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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2:荷鲁斯之眼(丁海篇下) ...

  •   “我可是我第一次带别人来我的画室。”呃……虽然这么说不太准确,但自从我转行以后确确实实没带别人来过,这是属于我的干净的东西。

      “看来我在少爷心里的地位还是挺高的嘛。”扬哥啧啧赞叹道,“可以呀你,画这么好!”

      “那当然了。”我得意的说,转头看见他在端详我给与春画的结婚两周年纪念照,我不安的把他推走,自从她和声哥在一起后我就已经断了对她的想法了,但毕竟十多年的感情在,我还是把她当妹妹的,我不希望她接触到这些人,即使是扬哥。

      “你的画用色怎么越来越深了?”

      他不说我还没注意,扫视一圈我发现我的画从几年前的色彩简单明亮到现在复杂灰暗,我心里一时不是滋味,手捏了捏佛珠搪塞着说:“成熟了嘛。”

      其实我不信佛的,这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我给了他绘画工具,让他陪我在这儿画一会儿。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才感觉时间是缓慢流动的,安静如无风无雨的湖面。

      我画完时已经是傍晚,腰酸背痛,一转脊柱像放鞭炮似的响,真是不如当年了啊。我好奇的去看扬哥的画,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一下午就画这了?白不次啦一片,祸祸我好几根白蜡笔。

      “挺不错的扬哥。”我应该夸的挺真诚的,“我猜这是……一纸月光?还是一片浪花?”

      “这么有意境吗?”他自得的笑着说,“我觉得你这蜡笔挺像腻子的,我搁这儿用刮刀练抹墙呢。”

      亏我还怕打击他自信心东拉西扯的硬整上联系,真是浪费我脑细胞。

      “挺有意境的,很有天赋。”我竖起大拇指认真的看着他,不能说实话,不然下次不来陪我了。

      “我也觉得!”他往后一仰美滋滋的欣赏自己的大作,我扶额低头不忍直视。

      他手机亮了一下,看完消息后他脸色明显冷了下去,“人解决完了少爷。”

      “嗯。”前几天发现手底下有人贩毒,毒品实在是太不稳定的因素了,万万不能碰,所以就让人把他们收拾了。

      老果树一开始总说我优柔寡断,心太软,现在也不说了,我已经对这些事情司空见惯,不处理掉他们,最后祸患只会降临到我自己头上,我会连累身边所有人。

      我从箱子里翻出几瓶酒,我俩在阳台吹吹晚风,吃点儿外卖送的烤串,喝点儿酒,唠会儿磕。哎?!这烤串真香,等会儿唠,不然他给我吃没了。

      “为什么你现在不怕我了?”

      “因为我觉得你本质上是个好人。”

      “你那时觉得我是坏人?”

      他说的与现实正相反,我那时还算有个好人的外包装,但现在只剩下坏的芯子。

      “对,我那时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如果你不干这一行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画家。”

      “我本来就是,就是现在太忙了,没什么时间打磨我的画作,只能忙里偷闲的画画,当放松了。”我遗憾的说,“你呢?不干这行会干什么?”

      “好好学习,考公,然后娶个媳妇儿,生个小孩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好像所有过得平稳的人都希望来一场刺激的冒险,而经历过浮沉的人都渴望安定的生活。

      “干咱们这行可不兴说吃国粮啊。”我打趣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没见他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思,所以很好奇。

      “像一只会咬人的兔子那样吧。”

      北方夏天傍晚的空气微微凉,紫红的残阳铺在我们身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自下颌角起延伸至颊结节的疤横在他脸上不为所动。

      “扬哥,你会不会怪我把你拉入伙?”

      “有人撑白的面子,就得有人做黑的里子,怪你干什么,那是我自己选的。”他闷了一口酒,然后怅然的望着远方。

      他们都说他会成为第二个老果树,做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不近美色,重情重义,要钱不要命,下面的人现在都会恭敬的叫我少爷,但我知道他们是敬他,不是敬我。

      “你说我要不要去纹个身?”

      “纹哪儿?”

      他指了指下颌处的那道疤,愁眉苦脸的说道:“那天逗小孩儿,硬是给人吓哭了。”他很喜欢孩子,我当时还挺纳闷的,他怎么不喜欢女人,却总想有个孩子,直到我见到他的妻儿。

      “别纹,纹了更吓人,不如我给你画一个。”我好心劝道,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到好久不用的人体彩绘颜料,“也不知道过期没。”

      “不能烂脸吧,我还不想和我这张帅脸说拜拜。”他往后躲了躲,瞪大了双眼看着这堆五彩缤纷的颜料。

      “放心,不会。”其实我也不敢保证,但没关系,我可以赔钱,大把大把的钢镚。

      他视死如归的把脸凑过来然后说:“画好看点儿啊。”

      “那必须的。”

      我想了想,最后画了一只荷鲁斯之眼,他拿着手机自拍了一张看了一下,问道:“你画只眼睛干嘛?”

