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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这辈子只有一次,想要什么,就是拼了命也要得到。
      ——《夜光夜话》
      五月的C市,连空气都是闷热的,走廊上一丝风也没有,余白握着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傻傻愣着,他以为上博的人离开,就代表事情解决了,或者说,就算没解决,黎夜光也应该是支持自己的,毕竟她可是他喜欢的人啊!
      虽然离娶媳妇还有点距离,但在余白心里,黎夜光就是他想娶的媳妇,起码是准媳妇吧?自己的准媳妇却不支持自己,他有些难过,就连冰淇淋滴在手上都忘了去擦,他不敢相信地问:“难道……你也觉得我应该修补吗?”
      黎夜光从他手里夺过融化的冰淇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她再次肯定地说:“对,你应该修补完好。”
      余白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于是认真地又解释了一遍:“那个位置在上一次修复时就是半破损的,而且也不是必要补全的地方,所以不能进行完全修复……”
      黎夜光打断他的话,因为在她看来这件事非常简单明确。“这三块壁画是上博所有,他们要修复完好,那就必须修复完好。”
      “可是……”
      黎夜光严肃地强调,“这里不是荒山野岭,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我从没有想怎么修就怎么修。”余白有点委屈地说,“壁画修复的原则就是最小干预,只能恢复到病害前的原样,如果恢复不到,那就保留破损。要是完全修复,覆盖掉上一次修复的痕迹,就属于过度干预,是会篡改历史信息的。”
      他的目光澄净得可以让人一眼看穿他的内心,黎夜光知道此刻的余白一定在想,为什么她不理解他呢?可黎夜光也有一样的疑问,为什么他不理解如此简单的道理呢?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担当,她是策展人就要不惜一切让展览圆满成功,而他是修复师就该按照要求把壁画修复完好。
      “这是上博的壁画,他们要过度干预,他们要篡改历史信息,那是他们的事!”她忍不住提高语调,“而你的职责只是修复壁画!”
      “我的职责是修复壁画,不是制造赝品……”
      这样的余白黎夜光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他不像她那样急躁,只是很平静地阐述自己的观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一步都没有退让。
      她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闷热的空气让她的情绪更加糟糕,就连三口吞下的冰淇淋都不能压住心头的怒火。
      “好!按你说的,裙摆不是必要补全的地方,那就说明它没那么重要,是保留破损还是修复完好,其实并没有很大影响,不是吗?”
      余白一怔,轻声而坚决地说:“壁画上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很重要。”
      黎夜光了解余白有多固执,但他为了她都愿意下山,还说喜欢她,满心满眼都是她,不是吗?她不死心地问了最后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肯修复,很多人会为此惹麻烦……”
      余白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对不起,我的原则是不会变的。”
      他坚定的眼眸中,是黎夜光也不曾涉足的领地——那是余白独自守护的地方,即便很喜欢、很喜欢她,也不会为她挪动一分。
      明明是被拒绝,黎夜光却有一种“果真如此”的释然,他的语气还有说话的方式,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啊!原来在他们的世界里,就是只有他们自己,还有他们引以为傲的原则,当然可以活得任性自在!
      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你们的原则……可真伟大啊。”
      余白从未见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样众星捧月、无所不能的黎夜光,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她看起来……很绝望?
      “夜光……”他轻轻叫了她一声,看到她这样他觉得心都要被捏碎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看着她难过,这让他比她更加绝望。
      黎夜光抬眼看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因为做不到低头,也明白哀求只会让自己尊严尽失。她已经不是十岁时天真又无助的孩子了,现在的她很清楚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有些人就是可以活得很任性,也很轻松,而她不是,她想要成功就得付出无尽的努力,而她的努力还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任性的人践踏碾压。
      最讽刺的是,他们甚至还可以被称之为清高!
      她追名逐利只是想得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这也有错?这就虚荣了,不清高了?
      那就让清高有多远、滚多远!

      ***
      黎夜光记得十岁那年,西北的冬天特别冷,陆陆续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雪,难得赶上周末,她睡到半中午才醒来,窗外无垠的黄沙都被白雪掩盖,与雾蒙蒙的天连成一片。
      母亲走进房间对她说:“快多看看,等咱们去了美国,就没这么大的雪了!”
