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君不入尘

5、赴火

　　出来补妆时，戴君安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在洗漱台站着仿佛是在刻意等她的女孩。

　　“你是一个人来的吧？”戴君安拿出粉扑，漫不经心问道。
　　“你......你能带我离开吗？”女孩涨红了脸，挪动的嘴唇舔了又舔，才说出了这句话。

　　多可笑，她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这人竟然妄想她会救她。
　　凭什么？万事讲个因果，她们之间什么因？又会得什么样的果？只是因为可笑的相像吗？相像的人那么多？她太渺小，救不过来。更何况，这圈子，是你自己想挤进来的，早该想到。不能仗着你年纪小，就理想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该替你指明前路吧？

　　戴君安压了压粉饼，开始往脸上轻按，为了看得清楚些，她凑近了镜面，原来妆面已经如此斑驳，那些人看得不恶心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细弱蚊语。
　　“你是在跟自己说话吗？声音那么小。”戴君安用余光看向她，“你既然知道，那就也该知道指望不上我。”

　　“可......可，全场四个演员，只有你的经纪人在场，你的公司肯定特别保护你。”
　　“哦，那你说说看怎么个保护法？”

　　“那个制片人想邀请你的时候，你一个眼神，你的经纪人就出来替你说话了。”
　　看，还用“邀请”这个词，多么纯真。戴君安纠正，“不是邀请，是引诱，是利益交换。”

　　“但......”她拖长尾音，“我什么也不想要，所以引诱不到我。”
　　简单的事干嘛去想复杂呢。

　　这话充满讽刺意味，又表明了戴君安的立场，女孩急促地走上前，“你要是这次能带我走，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戴君安合上粉饼盒，拿着包侧身与她面对面站着。因戴君安个子高挑，所以气势上一下子就拔高了不少，更显得面前的人弱小无助来。

　　“盛棠，盛开的盛，海棠的棠。”
　　“艺名吗？”
　　“本名。”

　　戴君安挪步往外走，语气不带犹豫，寒冷如冰，“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等她回去时，席间已经离开了两人。
　　“君安啊，我才知道你后面的人是方总。”刚才拉她手的制片人完全变了一副姿态，戴君安捕捉到一丝谄媚。

　　戴君安看往汤敏的方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把方聿唯的名字说出来，之前可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提过。但这不是好事。
　　“您说的方总是哪个方总啊，是开了全国连锁店卖桃酥的那个方总吗？之前倒是有幸见过两次，他家桃酥很好吃。”装傻充愣的本事她炉火纯青。

　　场面话向来都是点到即止的，大家都是聪明人，自是不需要说得太直白。打了几个迂回，戴君安感到精疲力竭。她注意着盛棠那边的动静，那个坐她对面的导演已经移至身边，手撑在她的后背，不时来个揩油的动作。

　　盛棠应该是属于众人口中纯欲那类的长相，小鹿般的眼神楚楚惹人怜，微卷的发尖都散发着少女的清纯。粉色的泡泡袖连衣裙包裹住本身纤细的身躯，让人想入非非的是这衣料下是何种旖旎绝色。她的脚踝很细，细到戴君安错觉到她高跟鞋的跟足有二十厘米那么长。指尖涂的是粉色的指甲油，粉白夹杂间，虚幻着跟她不相称的那男人的肤色。

　　纯欲，怎么又纯又欲呢？戴君安不甚理解。这种凝视，让她感到不舒服，就如那个导演看向盛棠的眼神一样。

　　“盛棠。”戴君安叫她，“方总跟我说，他今晚在老地方等你。”
　　既然方聿唯不按常理出牌，那她也自是不会按着他的想法走。跟他叫板对着干的事，又不差这一桩。

　　“方总？小棠，你也认识方总啊？”披着猪皮的导演默默地收回猪手，短促地笑了几声，瞟向另外一个导演。
　　“是，见过几次。”她说话声音本来就小，本来心虚的话这时候倒不显得奇怪了。

　　“哦，呵呵。”尴尬的笑声充斥着压抑的狭小空间。
　　这场闹剧算是落下一个帷幕，至于后面还发生了什么戴君安不知道，她还是带走了盛棠。

　　汤敏的脸色叫戴君安看不出来，青一下白一下的，搁那演变色龙呢。但叫汤敏不舒心，戴君安就高兴，所以她故意拉着盛棠的手，亲昵地给她说了几句话。

　　把盛棠送回去后，汤敏再也憋不住了，她性格本就风风火火，“戴君安，方总他不喜欢这样。”
　　“那方总喜欢哪样？”

　　“你打着方总的旗号带走那女孩，要是今天这事传了出去，方总声誉会造成负面影响。再者，要是刚才的女孩子怀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借方总的名义获取资源，这些后果你有没有想过。”
　　“方总喜欢哪样？”戴君安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只盯着这一个问题问。