      “这是荷鲁斯之眼,在古埃及常被用作护身符。”

      我那时希望他受神明保护,也潜意识里把他奉为我的荷鲁斯,但我却忘了这个符号的另外的含义——明辩善恶。

      “你确定我这样看起来和善了吗?”

      “嗯……和善。”靠,忘了他是为了讨好小朋友画的了。

      “好吧,我明天不洗脸了,就这样去看老果树他家孙女去。”他故意这么说的,一定是,明知道我怕老果树的,还要带着这个图案去吓他孙女,(╥ω╥`)

      *
      我打开密室门,他已举枪静候我。

      “这是禁区少爷。”

      “那你要怎样呢?”我并不恼怒,反而上前两步弯腰把脑门抵在枪口,挑衅的笑着看向他,“开枪打死我吗?”

      他神情复杂的回望着我,嘴角僵硬地卡在脸上,在沉默了一分钟后,他无奈的耸耸肩,枪在他指尖上荡起秋千,他往后一靠窝进椅子里,腿轻轻一蹬背对着我,枪已经收起来了,扣动扳机的手指却还在发抖,只是当时我没在意。

      这间屋子来过很多次,早就研究腻了,二手柜子里都装满了金银珠宝和无数的红钞,狭小的密室里飘满金红罂粟的香气,这是他应得的,但他一分也没花过,只是把它们收藏在此,然后时常坐在这里发呆,我曾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你不懂,这些不是钱,是无数人的一生。”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一格还空空如也,如今却满满当当,我摸着一摞一摞的红票子,想起他方才的表情,无端的恐惧争先恐后的从皮肤冒出,他究竟是苦难的汲取者还是金钱的信徒?或者是其他什么?我看不透,就像我此刻莫名感觉这四面墙后有我看不到的东西。

      我猛地回头,他手背上青筋隆起,十指交叉紧按骨头,锋利的眼神像一条冰棱直直刺穿我的身体,我心一惊,额头霎时布满冷汗,我极力推着自己竹节般的四肢前行,蹲在他腿边的那一刻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他俯视着我,神色却不同于任何一次,我不懂为什么他的眼里既有血丝疯长,又有晶莹汇聚,他紧咬着牙不让着这般复杂的心绪泄露一丝一毫。他冰凉的手紧贴着我的脖子,拇指从下颌划到喉结,只要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掐死我。

      我等着他做什么,可最终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脖子,扯出一个没有一点儿弧度的微笑,然后整个人塌陷进椅子里疲惫至极的说:“以后别进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突然就不能踏进这里?你原本想干什么?是身上戾气未散还是把我当做了谁?

      他目光闪烁地搪塞道:“孩子大了,得有私人空间了。”

      我不满意他的答案,我看着他下颌处的那道疤,恶魔遗落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我要更多的,遍布在他躯体上的伤痕来展示他的忠诚,我不要疤痕成为栓住我的铁链,我要他献上一把刀心甘情愿绑住自己。

      “下次你会放下枪吗?”

      我已经习惯了侵占他全部的空间时间,我不接受他莫名其妙划出的边界。

      “别闹了,我认真的。”

      “你会吗?”或许是害怕他的背叛,或许是因为心里那种极不安的预感,我仰望着他,一定要一个答案。

      “会。”他像是自暴自弃的回答道,但又立马故作轻松地说:“老果树教我的第一条就是枪口不能对准自己人。”接着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条是自己人只有你们姓丁的。”

      “那这样呢?”他毫无防备地被我抽过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我才发现这枪是上了膛的。他神色慌张的抬头,此刻决定权掌握在我手里,一种奇妙的控制欲油然而生。

      他低头轻轻勾起嘴角,随后居然举起双手,视死如归的望着我,“那就杀了我吧,我不是自己人。”

      一时间他的语气竟是如此陌生,我脊背仿佛贴上了一块大冰块,寒冷无比,霎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拿下枪放在桌子上,解释道:“南头不是来了个挺狂的,让我去压压,结果那家伙就是纸老虎,这枪没打出去,就忘了上了子儿了。”

      我回过神来,极度不安的抓住他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扬哥要不你认我当爹吧,这样你也姓丁了。”

      我说的什么东西?

      他脸色变换的如同过年的彩灯,“来你过来,我看看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不是那意思,等一下,等一下,你听我说……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扬哥!扬哥!等会儿,你钱要坏。”

      “来,坏一个我看看,我看你能整坏多少,是受行政处罚还是构成刑事犯罪。”

      “艹,你来真的,我要告状。”

      “你告啊!他只说了枪口不行,没说不能动手。”

      “我错了!我错了!你听我解释扬哥!”