      黎夜光神气地晃了一下脑袋向母亲科普,“爸爸去的是哈佛大学,在美国东北部,那里也会下雪。”
      “咱们夜光可真是什么都知道。”母亲宠溺地捏了她的小脸一把,“要是再出国学习,岂不是更厉害了!”
      “那当然!”她自信满满地说,“等我长大了,要和我爸一样,做学问、做研究,做最最厉害的学者!”
      客厅传来熟悉的开门声,黎夜光和母亲相视一笑,她跳下床冲出房间,回来的人果然是她的父亲黎为哲。外面很冷,他的胡子结了一层白色的冰霜,就连明亮的眉眼都像被冻住似的。
      “爸,是不是签证下来了?”清早她半睡半醒间,隐隐听到电话声响,父亲接完电话就说要去研究院。黎夜光算过时间,父亲公派去美国的签证应该就是这两天寄到。
      黎为哲用一种为难的目光看向女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直到妻子从房里走出来,他才轻咳一声,郑重地向她们宣布:“对不起,我辞职了。”
      非常简单的七个字,将黎夜光此后的人生全部改变。
      原本已经停课的她重新回到学校上课,被所有同学嘲笑,嘲笑她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离这个梦很近、很近。
      母亲和父亲开始不断争吵,她听见温柔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大喊:“她就是死了又如何,关我们什么事!况且现在又没死!”
      而父亲总是一次又一次解释:“原则上我应该负责……”“原则上她也是我的下属……”“原则上……”
      黎夜光独自躲在房里哭泣,有时候是从天黑哭到天亮,有时候是从天亮哭到天黑,她一次都没敢出去,直到那一天她听见母亲说,“离婚吧,这种苦日子我忍了这么多年,还以为出国就可以苦尽甘来,现在要我继续忍,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黎夜光吓坏了,跑出去抱住母亲,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衣服,一双红肿的眼乞求地望着母亲,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挽留一个要离开的人。可哀求是最没用的东西,它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加卑微,更容易被人抛弃,就像她一样。
      母亲看着她,冷冷地说:“你亲妈都受不了这里,这些年我照顾你也仁至义尽了,以后你就和你爸过吧。”
      聪明的黎夜光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孩子,她一直都知道母亲不是她的生母,只是她没有想到,原来短短的十年人生里,她竟然可以被两个母亲抛弃。
      她们都受不了的这里,是西北边陲一个四面被沙漠环绕的小城镇——嘉煌,偏僻和贫瘠是这里最大的标签,冬季的气温低至零下二三十度,夏季的高温可以超过四十多度,遇上沙尘暴就是遮天蔽日,遇上暴雪就是举步维艰。
      交通闭塞、物资匮乏、气候恶劣……小镇唯一拥有的宝藏是向西五十公里外的戈壁沙漠中散落的一片石窟群。黎为哲在这里做考古研究已经十多年了,从普通研究员好不容易升为考古所副所长,还得到了公派去美国的机会,但这都是后话了,因为黎夜光出生的时候,这里甚至还没有自来水。
      据说她的生母是一位高干千金,为了爱情追随她父亲来到这里,生她的时候赶上暴雪,没办法送医院差点难产而死,所以未及断奶,这位千金小姐就跑了,不仅没有回来过一次,还索性去了美国。
      所以曾经的黎夜光有过小小的期望,也许去了美国就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生母,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可是,这个梦碎了,就连陪伴她多年的继母也要离开了。
      黎夜光彻底没有妈妈了。
      她再也不想要妈妈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原则!
      所以,这辈子她就想要名利富贵,在别人离开她的时候,她可以足够强大地对他们说:“你们想要什么、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满足,所以特么都给我回来啊!”
      可是当余白对她说出“如果你不要我修壁画,那我就走了”的时候,她才发现,余白这家伙刀枪不入、冥顽不灵,他既不想去土耳其、也不想去东京和巴黎,他就想待在深山老林里!
      在她拼命这么多年后,竟然连一只小土狗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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