　　“这我不知道。”汤敏沉着脸色回答。
　　“那你今天跟那些老色批说我是方总的人，就不会对他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吗？”

　　“是我刚才替你说话的时候说漏了嘴。”
　　“说漏了嘴？汤敏，你真是条听话的好狗。我怎么从没见你说漏过什么？要不，你把公司老板也说漏听听？”

　　要知道，人总会成长，特别是在不顺中，成长地更快。

　　俩人都憋着一股气，没再争吵下去。她们都各自站在对立的战场，硝烟也永远不会停止。

　　回到家，戴君安直接卷着沙发上的毯子，坐在窗边。她厌恶自己的眼泪，可总是止不住。她喜欢做梦，可没有梦来。迷迷糊糊中，困倦袭来，她就这样睡去。

　　**

　　第二天醒来时，戴君安是在床上的。她的酒量还算好，但架不住和汤敏吵的那一架。嗓子哑地出不了声，床头柜上的水杯她端起来一口就喝完了。

　　她没有看到方聿唯的身影，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瞧不见倒好，今天天气还算好，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停在车库的车不见了，她还以为是自己走错，转了一圈，明明旁边是熟悉的骚包粉邻居，没错啊。

　　“方聿唯，我车被偷了。”她劈头盖脸就打了电话过去。
　　“我开的。”

　　“你偷我车干嘛？”
　　“你去哪里？”

　　他总像个家长问家里的孩子出门要去哪里，回去得晚一点还会打电话催她回家。很多时候戴君安有种幻想，如果他们是兄妹就好了。那方聿唯一定会是个好哥哥，而她或许，也会是个好妹妹吧。

　　戴君安其实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是个没什么计划的人。但面对“家长”的盘问，小孩总得说出个地方来，让对方放心些。
　　“图书馆。”

　　她从没有告诉方聿唯她经常去的那家图书馆在哪里，他问过几次，但戴君安总觉得那种社区图书馆就像巷子里的隐蔽面馆一样，就算她说出来了，但方聿唯肯定不知道。所以，她懒得回答，只敷衍为浦东图书馆。

　　方聿唯默了良久，吐出一个“哦”字来就挂了电话。

　　戴君安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嘴角划过一抹笑，转回家拿地铁卡。

　　今天是周二，地铁上的人并不算多。但上海地铁都建地比较早，声音很大，经常就是“下一站***”，跟有人拿个鸡蛋塞他嘴似的。也不知道是她手机还是地铁信号的问题，反正车一开她手机网络就没了。但她懒得换手机，索性就不玩。环抱着臂，倚靠在边上，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这拥挤的地铁找不到位置是寻常事，早在戴君安上大一的时候就锻炼出了下盘稳如松的特殊本领。

　　在她的老家是没有地铁的，所以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对地铁充满了一种对大城市稀奇的向往之感。第一次坐地铁，上网找了很多攻略，跟着下载了大都会。年轻人学东西快，学会就觉得稀疏平常了。但她还是会佩服那些单手插兜坐地铁的人，她就曾见识到一个，至今难忘。感叹，竟然还有下盘那般稳的奇男子。

　　戴君安在圈里烂到爆的人缘，导致她没一个朋友。大学里的同学因为走的路途不同，也没联系。所以，除了拍的那些商业照，她很少有私人生活照的。自从关了网络评论，也没什么人关注她，寥寥的点赞和转发，让戴君安有些心头发酸，喜欢她一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她还在纠结下一站要不要下去的时候，和她站对面的那男人有些熟悉。说实话，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易执。她恍惚地拿起手机看日期，不是工作日嘛。

　　易执显然也看见了她，但没上前来和她打招呼，而是举起手机就对她拍了一张照。

　　手机震动，有人发来消息。
　　【在地铁碰见了一位美女，在纠结要不要上前去搭讪。（图片）】

　　照片中的她穿着黑色露肩毛衣单衫，黑色短裤，脚踩一双棕色的不过膝长靴，与靴子相同颜色的包垮在腰间。戴着口罩，看不到脸，但露出的眉眼能看出是个面容姣好的女性。不知是不是易执个子高，所以她虽然快到了门顶，但显得腿短。

　　戴君安给他回：【你拍照技术好差把我拍得好矮】。

　　易执看完消息后，就单膝蹲了下去，他们中间没有隔着人。但他这动作有些突然，周围人都惊奇地朝他看去。可能易执这个人，有点社交悍匪症，他面上一点尴尬都没有。举起手机，对着戴君安一连拍了好几张，还换去了不同角度。

　　戴君安配合地摆出了不同的pose，甚至还拿出了笨拙的剪刀手。这动作逗笑易执，只见他忍着笑起身，走向戴君安，一口寻求表扬的语气，“你看这些拍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