      *

      在看到这份录像之前我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发誓扬哥绝对不是卧底,但事实给了我重重一击,或许是为了宣传少年力量,或许是为了歌颂新北人的正义,总之石不琢在公交车上英雄救美的录像现在到了我手里。

      我无比气愤的把涮笔筒扔向他的那幅画,脏水浸湿了画纸,从如浮雕的画上滴落,纸张变灰,白色突显出来,我盯着这副画看了许久,随后摔门而出。

      他根本不是在瞎画,而是在提醒自己保持白的东西。

      你也有过犹豫对吗?你也想过沉沦是吗?这里不少任何一种美好,你为什么非要舍弃呢!

      我痛心疾首的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个背叛者,我那么那么信任他,把后背全暴露在他视线下,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真的从背后给了我一刀,这一刀扎透了我的心脏,刺穿了我的气管,我几乎要窒息在这蓄谋已久的摧毁中。

      老丁头把刀交给我,我望向他下颌处的那道疤却下不去手了。

      荷鲁斯之眼代表守护和牺牲,他的确是,但不是我的。

      我定定的看着昏暗灯光下他的眼,他微笑着,可他明明在害怕。

      如果我是这一切的主宰该多好,没人能阻止我给他活的机会,我要把他关在笼子里,让他寸步不能离,我告诉他我所有的罪恶,给他最锋利的刀,我要用最坚固的锁禁锢住他的□□,让他空有一颗维护正义的心却无能为力。

      可我不是。

      我到底该怎么乞求他的结局?

      “下不去手?”

      “爸,你能不能把他交给我,我发誓我会问出证据的下落。”我强忍着眼泪跪在地上求他,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这副懦弱的模样,但我实在别无他法。

      一巴掌落在我脸上,他薅着我的领子恨铁不成钢地痛斥我:“你发誓有个屁用,这他妈是个条子,你当他是兄弟,他当你是奖章,这份证据一旦流出去我们全完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肯定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我爬到他面前,劝说道:“扬哥只要你说出来证据在哪儿,我就能保你活下来,你知道我爸一向很宠我。”

      他摇了摇头,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我第一次看到他红了眼眶,可我不知道这是愧疚还是恐惧,他开了口,却是无关紧要的话,“你会是个很优秀的画家。”

      他们把我死死拽住他衣服的手指掰开,连拖带拽的扔在我爸面前,我拉住他的裤腿阻止他离开,“爸,我求你……”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我背后响起,我倒抽一口冷气,手本能的松开,他们锁上了门,把我留在了这屋里,接下来我听见他强忍着痛苦的闷哼和从嘴缝泄露的嚎叫,我听见皮肉绽开,骨头断裂,我听见种种酷刑,句句威胁。

      “丁海!”他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冲出,然后没有了然后。

      这是出自本能的求助,也是源于理性的克制。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只无计可施的俯下身去哭泣,手不停的捻着佛珠。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这一生罪孽太深重,佛能否容我?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时间像一根皮筋被抻的无限长,我吃不下,也睡不安稳,满屋的血腥味令我作呕,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耳边传来他七零八落的歌声。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痛苦的叫喊中掺杂着低低的歌声,我不懂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句子是怎么支撑他撑到现在。

      “别打了,再打死了。”

      “他现在都不清醒了,不再打一针怎么问啊。”

      我实在受不了了,站起身疯了一样的打碎了所有能够使他清醒的药剂,然后拔出要打针的那人的枪指着他的脑袋大喊到:“快他妈四十八个小时了,你问出来什么了?”

      “说啊!说不出来老子毙了你!”

      他瑟瑟发抖的看着我,原来这就是被人恐惧的滋味。

      他说不出来,老果树恰巧从门外进来,他按下我的枪,冷言道:“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你们都出去,我要自己审他。”

      “少爷,我跟先生不好交代。”

      “你们都出去!”子弹已经上了膛,枪口对准了我自己。

      老果树拿我没了办法,带着他们出去了,我自己心知肚明我压根没威胁到他,扬哥就剩一口气了,谁审都一样。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我解开束缚住他的绳子,他从椅子上滑下来,我抱住他,手摸到翻飞的皮肉,我的喉咙发涩,一句话也问不出来,眼泪和血混成一潭,他的身子越来越沉,不断的向下坠去,他在我怀里奋力挣扎了一下,竭尽全力的吐出最后几个字:

      “少爷,回头是岸。”

      指甲扣进他骨头里,他的身体因疼痛不停的抽搐,我抖着手朝他的头颅开了一枪。

      这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他栽倒在地面,血淋淋的手从我的佛珠上滑过,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的脸。

      我满身是血的走出门去,学着他的样子冷声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处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生来就在航行于罪恶之海的船上,无法脱离,这船是孕育我的摇篮,也是我情感的载体,我享受着它带来的一切,也纵容着它恶劣的行为,最后我走上甲板,扬起它的帆。

      扬哥,这海漫无边际,我靠不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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