言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沈渺和你好像没有公开承认过吧,毕竟,沈家不止一个女儿。”

      沈曦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还有络络姐呢。”

      白奕:“你不行吗?”说这话的时候,他偏头看了一眼沈曦。

      小姑娘愣了下,脸颊意外的飞起红霞,偏头看向窗外,“我不算,我算外家的,要不是我妈离了婚,我都不姓沈呢。”

      白奕笑了两声,又转回正题来,“沈络是沈二叔家的,和她订婚沈翊没什么利益可言,”他侧着身子,越过座位看向后座的沈君歌,“你老爸和你二叔,明争暗斗很多年你该知道吧,不过话说回来,我爸也看不上沈二叔家呀。”

      “这种事别和她说,”唐礼冷着眼睨向白奕,“Amy已经被业内封杀了,至于沈翊的利益……”他嗤笑了声,“抛开所有,白家和唐家,要你选你选谁?”

      沈曦在前座哈哈大笑,她早就听自己母亲在家念叨过,如果不是唐家的人太固执,自己的哥哥也是个老古板,真的唐沈两家能成亲家,那后续的好处是无穷无尽的,白家,只能说是退而求其次,就好像唐家选了莫家一样。

      白奕气结,“行,老子说不过你。”

      “打扰一下,”沈君歌冷了声音说,“你们说的是结婚这件事吧,不是商品买卖吧?”她听了半天,心里骂了一句,这俩,奸商,眼里就只剩下利益好处了。

      唐礼:“你和我才是结婚,和他就是买卖。”

      沈君歌:“……”

      沈曦:“我准了!”

      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结束的有些仓促,秋天也走向末尾,电视台预报了这一年年末的第一波寒潮即将造访的同时,沈君歌跟着律师去做了精神鉴定。陪同一起去的,还有舒晴的妈妈——沈君歌在伦敦治疗时的主治医生,她带来了沈君歌全套的治疗记录作为辅助,里面的很多内容涉及到在心理治疗期间沈君歌和她的对话录音,就连沈君歌自己,都不记得那些日子说过什么。

      她草草的翻了下文字记录,大部分是有关于梦境和母亲的,也有一些不知所谓的涂鸦。

      如今的自己去看那些内容时,也不由的心惊。

      大四的课程很少,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去思考自己想做的事,毕业论文的选题还要两个月后才开始,这段时间,刚好用来处理家里的事。

      沈君歌想起小时候,母亲并不关心她的日常生活,外婆会将她收拾的干干净净玉雪玲珑去上学,那时在乡下的村校里,白白净净长得又可爱的沈君歌是个另类,村里的人会议论这一家从城里搬回去,没有一个男人的家庭,谣言是最能扼杀一个人的。

      张素馨被背地里骂的很难听,村里的女人也不让家里的男人接近她们一家人,学校里的孩子思想不成熟,被大人的话影响,也骂沈君歌是个没爸的野种,她因此被欺负胆子变得很小,但班里孩子知道她是城里来的,打扮的又好看,就觉得她肯定有零花钱,就有一天,有一个学习很差的小男生堵着她找她要钱,那么小的孩子没有男女意识,推推搡搡免不了身体接触。

      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看到传歪了去,那个男生的家长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说沈君歌影响了他儿子的功课,说张素馨上梁不正下梁歪,天天把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那也是张素馨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

      那也是,记忆中她看到张素馨哭的最痛苦的一次。那时沈君歌虽然痛,但她觉得母亲更可怜,于是慢慢的,习惯了容忍,将所有的谩骂都照单收下。

      她挑了一个秋雨后空气湿凉的下午,独自一人买了一束风车菊,来到墓园当中。

      外婆死后被葬在了这里,没有人来人往的葬礼,一副遗相,两盏白烛,三支檀香,草草接受了自己女儿和孙女的祭拜,沈宏涛出钱将外婆的墓放在了公墓当中,沈君歌每年都会来一次,暑假时候已经看过外婆了,但如今离婚官司要开庭,而她作为张素馨的女儿,选择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所以沈君歌决定来给外婆道个歉。

      墓园内是望不到头的灰色石碑,朦胧秋丝中,这里更显悲凉了些,寥落的几个路人在墓碑前缅怀逝去的人,气氛悲伤压抑。

      沈君歌走到熟悉的墓碑前,将手里的风车菊放在那里,端详墓碑上笑的慈祥的老人。

      “外婆,对不起。”素净的手拂过墓碑,她轻轻说。

      “您希望我们相互扶持,我只能让您失望了。”

      她很害怕,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变成张素馨的样子,被她控制,而唐礼不是沈宏涛,他会被这样的自己拉下地狱,“以后我还是会赡养她,把她当母亲一样照顾,但是唯独有一点,她不能再插手我的人生了。”

      点了三炷香放在石台上,沈君歌蹲在墓碑前,看着袅袅细烟被雨丝打散,星火明灭,心里所想的事,也许天上的外婆都能明白。

      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逐渐靠近,她抬头去看时,张素馨撑着伞,化了浓艳的妆,一身价值不低的衣服站在那,像个精致的贵妇。

      原来她已经回国了。

      “真是巧啊。”张素馨冷笑一声,语气嘲讽。

      母女俩意外遇见,不像亲人,更像仇人。

      沈君歌站起身来,见她走到墓碑前将手里同样的风车菊放在自己拿来的花束旁,似乎也是愣了下,鞠躬三次,这才站直了看着墓碑说,“虽然有限制令在,但探望死人这种事,多少还是忍忍吧。”

      “我没有准备做什么。”沈君歌偏过头去,看向水汽迷蒙的墓园。

      “君歌,你还记得你外婆是怎么离开的吗?”张素馨悠悠发问,难得情绪有几分悲伤。

      沈君歌回头看她,这个美丽的女人经历了婚变之后,似乎找回了一些理智和体面,说话时有了从前没有的平静。

      “我记得,癌症。”

      张素馨沉默良久,才喃喃自语般的重复了一遍,“癌症……”她转过头来,对上沈君歌望向自己的视线,眼中情绪冰冷,“以前我对你不好,我知道,你外婆经常在你不在的时候劝我,孩子没有错,我也听进去了,一切正常的时候,也想过要疼你,爱你。”

      沈君歌静静的听张素馨说,她知道不仅是自己在听,张素馨同样也是说给外婆听的。

      “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就算现在看着你,这里,”张素馨说着,手覆在自己的胸口处,那里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脏,“就好像被浸在冰水里,渐渐连我整个人都包住,呼吸不了,自你降生以来,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生下你。”她放下手,用最残忍的话结束。

      沈君歌垂下眼,她想说可是你是我的妈妈啊,是你孕育我,是你生下了我。

      是我,在万千母亲当中,选择了你。

      “对不起,妈,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忍着颤意,“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是啊,是我让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张素馨转身,冷漠的留下这句话,快步离开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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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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